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幕:向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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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徘徊在長廊的機械物件一寸一寸地移動著。

    樓轍坐在用鋼筋澆灌的管道上,他的房間相比於其他的病患已經算是非常的大了。也許,這會是他這輩子住過的最大的房子。超過四十五平方的房間內全部鋪設著特製的熔斷型管道。管道上麵布滿了一種肉眼無法看見的電子信號。這一點是把他帶到這裏的看守告訴他的。

    隻要他坐在這裏,他的身體數據,內在情緒甚至是人體排泄的各種反應都會被矽基台檢測,就好像一隻被重點看護的珍稀物種一般,完全喪失了作為人的基本權利。

    不僅如此,他還總能從隔壁不遠處的房間裏聽到一股生命體的喘息。一種痛苦的喘息,裏麵甚至還帶著一股無法琢磨的求救聲音。

    在不清楚這裏的一切之前,他都告訴自己不要擅自做出任何影響自己生命安全的舉動。

    他隻需要安安穩穩地坐在這裏,然後盡可能地保護自己的生命,直到某一刻,他可以與馬舒鸚有個單獨對話的機會,然後問上幾句憋在心裏的問題。

    ……

    四麵都是封死的,排氣的係統好像也是通過通了電的電子管道。

    其實大可不必這樣大費周章,對於一個失去波導的人類,這樣也未免過於興師動眾了。

    樓轍站了起來,除了一個可以排泄的馬桶以外,這裏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利用的工具了。他盯著長廊上不斷移動的蛇形機械,那粉色的驅趕由一串一串金屬塊構成,扁平的頭部帶著接收信號的犄角。

    也許,自己現在在打什麽主意,也會被這家夥才到吧。

    他盯著這新奇的玩意,直到,從隔壁爆發的波導再次發出尖銳的咆哮,這次他可聽清了,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從頂部匆匆趕下來的看守,帶著可以鎮定病患的大劑量麻醉槍以及電擊棒。他不明白,到底是怎麽樣的病患才會讓他們如此的驚慌。

    “nz病房的那個妖怪又開始出現免疫風暴了,她的身體在這樣下去遲早要廢掉。”跑過去的看守嘴裏叨叨道。

    他們的腳步非常的矯健,似乎對這樣的狀況已經有些習慣了。

    樓轍可以猜到,這已經不是她的第一次發病了。

    下一秒,拍打在電子欄杆上的劇烈攻勢,讓整座建築都發出了顫抖。

    “見鬼?這可是鋼筋建築呀。”他的腳步踉蹌,直到這一刻,他便逐漸被不遠處的病患所吸引,也許帶上那個家夥,他是有離開自己的機會了。

    爆裂的電擊觸碰在整片隔離的柵欄上,女孩開始發出痛苦的哀嚎,從槍口射出的麻醉針接連開了四五槍。

    樓轍可以想象到那種場景,就跟遠古時期狩獵一樣,帝王外出的時候,委任將領將目標的野鹿團團圍住,隨後搭上弓箭後,一人一箭,收獲狩獵的喜悅。說到底,被關在這裏的人,跟動物園的動物有什麽區別呢?

    他陷入了沉思,直到皮鞋踏地的聲音漸漸逼近,他才把頭再次湊了上去。

    沉寂的黑夜讓整個長廊變得昏暗了起來,隻要應急的燈光還在閃爍。這種暗無天日的日子真的是生命體所享有的時光嗎?

    “再這樣下去,她還沒瘋的時候,我就已經先瘋了。”狩獵歸來的看守不由得吐槽起來,在麵對那個怪物的時候,他看起來應該是相當的緊張,整個臉頰都爬滿了汗珠。

    “可別這麽說,她也是為了偉大的基因事業做出過貢獻的人。”另外一個男人看起來情緒比較穩定,臉上露出的表情,充滿了對那名女孩的尊重。

    樓轍猛然跺腳,發出了聲音撲通的一聲,把其中那位看守嚇了一大跳。

    “臭小鬼,你也開始發神經了?”

