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急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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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我們想送給將軍閣下的禮物。”使者邊說將建盞九十九茄子收回匣子裏。

    這個動作總算是阻止了九州提點貪婪的目光,他回味了一下使者的話,突然打了個激靈。他訝異的問道:“這是要送給將軍閣下的禮物?”

    使者慢慢的點點頭,這會兒氣氛終於正常了許多,他也覺得壓力驟減。為了能繼續讓九州提點恢複理性,使者連忙說道:“我們想請將軍閣下答應我們在九州開鐵礦。以提點閣下的感覺,將軍閣下能答應麽?”

    九州提點更是訝異起來,他並沒想到趙嘉仁殿下居然要到倭國開礦。倭國也派遣了使者前往福州、泉州乃至汴梁,甚至有倭國和尚跟隨趙嘉仁的船隊抵達天竺與僧伽羅。在那些人的描述中,外麵那個無比廣闊的世界神奇而且富裕,趙嘉仁是這個偉大世界裏強而有力的存在。即便這位大宋宗室的地位低於大宋皇帝,實力也遠高於鐮倉幕府的將軍。

    擁有這樣廣闊世界的強者竟然想到狹小的日本開礦,九州提點覺得無法理解。而他竟然就率直的問出了他心中的疑惑,“趙殿下竟然找不到別的鐵礦?”

    聽到這麽一個問題,使者表麵上冷靜,心裏麵其實挺絕望。福建這地方的金屬的確不少,金屬冶煉卻是國營企業的範疇。趙嘉仁代表的是航海行會這麽一個民間企業,所以不能在福建探礦業裏麵插一腳。更重要的是,福建這地方大概能用‘山山山’來形容,就算是找到了鐵礦,光是運輸就能讓人崩潰。與福建相比,若是能找到在倭國港口附近的鐵礦,就可以直接裝船運走,非常便利。

    看到使者的表情,九州提點繼續說道:“倭國自有倭國國情,俺們國家一切要麽歸幕府,要麽歸幕府下的地方大名。想要鐵礦與煤礦,須得將軍閣下命令地方上貢。可不是說找個礦就可以隨意開采……”

    趙嘉仁這邊與倭國接觸這麽久,已經充分了解了倭國國情。倭國是一個封建製國家,這個國家存在交易,卻還沒有一般等價物的概念。除了糧食這種特殊產品之外,大宋的朝廷主要稅收方式采取的是貨幣稅收。倭國的鐮倉幕府的稅收就是封建上貢模式,各個地區以不同的產品向鐮倉幕府上貢。鐮倉幕府則是以授予旗下各個頭領土地控製權,那些土地上的所有產品都由地方頭領掌握。

    正如九州提點所講,倭國自有倭國國情。開礦山,就得先擁有當地土地所有權,而這種權力沒辦法授予外國人。若是鐮倉幕府這麽做的話,一切都亂套了。

    使者追問道:“若是九州提點閣下當做沒看到的話,不知我們私下與地方豪強商談,是否可行?”

    “這個……你若是不怕被他們獅子大開口的話,倒是可以一試。”九州提點的目光還在裝著九十九茄子的匣子上來回掃。

    使者微微一笑,就把那個匣子收了起來。他拿出另外的匣子遞給九州提點,提點打開後眼睛亮了起來。這個匣子裏麵裝了一隻兔毫盞。建盞外形整體是圓的,卻能清楚看到工匠在塑形之時留下的痕跡。恰恰是這種工藝,讓每一隻建盞都古樸典雅,獨一無二。瓷器主體采用含鐵材料,入手沉重,敲彈有金鐵之音。釉麵顏色紺黑如漆,溫潤晶瑩,釉麵上布滿密集的筋脈狀白褐色紋飾,猶如兔子身上的毫毛一樣細,閃閃發光。與九十九茄子相比,另有其他韻味。

    這東西拿出手,使者也覺得有些心痛。倭國地方上的豪強們在大宋看來也能用一個‘窮’字來形容。越是窮困的地方就越貪婪。原本濟州島還從九州往回運煤,等趙嘉仁下令占據了軍艦島,從那裏開始獲取煤炭後,與九州那幫吸血鬼的煤炭生意馬上就被終止。所以給九州提點一個建盞,差不多就是肉投餒虎,有去無回。

