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
    又是一年過去。
    對於燕寧的住戶來說，這一年可謂是多災多難。
    但就算是這樣，他們仍舊選擇居住在這裏，義無反顧地將自己的所有傾注在以後的日子裏。
    監天司的修士開始忙碌起來。
    那場令人心生絕望的夢魘讓他們明白過來，作為修士的他們對自己的身體還有許多不了解的地方。
    曾有古籍記載，人的身體就是一座寶庫，其中蘊藏著星辰寰宇。
    那時隻道是某種修辭比喻。
    但現在看來，或許生靈的肉體本身就蘊藏著某種可能性。
    原來靈台可以通過夢境相連。
    所謂的靈台並非是單純精神構築的存在，而是在生靈體內實實在在地存在的東西。
    縱然將身體剖析、分解之後遍尋不到，也不代表它不存在。
    原來作為元神載體的身軀，也同樣承擔著保護元神的作用——那些修士由衷地這麽想著，然後開始了各自的研究。
    唯一在工作的司幽姬向陽一邊罵罵咧咧地斥責那些捕快是吃幹飯的，說找頭豬來都比他們幹的活好，一邊真的尋到了一隻豬妖當了捕頭。
    儒門世家起起伏伏。
    當初不可一世的鍾家沒落了。
    雖然血脈未曾斷絕，但也被驅逐到了下城區。
    他們的實力不再，過去的朋友與他們紛紛斷絕了關係。
    因為與當初那位肅妖部司幽苦煉的關係暴露，讓他們在眾多儒門修士麵前再難以抬起頭來。
    那位鍾家老祖鍾如是被關進了封魔殿，估計這輩子是再也沒機會出來了。
    鍾家的垮台讓其餘看熱鬧的閑人紛紛拍手稱讚，都在說監天司是如何明察秋毫。
    但作為監天司司幽的姬向陽本人卻並沒有多麽好的心情，當然，他本應該高興才是，直到他那三子姬軒不鹹不淡地說出那句。
    他知道姬軒的用意。
    但被自己的小子這麽教訓，心裏還是有些憋悶。
    燕寧的防禦陣法被加固了，也不知朝堂上那些人又想出了什麽新點子，城牆一夜之間又比過去高了千丈。
    據說接下來他們還要將周邊的三座衛城都布置下浮空陣法，讓三座城飄在空中。
    雖然災難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但城中仍舊彌漫著肅殺之氣。
    有些預感到大事將臨的早早地拖家帶口離開了燕寧，還有些卻仍舊惴惴不安地住在陰暗的角落裏。
    至於其他的一些事情，都隻不過是平常的瑣事。
    儒門被朝堂順勢清理了一番。
    那些盤根錯節的世家也遭到重創。
    燕寧是修士的城市，哪怕不論律法，也是實力為尊。
    而作為最強者，帝君若是想要做些什麽，那些世家也沒有任何反抗的手段。
    往日那些不可一世的世家子弟直到此時才明白過來，那種如同空中樓閣一般虛榮的身份是何等脆弱。
    犯了事的人哭爹喊娘地被抓了進去。
    而沒有犯事的人則互相抱團在一起，不知明日是否尚在。
    勾欄少了幾個正當紅的花魁，幾個富人家裏失蹤了女兒，可當監天司真的去調查的時候，那些當事人的家屬熟人又含糊其辭，最終也不了了之。
    ……
    密室中，姬軒麵前洞虛老人的身形才剛剛散去。
    他把玩著殘缺的劍身，徑自躺倒在床上。
    石劍無光，神韻內斂。
    雖說還剩下一半的劍身，但想要集齊剩下來的那一部分，可比想象當中要困難得多。
    畢竟那把劍碎裂的地方就是在幽冥。
    若非其中一塊殘片被地脈噴出，恰巧流入姬軒的手中，或許此物永遠都不可能有重見天日的時候。
    “不過七把源數劍……若是真的能夠集齊的話……”
    源數劍，這個詞是他從洞虛老人那裏聽來的。
    雖然他早已知道了這把劍的名字，但經由洞虛老人這麽一說，他才心中篤定，此物必定與鬼師傳承有著莫大的關係。
    “相傳這把劍的主人乃是一位通神的鬼師。
    當初那位鬼師參與了一場大戰，最終身死道消。
    其佩劍源數劍在幽冥四分五裂。
    鬼師傳承中被賜予的法器本應該有三件，分別是鎮魂杖、引魂燈和源數劍。
    隻是經由那位鬼師之後，傳承的法器就隻剩下了兩件。”
    姬軒的心中還是有些激動的。
    激動並非來自於手中的源數劍，而是洞虛老人訴說的故事本身。
    在那個故事裏，那位通神的鬼師死了。
    這證明了世上的確存在足以殺死鬼師的力量。
    篤篤篤。
    密室外邊傳來敲門聲。
    隨即門戶從外邊打開，少女的半個身子探進來，笑嘻嘻地看著姬軒。
    “夫君~☆一直待在裏邊悶不悶呀~☆”
    “我剛要出來。”
    姬軒將殘劍收起。
    這把源數劍對他來說暫時一點用處都沒有。
    雖然洞虛老人說七把源數劍當中，每一把都記錄了一道鬼師的法術，但在姬軒發現裏邊的法術他早就已經學過之後，就對它失去了興趣。
    “那快些來和人家做花燈吧~☆
    公孫家的姐姐請人家明晚一起放花燈哩~夫君也不想你的妻子在外邊出醜吧~☆”
    放花燈？
    姬軒一愣，隨即想起來過兩天是什麽日子。
    一年過去，新年伊始。
