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話說完之後，韋洪的身形便徹底潰散。
    但他的消失並沒有對這個道域產生任何影響。
    正如他所說的一樣。
    這處道域已經與他沒有任何關係，就算他在此消失，道域的影響也不會結束。
    因為道域的核心早就不是韋洪。
    而是一個願望。
    在韋洪的影響下，趨於瘋狂的願望。
    通過窺視他的部分記憶，姬軒已經對現狀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
    比如韋洪真正的意圖。
    比如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
    以及應對之法。
    在那些片段的記憶當中，並不存在對失敗的悔恨。
    韋洪對於這裏發生的事情並不關心。
    但正因為如此，一個疑問開始在姬軒的心中蔓延。
    既然如此。
    韋洪所做的這一切又是為了什麽呢？
    難不成隻是為了讓靈王朝頭疼一陣嗎？
    “不，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仟千仦哾
    便在姬軒胡思亂想的當間。
    周圍的空間已經發生了變化。
    這裏與他前幾次來的時候完全是兩個模樣了，也許現在展現在他麵前的才是這處道域真實的模樣，而過去他所看見的都隻不過是表象。
    空間裏浮現出紫色的漩渦。
    從其中走出一道道虛幻的身影。
    那些身影漫無目的地在空間當中飄蕩，如同百鬼夜行。
    “開始了麽……”
    在姬軒的靈識之中，這些身影赫然都是活著的生靈。
    作為生活在現實的生靈，憑借肉身出現在這片屬於夢境的世界。
    黑暗中開始映現原本屬於燕寧的樓閣。
    它們出現的速度很快，幾乎是數息時間，附近就恍若是第二個燕寧。
    虛幻與真實的界限開始變得模糊。
    而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等到這處道域徹底降臨，恐怕到時候整個燕寧都會被籠罩在這一處虛幻當中的吧？
    到了那時候，燕寧的毀滅就真的是對方一念之間的事情了。
    隻要對方一個念頭，醒過來。
    夢境當中的一切就都會消散。
    這種情況不一定會發生，但姬軒不敢去賭。
    “但就算如此……有些東西還是沒能進入道域。”
    如此多的建築樓閣被卷入其中，但唯獨那座山嶽高的石像仿佛不屬於燕寧的一般，根本就未曾出現過。
    還有他記憶裏一些特殊的場所，同樣沒有在道域裏顯化。
    在他站在原地的當間，四周的虛空也在一寸寸地崩潰，從裂開的縫隙當中伸出一根根黑白相間的斑駁觸須，朝著姬軒的方向襲來。
    姬軒見狀，當即心念一動，整個人便化作一團藍色火焰，消散在原地。
    ……
    巨大的石像高聳入雲。
    上有宮闕金光璀璨，宛若仙境。
    其散發的無盡未能將周圍的霧氣盡數排開。
    此處即為燕寧的核心、帝王居所。
    當任靈帝姬勿諏站在最高的那座宮闕門前，踏著白玉的石階俯身看著那片被雲霧籠罩的地方。
    那是他的燕寧。
    但現在，他的燕寧正在被那種詭異的力量所侵蝕，但他卻無能為力。
    “左丘，你是否覺得朕做得太絕情了？”
    站在靈帝身後的一個白袍年輕人垂著眼眉，並沒有說一句話。
    他的手裏正拿著一把劍。
    若是細看的話，可以發現這把劍的形狀與姬軒身邊的天子劍居然如出一轍。
    “他們又何嚐不是朕的子民，但朕卻沒有辦法幫到他們。
    這劫難針對的也並非是靈王朝的生靈，而是氣運。
    昭昭蒼天，何以待朕？
    嗬……”
    在出現第一個受害者的時候，他其實是有機會出手的。
    那時候雖然沒有辦法將那鬼天教的暗樁找出來，但也不至於會發生現在這種事情。
    但他沒有那麽做。
    因為當日姬軒就找到了他，把一個最艱難的抉擇擺在了他的麵前。
    “若是朕當天動手了，那麽那些亡魂的冤屈無法平複，監天司的疙瘩永遠都不會消失。
    到時候我靈王朝氣運便會受到打擊。
    但若是朕不動手，便如今日之場景。
    朕已經無法再對此動手了。”
    話音剛落。
    靈帝突然袖袍一揮，那把被白袍年輕人抱著的長劍突然飛出，橫在靈帝身前。
    緊接著劍光如幕，頃刻間籠罩在天穹之上，化作劍雨灑下。
    但那些劍光在觸碰到那些霧氣的瞬間，便化作無形消散了。
    這一幕靈帝看在眼裏，麵色有些難看，半餉憋出一句。
    “哼……不愧是外道。”
    “陛下，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辦法早就有了，現在就看他到底能做到哪一步了。”
    一陣風吹來。
    把他頭上戴的玉冠上珠串給吹動了些許。
    “起風了，我們回去吧。”
    “是，陛下。”
    靈帝最後看了一眼下方那層層堆疊的雲霧。
    眼中閃過一絲厭棄的神色。
    ……
    歪曲的樓宇。
    絢爛的流光。
    他看見那些人形沐浴光輝之後，變成了非人的怪物。
