第一千四百章:江邊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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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明山門,墓地入口。
    保安室裏,泛起一抹橘黃色的暖光,保安大叔捧著瓷缸裏的熱茶,愜意地點上了一根煙,深吸了一口後,褶皺的臉皮浮現一道笑意。
    他滿足地回過頭,對著後麵床鋪上坐著的二人,咧著嘴說道:
    “好煙啊,要不是你們,我這輩子哪抽過這種好煙啊。”
    “嗬嗬。”
    一聲幹笑來自於那個身材矮小,麵向凶惡的胖子,他坐在那裏就像一個外表極為粗糙的皮球,尤其是一笑就表皮顯得更加猙獰。
    “說認真的,我覺得要出大事了。”
    另一位的男人看起來年紀略大,約有五十歲上下,穿著黑色的衝鋒衣,坐姿筆直,氣息深沉,臉上掛著與另外兩人截然不同的嚴肅。
    “餘老街任務,克萊德沒消息了,店裏的黃半仙也沒信兒……”
    魏建德將手搭在膝上,彈了彈煙灰,目光謹慎地四處看了一下,湊到白狼身邊,悄悄說道:
    “就連藍羽的定位,我都丟失了。”
    白狼聞言臉上的幹笑驟然停下,他先是掃了一眼保安,眼眸低沉地反問道:
    “你究竟從藍羽那得到了什麽?”
    魏建德退伍多年,但那股子硬朗勁兒卻依舊十足,他腰板挺得溜直,卻三緘其口,良久才擠出八個字。
    “十不存一,天海已死。”
    “呼……”
    窗外的暴風雨越來越大了,單薄的彩鋼房像是承受不住風雨的吹打,略顯搖晃。
    朦朧模糊的外麵世界,一片濃霧,雨水打擊地麵升起的土渣,讓整個現實世界都像是被汙染似的,看起來格外虛幻。
    魏建德、白狼坐在房中,麵麵相覷,一種大事將至,無人幸免的恐慌感,竟不自然地浮現心頭。
    尤其是白狼,他的右眼皮直跳,矮胖的身子在床上不安的挪動,目光下意識地跳向窗外世界。
    迷離的風雨夜,一個穿著白衣的人影逐漸從濃霧中緩緩露出身形,他走的隨意又緩慢,仿佛是從異世界闖入現實世界的旅人。
    而當這個身影僅是露出輪廓之際,白狼與魏建德紛紛不由自主地從床上站起身來,一臉震驚與質疑的注視著那身影步入視野。
    白衣之後,拖著一個黑影,一個活人拖著一個死人。
    白狼杵在原地,臉色幾次變幻,陰晴不定。
    魏建德黑著臉衝到了窗戶口,把臉緊緊地貼著玻璃,像是要仔細辨認這究竟是不是幻覺。
    但他寧可相信,這是幻覺。
    隻要不是來自某隻鬼編織出的一場詭異而虛幻的靈異結界,亦或是……
    然後,他就見到了一張無比熟悉的麵孔,正站在風雨之中,隔著玻璃與之平靜對視。
    兩秒後,這個本該死了的人,拖著一具被雨水浸泡得略有浮腫,血跡尚未幹涸的屍體,朝著他露出了一個極具個人特色的笑容。
    ……
    城鄉港的夜晚,暴雨滂沱。
    季禮單手拄著拐杖,停在了滬江麵前,看著雨水不斷拍打著江麵,泛起狂暴的風浪。
    江上的漁船,在風雨交加的夜裏飄搖無依,在驚濤駭浪中僅能抓緊那一道細長的麻繩,勉強維持下去。
    景映人,亦或是人映景。
    季禮淋濕了全身,遍體鱗傷地佇立在江岸之上,身影被狂風吹動搖搖欲墜,長發亂卷遮住眼眉。
    淩亂間,江上泛起了雨煙,沒來由地阻撓了視線,將其變得更加混亂。
    這個世界像是即將陷入破碎,以至於處於這個世界的唯一一個人,也即將步入破碎的處境。
    煙雨漸漸濃鬱成了霧氣,江上之霧來的更猛烈,夾雜著滾滾惡意,構築成了一個無形又有形,虛假又虛幻的長條形戲台。
    “咿咿咿……”
    在那裏似乎有一道白影,正在倩倩舞動,咿呀的戲腔徐徐而來,氤氳在了人心中。
    如果季禮還算有心。
    他的心髒正在隱隱作痛,一種失控的悲哀感快要將其吞噬,以至於隻能下意識地捂住胸口,掙紮著抬頭。
    “月色雖好,隻是四野皆是悲愁之聲,令人可慘……”
    很久沒聽過的戲文了。
    季禮緩緩地抬起頭,去看著那江麵戲台上,那女伶舞得悲戚難舍,唱腔婉轉低沉。
    距離上一次見到它,已經久到不知是什麽時候,可能是潼關遇難的那一次吧,總之季禮記不得了。
    隻記得那個時候,季禮殺了很多人,但現在江麵上搭起的戲台,再不能容納那麽多觀眾,隻有季禮一人。
    季禮這短短的一生,比無數人都要精彩。
    共有七或八隻與天海關係不大的外鬼,在他的身上下了注。
    最早的那一位,是不知真實亦或虛假的轉輪王,送來了青銅古棺。
    那口棺材,曾無數次救季禮於必死之境,堪稱最佳道具。
    第二位則是來無影去無蹤,很長一段時間沒再見到的鬼童。
    小千曾言,這鬼童誰碰誰死,隻是它一路跟隨著,卻並沒有真正表露過殺意。
    第三位就是女伶,當初險些讓季禮身死,隻差最後一刻被鬼新娘灑下婚書才算救下。
    無往不利的戲劍,就算是戰利品。
    第四位,自然就是早有出現,卻在女伶現身後,才真正登場的鬼新娘,季禮的未婚妻。
    曾在三次,最重要的場合出現救下了必死,甚至是已死的季禮。
    現在這顆心髒,就是它的。
    第五位是邪靈,這個迫害季禮許久,如宿命般寄生在他精神上的詛咒,如骨附蛆,再難拔除。
    第六位,就是天南戲劇學院的根源性鬼物,它從未露過麵,但卻讓季禮成為了天南一鬼之下,萬鬼之上的代言人。
    第七位……最特別。
    因為就算是現在的季禮,也說不清究竟有沒有這第七位。
    白袍祭拜鬼:抽下季禮一截腿骨,讓他真正蛻變為了所拜雕塑的形象,目的未知;
    成仙者:成仙任務中始終未曾露麵的,以五髒成仙那兩隻鬼,取走了季禮的心髒用來成仙,後有張懷仁也獻身成為五髒之一……
    直到現在,季禮的背後還有他親手紋下的“鎮壓精神分裂”符文。
    縱觀這七隻或八隻外鬼中,唯有女伶,從一露麵就展示出了毫無保留的殺意,隻有它。
    季禮不清楚其他鬼物的目的,但女伶的目的太單純,隻是要殺人。
    間隔許久,這座不曾出現的戲台又一次搭建了,女伶又一次登場了,目的依舊是那一個,殺死季禮。
    而這也是季禮,沒能從餘老街直接回到任務的原因。
    他看到了常念、潼關被第七分店的光芒籠罩,離開了餘老街,沒有見到克萊德、藍羽、梅聲……
    他自己也沒能走。
    有一個力量擋住了來自天海的傳送規則,並指引著他來到了滬江沿岸。
    那個力量就來自於女伶,它的目的就是要徹底殺死季禮,而這一次它沒再帶來任何觀眾。
    它隻給季禮演戲,它隻要殺掉季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