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幕:世界樹(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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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這裏變得異常的安靜。
蕭瑟的風猝然地灌入樓轍與波段淩的衣物之中,與此同時,沙漠的溫度正發生著巨大的變化。
……
他突然想起一些往事。
在很小的時候,自己就跟一般的孩子不太一樣。
他非常容易做夢,睡眠進程就好像腳心點在湖麵上,給他一種非常淺薄的不安穩感。
他把自己的焦慮告訴過爺爺,但爺爺告訴他,這是好事。雖說是夢境,但如果換過角度看的話,其實可以說是另類的第二種人生。
在夢裏,你甚至可以安心的做自己。
現在他或多或少能夠明白其中的一點意味了。
此刻,站在卑痍的故土上,他的內心反複地竄動。夢境與現實從原本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狀態開始演變。
他回憶起一個頻繁出現的夢。那是悲傷的一幕,帶著巨大硝煙的炮彈落在沙地的每一個角落,失去雙親的孩子不斷啼哭,他從天而降,像是一個救世英雄一般,但族人好像並不太歡迎他。
隻是對著他冷冷地說道“現在,你出現了又有什麽作用呢?”
顯然在夢裏,他依舊很難跟虛構的默瑟主義融合。從某種程度來說,這種無法對這片土地產生共情的體驗,讓他失去了所謂的“家”。
單從這一點看來,他很像一名仿生人,重複再整理一下思緒,顯然結果沒有任何變化他對故地的一切都無法產生人類滾燙的情感。
隻是因為在夢裏,他便什麽也做不成,除了一味地往刺青鍔所在的位置跑去,他什麽也做不了。
所有人都隻知道他是一名了不起的少年未人,但是隻有他自己清楚,這一路以來,他究竟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刺耳的箭鳴聲重新在耳際來回穿梭,那時的他跪在地上哭喊著,原本自由的身軀逐漸泛出血跡。
他永遠也無法忘記,在那片濕熱的雨林之中,他曾經在執行任務中失去一名夥伴。
友誼有時候比生命還要重要。他一直在恪守這一準則。
偏側的心房不由自主地繁衍出悲傷,他記得那個家夥最崇尚的信條——犧牲的人會葬在長青閣,那裏鳥語花香,年年都會受到世人的敬仰。
現在,他已經想到了反駁這個觀點的字句了,但卻不知道說給誰聽
“你錯了,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就好像沒有星星的夜空,哪會有人發自內心的仰望?”
……
大地在終末夕陽的照耀下顯露紅光,北循城舊址早已失去了以往的喧嘩,空城在風的唱響下,默不作聲。單軌列車的車軌已經布滿鐵鏽,破敗的大地上幾乎沒有鳥獸走動的身影。
已經過了有些時間了,樓蘭的遭遇開始漸漸地被曆史遺忘,整個世界的主體都得不斷地向前看。
口耳相傳的訊息透露著“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自然法則,罪惡之城的滅亡是天罰的結果,沒人應該為他們多流一滴眼淚,同情也是給不得的。
至於真相到底是如何的,年輕一代也沒有想要了解下去的。
……
遠處,泛著綠光的電子屏布滿了城市空間的精密定點,這裏是科研機構密度最高的所在。
春之穀衛星城,由雲杉綠構成的城市群將世界樹團團圍住。電子光信波段在整個特設空間來回彈射,這裏的一切都被嚴格地監控著。
“是一個孩子?!在d-11近樹區有未確定身份的個體正在試圖越過隔離邊界地帶。該區域陸空區域全部處理長期封鎖狀態。”
屏幕開始聚焦,他們此時可以看清少年的背影。
“守樹人沒有出麵製止,可以是因為現在正處於換班輪崗的時間,怎麽辦?”
工作台上的操作員對著身後的指揮官發起匯報。牛警官沒有回應,他盯著監測屏上的信號源,抿了一下嘴。畫麵裏,世界樹的影像主幹猶如擎天柱在立體的投影上打轉。
風沙再次席卷肆虐著大地,環形連接的建築將整個空間團團圍住,好似派生的所羅門七十二柱一般。
……
牛警官陷入了思索。他想,這名少年大概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動是多麽危險。在這十年來的時間,他們幾乎攔截了所有對生命毫不自知的個體。
這可不是一般的區域,隻需要片刻,它便會要了你的命。那輕撫臉頰的晚風很有可能奏唱的就是你的安魂曲。
“怎麽敢冒這麽大的險!?”他無法在忍受少年步步緊逼的步伐了,“立刻出動春之穀維和隊,製止他的愚蠢行為。”
“是!”
