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冥往世葬土 第二百五十一章 甲子·餘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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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吉仍舊臥病在床。
整個平溪王府都因為姬吉的突然病倒變得格外淩亂。
不管走到哪裏,都能見到仆從穿行的身影。
甚至不知道那些人究竟在忙些什麽。
根據姬萇所說,王府內還從未有過這般亂象。
哪怕是從前王爺也有過病倒的日子,也不會如這般模樣。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
“姨娘失蹤了。”
姬萇壓低了嗓音。
仿佛生怕自己說出來的話被誰聽了去。
她眼眸中帶著幾分慌亂。
不時地瞥向四周,尋找著什麽。
“起初我還以為是受到了前些時日發生的那些事情的波及。
姨娘的修為並不高。
她很可能並不能抵禦那種力量。
所以我一直以為她已經……
但回到王府之後,我卻發現姨娘的魂燈並沒有熄滅。
也就是說她其實還活著。
原本王府內的各種瑣碎事宜都是姨娘一手操辦,現在她失蹤了,父王又臥病在床。
唉……”
“那麽,你希望她回來嗎?”
“……大人您為什麽這樣說?”
“犯下那種事情之後,你真的希望她回來嗎?”
姬萇咬著下唇。
臉上閃過幾分掙紮之色。
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她畢竟是我的姨娘。
不管她究竟為了什麽做出那種事情,我……
我覺得至少應該聽聽她為什麽那樣做。”
兩人很快走進一處精致的別院裏。
天氣轉暖。
巨樹的枝頭爆出了新芽。
已經能夠遮蓋出斑駁的影子。
樹下藤椅上。
那黑袍的中年人閉著眼睛躺著。
斑駁的影子將他的臉勾勒出一道道光影交錯。
威嚴、沉穩、有如一尊山嶽。
哪怕顯露出一絲病態、哪怕臉上還帶著蒼白,他仍然給人一種淩然不可侵犯的氣質。
“父王,大人來看您了。”
姬萇朝著那中年男子欠身行禮。
隨後緩步站到了對方身側。
緊接著,那個中年人緩緩睜開了眼睛。
在那雙深邃的眼眸中,姬軒什麽都沒有看到。
他是平溪王。
是整個平溪被所有人愛戴的平溪王。
是整個南域真正手握重權的幾位王爺之一。
“嗬嗬,賢侄果然是有大本事的人。
雖說具體情況本王一概不知,但結果一目了然。
賢侄做得很好,竟然能將我平溪的兩大禍患盡皆除去。
我平溪本就已經是風雨飄搖,而本王又在那個時候失去了力量,沒有辦法出麵。
這都是賢侄的功勞啊。
哦,對了。
過些時日本王就會去燕寧一趟,到時候定要與帝君好好地誇你一番。
我靈王朝能有賢侄這般人才,實乃幸事。”
他樂嗬嗬地擺了擺手。
身側的少女知意,將邊上木桌上頭已經倒好的茶水遞了過去。
慘白的雙唇在杯口輕輕地點了點後,姬吉又是一聲長歎。
“隻可惜,那些已經死去的百姓是沒辦法再活過來了。
本王雖然有心,卻也是有心無力。
我平溪遭如此浩劫,與本王力有不逮息息相關。
過些時日回燕寧了,本王就打算將平溪還給帝君,這王爺……不當也罷了。”
“王爺您可千萬別這麽說。
要是您真的不做王爺了,平溪百姓肯定會傷心的。
而且這些年您所做的一切,百姓都看在眼裏。
再怎麽說,他們也不會——”
“誒,賢侄不必勸本王。
百姓自然看得到本王的攻,但也看到了本王的過。
這可是攤上了人命,可不是簡單的一句‘功過相抵’就能結束的。”
眼看著平溪王臉上帶著幾分悵然。姬軒心中不由得有些困惑。
姬吉仿佛並不在意自己會丟掉平溪這塊土地。
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淡然。
也就是說,這是他心中早已預料到的結果。
基於這個前提,他將一切都算計在內了。
“更何況本王也不是沒有過苦日子。
當年初來乍到,在平溪也是吃了不少的苦頭。
哈哈哈。
就是苦了這孩子。
小萇啊,若是父王沒了現在的一切,你可就得跟著苦日子嘍。”
姬吉將視線有落在身側少女身上。
姬萇低著頭,將臉埋進長發。
並不能看清她的麵容。
但還是能聽見一道輕微的鶯聲。
“隻要能和父王在一起,小萇不怕吃苦。”
“誒,可不能這麽說。
女兒長大了,可不會一直跟著家裏人過日子。
早晚都得嫁出去的。
嗬嗬。
賢侄啊,不知——”
“王爺,我有件事情想要向您確認一下。”
“哦?什麽事?”
被打斷說話的確是一件不禮貌的事情。
姬吉的臉上已經閃過一絲陰霾。
但姬軒還是這樣做了,因為他知道對方想要說什麽。
他話鋒一轉。
淡淡地說道。
“關於您煉製的那件靈器‘轟天鼎’的事情。
雖然記憶有些模糊,但我還是看見了。
轟天鼎……它的控製權已經回到了您的手裏了吧?”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
平溪王再次朝著姬萇揮手。
少女欠身行禮之後,便識趣地離開了小院。
臨走時目光深深地看著姬軒,似有深意。
在少女離開之後,整個小院裏的氣氛卻是急轉直下。
姬軒隻感覺一股淡淡的靈壓落下,也不知眼前的姬吉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但他的確從對方的眼中看見了一抹厲芒。
“轟天鼎,的確是回到了本王的手中。”
“那讓平溪恢複原本模樣的功勞,王爺起碼有一半的功勞吧?”
