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你是在意這一時的風評，還是度過這次燕寧的劫難呢？”
    “這——”
    陸鶴舒一時間啞口無言。
    作為監天司三位司幽之長，他自然是在意監天司的風評。
    可要說和整個燕寧比起來，那當然還是會選擇後者。
    “可是為什麽？
    大人您若是能早一些告訴我們，我們也好提前做出防備——”
    “你們當然能做出防備。
    想必隻要我告訴你們應該怎麽做的話，燕寧的損失絕對不會像現在這麽大吧。
    但是司幽大人。
    有些損失是不得不存在的啊。
    就算你有能力去挽回那一切，也不得不做出取舍。
    而在我的眼裏。
    這些損失是你們必須承受的東西。
    有些人注定會死。
    有些人注定會受到傷害。
    我所做的一切的理由都是建立在我還是撫劍官這個事實上的。
    若是我不是撫劍官，我自然也不會來管這檔子事情。
    當然。
    正因為我隻是撫劍官，我也沒必要把我不想說的話說給你們聽。
    你們若是能自己查到那當然最好，若是你們查不到……就是你們自己無能。”
    這一套話下來，陸鶴舒的臉色越發地陰沉了。
    眼前這位撫劍官給他的感覺異常地冷血。
    若是身為司幽的他們需要做到公正無私，那麽眼前的姬軒，就不不僅僅是公正無私那麽簡單了。
    那是一種平等、淡漠。
    這些話說出口的時候，甚至心中會產生這樣一個念頭。
    這位撫劍官，根本就不是生靈。
    他低下頭，深吸一口氣後，淡漠地道。
    “大人您……說得對。
    這些都要歸咎於我們的無能。
    若是我們能過早一些查到什麽的話，燕寧或許就不必遭遇如此大難。
    不過好在知道了儒門的浩然之氣對那種陰氣有克製作用，所以也算及時止損了。”
    “止損？
    嗬。
    司幽大人。
    我要提醒你一句。
    浩然之氣與那種陰氣的克製之力是相對的。”
    “大人您的意思是……”
    “幫我把封魔殿的記錄都調出來吧。
    這裏的信息不少，我需要抓緊時間了。
    唔……原來如此。”
    被姬軒控製住行動的少女手一揮。
    晦暗的空間當中浮現出一本巨大的書卷，那書卷攤開，其中的綠色文字有如火焰一半升起，不斷地變換著。
    “有意思……就算我接著雪兒的身體查閱這裏的資料，這件靈器的器靈也會如實地記錄我的信息。
    這樣就算是被人奪舍了，這裏的靈器也不會將人錯認吧。
    不過待會兒我要是要將這本書中我的查閱記錄抹去，又該怎麽做呢？”
    “回大人，我們三位司幽都在這裏，這種事情就交給我們了。”
    三位司幽分立姬軒的三個方位。
    朝著那本書卷源源不斷地匯入靈氣。
    而隨著姬軒翻動書卷，此地的靈氣卻是變得越發濃鬱起來。
    “自靈王朝創建、建立封魔殿的那一天起，直到現在的所有記錄。
    為禍一方的妖族、觸摸禁忌的異人、無法磨滅的邪祟……
    那些就算是輪回都無法抹去的‘惡’。
    原來在封魔殿內部還關押著這些存在，真是有意思。”
    “大人，那些存在但凡被放出來一個，都會讓靈王朝生靈塗炭。
    每一個被關進去的記錄，都代表著一次靈王朝的損失。
    那些可不僅僅是名錄而已。”
    “我知道。”
    他點了點頭。
    這些記錄裏麵不僅僅是關於關押著的那些存在的詳情。
    還保存著每一個來這裏查看記錄檔案的人員名單。
    每隔一段時間，監天司的司幽都會親自來這裏確認名單上的東西與封魔殿內的具體情況是否匹配。
    許久之後。
    少女揮手，將書本合上。
    在一陣瑰麗的光華之後，巨大的書卷化作星光散開。
    “諸位前輩，我們可以回去了。”
    少女的聲音在此方空間內響起。
    她朝著三位司幽欠身行禮，這表示姬軒已經放棄了對身體的掌控。
    她看著那三位司幽，發現他們目光複雜，不禁困惑地歪了歪頭。
    “那個……前輩，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不，沒什麽。”為首的陸鶴舒搖了搖頭，“我們走吧，明天還請殿下再來一次。”
    “哦……原來還沒結束呀~☆”……
    及夜。
    姬軒與姬向陽在家中相對而坐。
    或許是因為白天的那件事情，讓姬向陽現在的神情顯得有些複雜。