    “我也想知道一些內部,隔壁收押的病患究竟怎麽了?”他的手指點了點手背,示意看守給自己賞個臉麵。

    “這跟你有什麽關係,管好你自己就行。”看守對著樓轍嗬斥道。

    “其實又有什麽關係呢,反正現在回去也是值班,就在這裏偷懶一下唄。”看來那名脾氣較好的看守願意給自己一次機會。

    暫且把性格比較差勁的看守稱為一號,性格比較沉穩的成為二號吧。

    他們三人席地而坐,偷偷點了一根煙開始閑聊。

    “年輕人,你能關在這裏,說明也不是什麽普通角色。”二號對著樓轍微微頷首,“這裏麵的人全是怪物,有的是科研怪物,有的是基因異類,有的是以生命體存在的獨特抗體人。你呢?你是怎麽被收押的。我們從開始工作的那一刻就被分配到這裏,幾乎少有休息,對外界也不太了解。隻是接觸這些不幸的個體,都快讓自己的精神逼出毛病了。”

    他的手指點了點煙頭,飄落的煙灰在長廊的穿堂風中被迅速地帶走。

    “幾乎快五年了,五年都沒有出去過,在這樣下去,我真的要死掉了。死才是真正的解脫。”

    一號猛地捶起了胸膛,像隻憤怒的猩猩一樣。

    “你是我們看起來比較可以溝通的病患之一了,要不交換一下信息,你說說你的事,我們告訴你隔壁的人到底發生了什麽?這可是機密,館長從來不肯讓我們亂說的。”

    “行,就喜歡你們這種豪爽的磨樣。那我們長話短說,我跟你們不一樣,我是地麵世界的人類。被抓到這裏,大概是因為我在神武大會阻攔了他們要帶走一個請出神武使的女孩的計劃。”

    “你不是全息世界的居民呀?可真稀奇,在這裏,你比任何物種都來得珍貴,人類!投放到地麵世界的人類,竟然能夠突破全息壁壘來到這個地方,那也是十分了不起的存在。”二號的眼神透露出一股敬仰之色,仿佛夢見了自己想要的人生一般。

    “照這樣看來,你比我們成功,你至少在某一些方麵是出色的。”

    一號看起來有些坐不住了,他立刻製止了二號的崇拜之情,說“你可真會聽他胡扯,阻攔館長大人?”

    他的語氣帶著一股不屑,回過頭的時候二號也在那一刻反應過來了,他在地麵掐滅了煙頭說,“你這麽說就是意味著你同時打敗了巴風特大人以及亞曆山大大人嗎?不可能!你不老實!交易取消了。”

    偷懶的時間也不能太長,他們站了起來,便準備離開了。

    “如果我也請到了神武使呢?”

    原本邁出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他們的腦袋細想了一下,兩百年從未出現的神武使確實具備與巴風特大人他們一戰的能力,但這個可能性就更小了,比他從人類世界跑到全息世界的可能性還要低。

    “你滿嘴跑火車,不是個可靠的交易對象。在這樣下去,我怕在這裏偷懶的事都被你給曝光了。”

    “如果你們精通波導的話,可以外放一個波導的小球到我腕部的位置,你就會明白我的意思了。”樓轍非常的自信,他記得老潘德說過,鐐銬會在外放的波導下顯出原本的形態。

    二號撞了撞一號的肩膀,想讓他試試。

    “快,你不就是外放型的波導使用者嗎?就在現在,拆穿他的謊言!他都吹牛逼到這個份上了,這你忍得了?”

    “萬一,萬一我們使用了讓他借助波導小球的外放逃跑了怎麽辦?”

    “你手裏的麻醉槍是吃素的嗎?再說,我從他的身上察覺不到任何生命能力的征兆,不用擔心。”果然性格耿直的人,都比較單純,樓轍看著他們互相慫恿的畫麵不由得笑了出來。

    “是你指使我的哦!出了事,我就直接把你出賣了。”

    “得了得了。快點盤他!”