他的眼睛注視著監控室的屏幕,甚至不敢眨眼。被發膠定型的頭發讓他顯得格外精神,但眼瞼的皺紋卻揭露了他已過半百的歲數。
銳利的眼神瞥了一眼苦澀的咖啡表麵,刮過的目光像刀鋒一樣,這可是軍人獨有的殺伐魅力,盡管如此,他依然在這碎碎的沙風中體悟到一絲不安,他很少自亂陣腳,哪怕在戰場,他也僅僅敗北過一次。
但現在同樣的感覺又出現了。他打量著銀屏裏的少年。卡其色的外套正鼓著風,視線太暗淡了,以至於沒能看清他的模樣。不知他會是棱角分明的新青年,還是鷹眼勾鼻的狠角色。
他很清楚,這個國家從來不缺乏天才,但更為關鍵的一點是,得先搞清楚他究竟站在哪一邊。
……
回到隔離帶,掙脫記憶束縛得樓轍望了一眼周遭猶如鐵臂的建築群,喃喃道“看來樹上有世界這事不假。”
“原本樓蘭在這其中充當著緩衝地帶的,但現在,你應該也發現了,人類對這裏可是充滿了敵意。”
“可我們該如何進入全息世界呢?”刺入雲端的世界樹一眼望不到頭,“如果是攀爬的話,那應該不太可能。你有什麽線索嗎?”
“我從全息世界逃離的時候,是我的父母為我開設的圈層蟲洞。他們在與敵人的周旋中為我爭取到了時間,等到我醒來的時候,就在世界樹下了。但你也別著急,我們還有時間摸索的。”波段淩看得出樓轍的急迫之心,雖然心裏很感激,但她還是不希望他做出什麽魯莽的舉動。倘若硬來的話,很容易引起春之穀部隊的注意力的。
“真的嗎?你的掌心越發的輕薄了。”
他們彼此都很明白這意味著什麽。在這朦朧的意象中,波段淩的身軀宛如透亮的水珠,不僅是死神,就連這片缺水的沙漠都向她投來覬覦的目光。
為了挽留波段淩的生命,樓轍沒有一絲猶豫,他快速地越過了被環繞的隔離帶,往世界樹所在的位置靠了過去。
“別靠太近,這裏設有反入侵監測圈的,你會被守樹人以危害公共安全罪逮捕的。”波段淩對著隔離帶內的莽夫喊道。
樓轍並不理會,他像受到征召一樣慢慢地靠近,在經過一段不遠的路程後,將布有紋路的掌心貼在粗糙的樹皮上,就仿佛在與自然對話。
風在號召,卷起的沙塵讓視線裏的男孩變得有些愴然。
“這……”波段淩遠遠地望著,巨樹下的少年在新生的月色下綴著銀光。卡其色的外套鼓著沙風,衣擺正在身後飄蕩。
這一幕將會在她的腦海裏反複地烙印,也許永遠都不會遺忘。
……
住院部辦公室。從話機中傳出簡短的短對話。
“林轍,他強製要辦理出院。我們勸過他,但他一直笑笑不說話,看起來並沒有聽進去的意思。”慈和的主任對著線路的另一端做起了匯報。
“這樣子嗎?沒關係,這個世界根本不存在沒有bug的程序。當然,也不存在不能debug的程序,就允許他亂來一次吧。”
“可這樣下去我們就再次失去一名天才了,他不是普通人,我們是不是應該傾其所有,保護好他的?”
“保護?看來你有些誤會了,掰掰你的手指頭吧,這個世界上能夠與他抗衡的個體大概率不超過前者的數量。”
“對不起。”
“人類的本質就是追求未知。他此刻所做的正是最正確的事情。”
“我明白了。”
現在,時間來到了夜幕下的七點鍾,距離波段淩的消失,隻剩下五個小時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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