    燕寧也開始變得熱鬧起來了。
    “唉……”姬軒搖了搖頭，從床上坐起身，“區區花燈而已，用法術隨便做一兩盞就行了，何必費那麽大力氣做那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夫君~☆
    人家就要做嘛~☆
    你若是不答應，那人家就去找下人們做啦~☆”
    姬軒一時語塞，在少女即將關門的瞬間一把將門給拽住。
    他瞪了少女一眼，似乎是在責怪她自找麻煩。
    “我們一起做花燈去。”
    “好哦~☆”
    少女聞言，雙眸瞬間笑得眯成一道縫。
    在她的手裏早已準備好了各種製作花燈的材料，從一開始就已經備在身後。
    “那夫君快過來~先說好哦~絕對不允許使用法術~☆”
    “我們可是修士。”
    “那也不行~☆”
    她拽著姬軒就往外邊跑。
    在空曠的院子裏，一些下人們已經開始著手準備府上的裝飾。
    現在姬向陽已經是獨當一麵的大官了，家裏邊的俸祿也增添了不少，所以這些下人仆從也紛紛換上了新衣裳。
    屋簷上掛著紅燈籠。
    道旁樹上紮著紅綢帶。
    甚至連池塘裏的遊魚都恨不得綁上紅繩。
    少女坐在地上，將準備好的彩紙鋪開，從儲物戒裏取出剪子，小心地順著已經畫好的形狀裁剪。
    姬軒照這樣子取出另一張紙。
    ……
    不得不說，公孫家的女眷出場的時候的確頗為震撼。
    那些個麗人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個個都如同成熟了的果實，嬌豔欲滴。
    相較之下，雪兒的模樣就是一個沒長多少的孩子。
    “現在知道為什麽她們專門請你出來玩了？”
    姬軒牽著少女的手，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
    身旁的少女則一臉幽怨地瞪著他，手裏攥著做好的花燈。
    這花燈狀如蝴蝶，寬大的翅膀上海綁著流蘇，隨風輕擺，倒是好看。
    “人家會繼續長的！”
    “哈哈哈！”
    雪兒臉上閃過一絲慍怒，但隨即笑著道。
    “不過夫君不是就喜歡人家這樣的小~孩~子~嘛~☆”
    “咳咳……床可以亂睡，話可不能亂說！”
    是夜。
    玄元曆三百二十年，二月初一。
    那些公孫家的女眷與姬軒打了聲招呼後，便拉著雪兒嬉鬧在一起，其中幾個看上去成熟的和雪兒站在一起的時候，與其說是姐妹，不若說是母女一般。
    “喲，這不是姬軒姬大人，您公務繁忙，要想找你喝上一杯可是難事。”
    人群中的姬軒被一人認出了身份，姬軒定睛一看，才道是某個曾經一起吃過飯的熟人。
    兩人曾經與公孫無忌一起逛過花樓，也算是熟識。
    “我哪裏是什麽忙人，不過是虛職罷了。
    倒是兄台你這紅光滿麵的模樣，可是遇上了什麽好事？”
    “哈哈哈，好事算不得，不過近日裏的確是有一樁生意。
    怎麽樣。
    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喝一杯？
    我們這裏還有幾個之前認識的朋友，雖說無忌兄不在有些可惜，他的那份酒就我們代為享受了！”
    “那他的美人呢？”
    “啊哈哈，哈哈哈！”
    兩人相視一笑，各自明白了心中的念頭。
    便一起隱沒在人流當中。
    ……
    一道流光落在城牆上，化作兩人的身影。
    姬軒背著已經半睡半醒的少女，靠在牆角。
    燕寧的上空已經變得璀璨如白晝。
    花燈被法術抬至空中，隨著風漸漸地飛遠，就像是一片流動的星河。
    “呼……今天累壞了吧？”
    他掐了掐少女的麵頰。
    雪兒晃了晃手中的花燈，似囈語地說著。
    “還、還沒結束呢……嘿嘿，這個花燈還沒放出去哩~☆”
    “那我們現在放出去。”
    姬軒兩手掐訣，這花燈瞬間便綻放出璀璨的光華。
    雖說隻是簡單地手工做的花燈，但其品質也已經到了中品法器的程度。
    無他，單純地隻是因為使用的材料太好了而已。
    “夫君今年有什麽願望嗎~☆
    據說花燈若是飛得足夠高，飛到仙界上去，就能被仙人知道我們的願望呢~☆
    若是可以實現我們的願望就好了呐~☆”
    少女摟著他的肩膀，看模樣已經變得有些迷糊了。
    姬軒手托著花燈，一陣微風拂過，將它托舉著緩緩升空。
    “是啊……若是真的有仙人能實現願望的話，我就許願今年每一天都可以晚些起床。”
    “那人家就許願~夫君每晚都晚些睡啦~☆”
    “你啊……”
    瑰麗的蝴蝶隨風飄走。
    直至跟著那片流動的星海，再也看不見蹤跡。
    少女閉上了眼睛，不時傳來鼾聲。
    姬軒看著城牆外的那片昏暗，山河盡皆覆沒於無邊的夜色裏，一時有些出神。
    “阿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