    從指尖匯聚的波導能力緩緩地形成一個半球化能量體,但僅僅隻是這樣還不夠,它無法移動到自己所在的位置,還得需要波渙的技巧,才會把它從指尖推出去。

    僅僅隻是這麽點功夫,看守便花費了至少五分鍾的時間,那個約莫五毫米大小的波導小球才在歪歪斜斜的移動中往自己的腕部靠近。太粗糙了這種水平在人類世界應該也無法被重要吧。說到底,全息世界也並非都是一流生命體聚集的新國度。

    “看好了哦。”

    他對著兩個大哥提醒道。

    突破柵欄的小球在下一秒接觸到了樓轍的身體,像一種應激反應一樣。原本擬態的鐐銬在外部的刺激下立刻浮現出了原本的模樣,甚至還不斷地閃著光芒。

    這種光芒讓原本走廊的所有蛇形器械全部靠了過來,他們的機體對這種高級的矽基器械看來浮現出極大的興趣。

    “鐐銬?!這個家夥被上了鐐銬。”二號的眼神瞬間變得謹慎了起來。

    整個電子管道的信號都在發生著反應,這種幾乎可以影響到整棟大樓係統的物件,一定具備有特殊的功能!

    “是的。太強了,以至於被剝奪了所有可以反抗的權利。”他若無其事地說,就好像跟喝水一樣輕鬆,“作為交易,你應該可以告訴我,隔壁女孩地事情了吧。”

    看守的眼睛相互對視了一下,在猶豫了半響後,才開口說道“其實裏麵關押的並非是什麽惡魔。說到底,她隻是馬舒鸚實驗的犧牲品。在這座龐大的建築中,一直在進行著樣本比對實驗。在實驗進行的過程中,為了能夠更快地得到某個基因片段對的身體影響,他們會在實驗的過程中注射一種抗免疫製劑,名為t-deife。這種製劑可以快速的摧毀生命體的免疫防線,讓原本可能兩個月甚至三個月才能看得出效果的藥效,基因性狀亦或者是致命基因片段的堿基缺失特征差異都能夠在短時間立刻獲取出其功能化的差異。”

    “然後呢?這跟這件事本身有什麽關係?”

    “有的,負責注射de-ife製劑的藥物員在一次注射實驗中,被目標病患掙脫了。更為致命的是,他奪走了藥劑,並把這種藥劑注射到了藥物員的皮下。這次失敗直接導致藥物員免疫係統的全線崩潰,不僅如此,還產生了一種可以通過接觸傳染的特異化疾病。他被馬館長稱為向心病。一旦患上這種疾病,痛苦會刺激了她身體,導致她的精孔閾值全部失效。下一步,由於閾值失效從而導致其在長期釋放波導後,又無法在興奮的狀態下獲得有效的休息。因此,心髒承受的壓力就會超過正常的負荷,為了持續地提供能量,心髒會慢慢地往失控的部位移動來縮短供給的難度,最終演變成向心病的病理特征。”

    樓轍的心突然緊張了起來,這種遭遇就跟自己突然得知確診了腎病一樣,讓他的毛孔產生了恐懼。

    “得了這種疾病的人,現在根本無藥可治。在時間的推移中,她的所有器官都會逐漸緋紅化,瞳孔,毛發,皮膚,無一例外,宛如是惡魔簽訂了死亡契約一樣。出賣了靈魂之後,她的意識也會逐漸變得模糊。不僅如此,在疾病的影響下,受害者既不能有效的控製身體的波導能量,還在能量的脅迫下進行失去理智的無差別進攻。”說到這裏,他又把最後的字眼重複了一遍,“對所有!是所有試圖靠近她的生命體無差別的進攻。”

    說到這裏,他歎了一口氣,便準備回到值班的崗位了,在走之前,他又輕聲地叮囑道

    “如果你幸運的話,等到她明天醒來的那一刻,也許就會聽到她最常重複的一句話了。”

    原本集聚在門口的電子蛇已經全部散開了,樓轍站了起來,走到了房間的最角落坐了下去。

    有時候,我們不得不承認,有些人僅僅隻是為了活下去便用光了幾乎所有的力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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