    半餉之後，還是姬向陽率先開口。
    “軒兒，你覺得現在發生的這件事情……和封魔殿有關係？”
    “嗯，大概是有關係的吧。”
    姬軒淡笑著答道。
    這般模棱兩可的回答根本就算不得什麽答案。
    姬向陽兩隻手在桌前擺著，緊緊地攥在一起，左手手指不住地揉搓著右手拇指上的那隻墨綠色的扳指。
    “那麽父王又查到了什麽地步呢？
    如果隻是表麵上的這些的話，那麽監天司的能力未免也太差了一些。”
    “燕寧的靈氣平衡正在被打破。”
    姬向陽的話讓姬軒眉頭一挑。
    但他並沒有說什麽。
    因為他覺得這是監天司理應查到的東西。
    若是這麽多天過去了，連這都沒有察覺到的話，那監天司可就真的太過無能了。
    “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恐慌，我們沒有特意告訴大部分人。
    但事實就是，燕寧的靈氣正在失衡。
    而且這種失衡不會被大部分修士發現，就算是靈境修士，最多也隻能感應到‘靈氣中的雜質多了一些’這種程度。
    先前所說的‘不會影響到靈境修士’的猜測是錯誤的。
    因為當靈境修士察覺到自己被影響到的那一刻起，一切就都太晚了。
    當然。
    現在說這些也已經晚了。
    生靈陷入昏睡。
    在他們的夢中，經曆一遍遍的折磨。
    這或許就是燕寧靈氣失衡的原因之一，雖然我們還不知道原理，但根據以往洞虛山出手的記錄來看，情緒是可以調動四周天地靈氣的，的確……一些強者擁有根據自身心情改變身周靈氣的力量，但那隻能改變一定的範圍。
    而且也有其製約條件，那就是——”
    “想要改變靈氣，就必須身處自己的道域之內。”
    姬軒自然地將那句話給說了出來。
    他看似隨意地揮了揮手，指尖卻是映現出一團漆黑的靈氣。
    這團靈氣在他的指尖不停地變換著形狀，扭曲、蠕動著。
    就像是某種活物。
    “所以父王大人，您明白了嗎？”
    “本……本王……不。
    軒兒。
    那現在你肯告訴本王，這麽做的理由了嗎？”
    隻見天穹之上劃過一道明晃晃的閃電，旋即炸雷聲貫穿了所有人的耳朵。
    姬軒雙唇開闔，隨即站起了身子，正了正自己的衣冠。
    “父王，看這個天許是要下雨了。
    還請您早些歇息。
    那本書上記錄得很詳實，所以我很清楚接下來到底會發生什麽。
    到現在發生的一切，都隻不過是……”
    ……
    雨下得越來越大。
    就像是天穹的哭訴一般。
    裹挾著風雷，仿佛要摧毀地麵上的一切。
    鍾家陷入難以自拔的悲哀之中。
    他們的老祖不出意外地變成了犧牲者，陷入永遠都無法醒來的夢境當中。
    或許他們的老祖發現了什麽。
    隻是事到如今，鍾家再也沒有一枚九豐鎮魂籙。
    所有的符籙全都已經用掉了。
    甚至不知道整個燕寧還存在多少符籙。
    能夠煉製符籙的人已經陷入昏迷，而剩下來的人，早已束手無策。
    “我要去洞虛山！”
    “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絕地又如何？
    我不信洞虛山的修士不知道現在發生了什麽。
    而且姬軒不是洞虛山的弟子麽？
    他們的弟子都遭難了，他們難道也這樣不管不顧嗎？”
    終於還是有人下定了決心，從無謂的悲傷當中走了出來。
    “不錯，既身為君子，又如何能在這種時候畏畏縮縮！”
    “我們是儒士，未來也要成為一方大儒！
    既有如此宏願，又如何能這般畏縮！
    諸位，在下先走一步！”
    “帶我一個！”
    “還有我！”
    這天，鍾家弟子趁著夜色浩浩蕩蕩地離開了燕寧。
    沒有人知道他們到底要去哪裏，要去做什麽。
    而另一邊。
    恭殊王府上卻洋溢著一片喜氣。
    因為他們的殿下，姬承胥終於醒了過來！
    “哈哈哈哈，吾兒終於醒了！”
    恭殊王放聲大笑，就像是曾經在邊關打了一場勝仗一樣高興。
    雖然姬承胥接連失利。
    但其實恭殊王的心裏一直放不下的還是這位嫡子。
    將他雪藏並非是不再看重，而是為了讓他能夠重新鍛煉自己的心性。
    隻有經過大起大落的心，才能接過作為恭殊王的重擔。
    而那些事情，姬承旦是永遠都無法理解的。
    那個庶出的廢材……雖然有野心，但還不夠聰明。