    也看見了茫然的生靈穿過一扇門戶，從另一端出來的時候已經化作一具白骨，而本人卻渾然不覺。
    這裏是夢中的世界。
    仿佛一切都能夠實現一般。
    而不幸闖入其中的生靈，盡皆受到夢境主人的影響，承受著漫無邊際的痛苦。
    “姬軒……你是姬軒！”
    昏暗的小徑沒有盡頭。
    就在姬軒一路尋找夢境主人所在的時候，一道呼喚聲讓他停下了腳步。
    姬軒回首，朝著聲音主人的方向看去。
    便看見一棵扭曲的樹木佇立於虛空中。
    這棵樹通體漆黑，上邊有一簇簇火焰明滅，不斷地炙烤著樹木的軀幹。
    而那些火焰並未將樹木摧殘，隻是在燃燒著，隻是在折磨著這棵樹，以及與這棵樹合為一體的那個人。
    那個人隻剩下一張麵孔，其餘的身體已經和這棵樹徹底融合在一起，透過這棵樹上的裂隙，還能看見其中埋藏的骨頭、經絡。
    “恭殊王，好久不見。”
    姬軒看著那張蒼老的臉，對著他欠身行禮。
    此人赫然就是恭殊王。
    曾數次要派人刺殺姬軒的那位王爺，欲將他除之而後快的人。
    不，確切地說，應該是要除掉姬軒身邊的那隻小狐狸。
    姬軒明白對方為什麽要殺她。
    兩人的確往日無怨，但有些事情也不是仇怨二字就能解釋得清的。
    姬軒曾經在靈帝壽誕的時候見到過這位王爺，與他有過一麵之緣。
    但當時的姬軒也並不認為兩人會有什麽交集。
    也沒想到會淪落到
    “哼……沒想到你也到了這裏。
    嗬嗬……哈哈哈！
    姬軒，沒想到你也來到了這裏。
    很好！
    隻要你死了，本王就算丟掉了這條性命又如何！
    沒有了逍遙王府的庇護，那隻狐妖必死！”
    彼時，這張因為疼痛而扭曲的臉上流露出猙獰的笑容。
    那張嘴巴裂開，張的老大，甚至能看見裏邊已經腐朽的樹木紋路，不時地有一些火苗順著他嘴角裂開的口子往外冒。
    “唔……呃啊啊——該死，該死啊！”
    隻是恭殊王的話還沒有說完，身上的火焰便瞬間暴漲。
    那張早已不成人形的臉上帶著無與倫比的痛苦之色。
    “可惜了。”
    姬軒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眼。
    心中有些無奈。
    雖說眼前這個老頭聒噪的很，但根據他剛才的感知，發現恭殊王並非是死亡的狀態。
    雖然他的元神如今就在這裏。
    但他的元神與肉體之間的聯係仍在，他仍然被天道認定為一個活著的生靈。
    “原本我倒是有救你的方法。
    不過看樣子你似乎並不需要我的幫助。
    既然如此。
    就請王爺在這裏好好地享受一會兒了，希望到時候王爺能活著回去。”
    “你——你說什麽，你能救本王？”
    恭殊王詫異地看向姬軒。
    但姬軒卻沒有回答他，轉身就要離開。
    見狀恭殊王卻是急了，若是能早些從這裏解脫的話，誰會願意繼續呆在這裏？
    呆在這裏的這段時間裏他度日如年，仿佛已經經曆了百年千年，一直在被這種火焰折磨。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那種火焰所帶來的痛苦讓他這位靈境修士都生出了自盡的念頭。
    “回來，你給我回來！
    姬軒！
    隻要你能救本王出去，過去的事情本王可以既往不咎！”
    “姬軒——！”
    身後是猶如重傷野獸癲狂的咆哮。
    姬軒並未去管那個瘋狂的老頭最後會變成什麽模樣。
    若是他能夠在這場災難當中陷入瘋狂，最後走向自滅那當然最好。
    若是他還差了一口氣，那就想辦法幫他把那口氣咽下去。
    但話又說回來，如恭殊王這般的存在絕對不在少數。
    一路上姬軒見到的被折磨的生靈元神少說都有數百個。
    他們不被允許有絲毫的喘息。
    在無盡的苦難中沒有一點出頭之日。
    悲痛、絕望、渴望……
    情緒會化為力量。
    維持這方道域運轉的力量。
    蘊育、滋養那顆種子的力量。
    而現在。
    那顆種子已經發芽、成長，並成為了這座道域的核心。
    ……
    目之所見的乃是生者的墳塚。
    其亦為樹木之枝葉。
    靈識所覺的乃是瘋狂的凝結。
    種種情緒交織，在這片隻能存在於夢境當中的道域裏，化為樹木的枝杈。
    其下誕生的乃是惡念的臂彎。
    將一切現實當中存在的當做是‘惡’，拽入這片空間當中。
    “失控了的願望麽……原來是這樣。”
    姬軒看著道路盡頭的那棵巨樹，心頭一震。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這種東西。
    漆黑的枝幹震顫有如脈搏跳動。
    每一根枝杈的盡頭，都生長著一塊如同墓碑一樣的葉片。
    枝幹往下是數不盡的根須。
    而那些根據又如同是一隻隻慘白的手臂，不斷地向下延伸，去觸碰遠處抵抗霧靄的金色壁障。
    而在那樹幹的正中央。
    一枚赤紅的眼睛鑲嵌在鼓動的脈絡上。
    枝幹的每一次鼓動，都讓那枚眼睛變得豔麗一分。
    就在姬軒靠近祂的時候。
    那枚眼睛當中卻是浮現出一道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