“哦?賢侄為何這麽說。
本王向來隻看到過有人著急把功勞往自己身上攬,還從未見過有人急著將身上的功勞推脫出去。
拯救了平溪的英雄、俠客。
回到燕寧之後你可以獲得前所未有的待遇。
那些親族會搶著奉你為上賓。
有各色的美人供你挑選。
有各種修煉資源可以讓你躋身成為燕寧年輕一輩的佼佼者。
畢竟在燕寧做一個無名王爺很痛苦……對吧?”
說到這裏的時候。
姬吉的雙眸甚至都在熠熠生輝。
那般激動的模樣,甚至讓姬軒一時間有些錯愕,這真的是一個大病初愈的人能擁有的狀態嗎?
眼前的人,真的是被他強行祓除體內病疫,勉強撿回一條命的那個人嗎?
“但是我不需要這些。”
姬軒搖了搖頭。
姬吉說的這些非常誘人,而且都是實話。
平定了平溪的亂象、拯救了那麽多的生靈,而所有的罪孽都由姬吉一個人背負,唯有他一人獲得了全部的美名。
到時候恐怕逍遙王的小小宅邸都會被那些平日裏仰著頭說話的人給踏破了吧。
“那你需要什麽?”
“我現在隻需要一個答案。”
姬軒看上去非常平靜。
這般模樣讓姬吉有些驚詫,因為最開始見到姬軒的時候,他給人的感覺並不是如現在這般。
現在的姬軒,更加地冷靜、冷血、冷酷。
就像是……
“關於真相的答案。”
四周的氣氛越發凝滯。
從對方身上透出的一絲殺意,有如要凝結成利刃,將他撕得粉碎。
那種殺意出現得莫名其妙。
就像是姬軒問了一個非常無理、觸及底線的問題一樣。
隻是姬吉臉上仍然帶著那副淡笑。
隨著一聲輕咳。他緩緩地從藤椅上坐直了身子。
“最起碼那個東西……本王想要親自將其毀滅。”
“王爺說的是蠱卜?”
“……那是一尊邪神。”他長歎一聲,眉宇間流露出幾分思索之意,“那東西歸根結底是由本王的粗心釀成的慘劇,當時本王還以為占了個大便宜,想著可以操縱一切,可以力挽狂瀾,掌控一切。誰曾想到……那些人是毒瘤,他們並不在意生靈的生死,算計了整個平溪,算計了本王,而本王卻不自知。”
“所以……這就是答案?”
“賢侄若是還有什麽別的猜測,盡管發問。
但這就是當初本王想做的唯一一件事情。
雖說那樣並不能徹底洗清自己的罪孽,但至少——本王最後還是努力過了。”
說到這裏。
平溪王言語之中帶著悲愴。
那個一臉威嚴、給人一種不可侵犯的中年人,那個王爺,竟然哭出了聲。
“恐怕回了燕寧之後,本王會被問罪吧。
不。
那已經是既定的事實了。
帝君應該早已知曉此事。
畢竟……那一道攻擊,甚至擊破了天道陣法。
光是那一手,就足夠將本王定罪了。”
對方竟然直接說了出來。
那一道攻擊,也不知蘊含了多少的力道。
竟然是直接將天道陣法的壁障給轟碎了。
雖然陣法本身擁有自我修複的功能,而且那道豁口說實話,也並不是很大。
但做了就是做了。
姬軒也知道,攻擊那道陣法,就等同於挑戰帝君的威嚴,不論出於什麽理由,平溪王都完蛋了。
但越是麵臨這樣的境況。
姬軒心中的困惑就更甚。
一個自己小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的王爺,居然會將功勞全都推給他一人。
甚至不惜將自己送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若是他真的算得到一切的話。
應當也能算到,當初的那種情況,就算他不出手,不將神靈的核心擊碎,姬軒一人也能動用最後的力量完成擊殺那尊邪神蠱卜的舉動。
“本王的結果已經注定。
隻是小萇……
她是本王在世上唯一的牽掛了。
賢侄,這一回你說什麽也得聽本王說一回。
你覺得小萇如何?”
“她是個好姑娘。”
姬軒心裏不由得生出一絲煩悶,他總覺得姬吉是在避重就輕,沒有認真回答他說的話,但一時之間又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因為對方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發自肺腑的真心話。
“本王觀察了你很久。
你這個人雖然表麵上對旁人漠不關心,但心裏卻對自己人分外關照。
而且你並不在意小萇半妖的出身。
本王見你們這段時間裏相處得也不差,所以有意將她托付於你。”
“但是王爺,我已經被帝君賜婚了,您應該已經知道。”
姬軒話中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但姬吉卻仍舊沒有放棄。
接著說道。
“誒,隻是賜婚而已。
還沒有到已經成親的地步。
更何況青山聖地的妖族自古以來就對我靈王朝虎視眈眈,現在又突然講什麽議和,哪有那麽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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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時候一方若是率先撕毀了盟約。
那隻小狐狸自身難保。
但小萇不同——”
“王爺,今日得見您身體安泰,我也就放心了。
我還有一些其他事情要辦。
不日就會離開平溪。”
眼見姬軒冷漠地回身,疾行如風地走了。
平溪王的臉上,那一抹陰霾終於再次落了下來。
“……父王。”
在他身後,一道婀娜的影子悄然浮現。
而姬吉冷眼看著姬軒離開的方向。
淡淡地說道。
“父王能幫你的,也就隻有這麽多了。
記住。
想要的東西……最重要的還是得靠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