    根本就不是掌管大權的料。
    “很好，很好！”
    恭殊王攥緊了拳頭。
    眉宇之間盡是凶煞之氣。
    “本王等這一刻已經太久。
    接下來隻需要突破到那個境界，到時候宗族那邊也會認可本王了吧？
    隻要得到了那裏的人的認可，就算是本王，也可以——”
    等到了那一步。
    接過恭殊王這個位置的人。
    就隻有一個了。
    便在此時。
    侍女的聲音從外邊傳來。
    “王爺，殿下給您燉了湯。”
    “哼，這小子……算他還有些良心。”恭殊王撇了撇嘴，言語之中帶著不耐，“這幾天總是被本王燉湯，他拿點心思又怎麽能瞞得過別人……罷了，把湯端過來吧。”
    外邊傳來了腳步聲。
    ……
    五天。
    燕寧大亂。
    雖然亂的都是那些世家，但也讓尋常的百姓不敢隨意地外出走動。
    姬軒還是和過去一樣，借助雪兒的身體來回於王府和監天司。
    在他的努力下，關於封魔殿的名錄基本上都已經看完。
    便在方才，他正好看完了最後一點記錄。
    “呼……”
    少女閉上眼睛，將書卷合上。
    隨後伸了個懶腰。
    陸鶴舒試探性地上前一步，小聲問道。
    “那個……公主殿下……”
    “別那麽著急，我還沒回去呢。”
    “是、是，大人不知還有什麽……”
    “話說回來。
    這本名冊查閱的人不隻是你們極為司幽啊。
    除了你們之外，還有誰有資格來查看嗎？”
    “刑魔部的特殊人員會在這裏錄入新的信息。
    肅妖部的人會給一些信息做出修改、更新。
    掌天部並不會查看名錄，這些都是其餘兩部該幹的事情，而這本名錄的主人，便是曆代掌天部司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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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微微挑眉。
    雖說如此，但查看名錄的人也不是很多。
    “原來如此，我大概明白了。
    那麽……”
    少女清了清嗓子。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閉上了眼睛，又再度睜開。
    “諸位前輩~☆
    這一回事情是真的結束啦~☆夫君是這麽說的~”
    “他有沒有說什麽線索？”
    “嘻嘻~☆
    夫君讓你們自己想呐~☆
    燕寧現在很亂吧~簡直比我們青山養人的‘人圈’還亂呐~”
    “公主殿下，有些話還是慎言。”
    便在雪兒話音剛落下的順見，一股淩冽的殺意便落在她的身上。
    雪兒麵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但還是笑盈盈地道。
    “這可不是人家要這麽說的~☆
    再說啦~變得這麽亂~為什麽你們那位帝君什麽~事情~都沒有做呢~☆
    他莫非是瞎了還是聾了~☆”
    一點寒芒出鞘，削去了雪兒一縷青絲。
    但少女卻已然轉身，慢悠悠地朝著出口的方向走去。
    姬向陽看著三尺青鋒已經拔出來部分鋒芒的胖道人，一時間也有些頭大。
    剛才那些話顯然都是姬軒叫這隻小狐狸說的。
    那小狐狸雖然有時候膽子很大，卻也分得出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
    便在這時，又聽得陸鶴舒一聲輕歎。
    “是啊……帝君……他什麽時候……”
    ……
    “誒呀~☆”
    一次轉角。
    漫不經心的雪兒終於還是和一個監天司的捕快撞到了一起。
    少女終究還是更加柔弱一些，被裝倒在了地上。
    “殿下，您沒事吧？”
    “誒~☆”
    透過少女的眼睛，姬軒看見的還是那張熟悉的麵孔。
    居然是他？
    但是為什麽？
    “殿下，地上涼。”
    “哦~多謝這位前輩~☆”
    少女連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隻是在那雙眼眸的深處，卻帶著幾分困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