    就算是省了一個九十九茄子。使者不得不這麽自我安慰起來。

    等使者把消息回報,趙嘉仁也隻能歎口氣。他其實是想去石見銀山‘開鐵礦’,沒想到倭國居然如此較真,此事也隻能暫時放下。畢竟此時的大敵乃是蒙古,同時得罪蒙古與倭國並非上佳的選擇。

    而且此時趙嘉仁也挺忙,大宋名寺代表團與蘇杭刺繡業代表團前後腳的抵達福州。前者各個表示自己梵語水平可以輕鬆與天竺與僧伽羅國人交流,所以希望能夠乘船前往兩國弘揚佛法。後者更直率,他們覺得蘇杭刺繡乃是全世界最好的,很期待在為大宋人民服務之餘,把中國刺繡服務推廣到更廣大世界中的用戶那裏,譬如天竺國的土王。

    對這種有上進心的人,趙嘉仁從來都願意幫助。親切接見這些代表之後,趙嘉仁把這幫家夥交給航海行會去處理。除了公事繁忙之外,趙嘉仁的老婆此時又給他生了個閨女,趙嘉仁也願意多回家照看一下老婆孩子。

    冬去春來,進入了鹹淳三年。趙嘉仁努力經營著他的事業。學校的學生越來越多,投入越來越大。劍麻適應了大宋的國土,去年第一批收割的劍麻經過幾個月的嚐試,總算能從葉子裏有效處理出亞麻絲來,這給航海行會增加了一個白棕繩的新產業。

    然而這些依賴土地的行業則讓航海行會更深刻的感受到福建人多地少的矛盾,大家討論的結果是幹脆就到暹羅那邊種植劍麻。趙嘉仁內心並不讚同。到暹羅種植劍麻太遠,航運也不方便。現在的廣南東路,瓊州(海南島),交趾都有大量空閑土地,可以充分搞種植園。可趙嘉仁身為宗室,又是被人不斷彈劾的‘奸臣’,這麽搞起來隻怕是自找麻煩。

    趙嘉仁為他遇到的問題發愁,賈似道則為了解決他遇到的問題,再次發動了援助襄陽的軍事行動。去年夏貴趁著漢水春天暴漲,河麵突然變寬闊的時機成功運輸大量物資進了襄陽。此次他還想故伎重演,然而船隊隻是前進到漢水下的第一個蒙古城寨就被蒙古投石機死死封鎖在水上無法前進。

    與夏天相比,春汛的河麵寬了將近兩倍。蒙古城寨柵欄有相當一部分都泡在水裏。渾黃的河水拍打著木柵欄,激起許多浪花。城寨下的投石機揮動長長的木臂,將巨大的石塊投向船隻。沒有擊中船隻的石塊在河麵上激起一兩人高的水柱,接著以落點為圓心蕩漾起好大一圈漣漪,片刻後漣漪就被奔騰的河麵吞沒。

    因為是逆流而上,又是水流湍急的汛期,船隻行進速度更慢。這裏的投石機能投射超過30斤的石彈,隻要挨上一顆,大船就立刻被摧毀。此時河水下有些桅杆從水下露出一截,並且在湍急河水的推動下順流而去。那些就是被石彈摧毀的大船。

    被石彈擊中的小船則是完全破碎,船上的人員被河水卷入水下消失的無影無蹤,碎木片迅速被河水衝走,片刻後同樣無影無蹤。

    夏貴的船隊已經損失了十幾艘大船和二十幾艘小船,現在整個船隊都停在蒙古城寨的投石機射程之外。去年的此時,蒙古人沒經驗。他們投石機錯落著放。夏貴的船隊就不斷改變航道,利用寬闊的水麵來避開投石機的威脅。今年蒙古的城寨大大改變,在同一地點的河道兩邊各建設一座城寨,並且在城寨裏麵換上威力更大的投石機,死死卡住河道。

    有腦洞大開幕僚建議幹脆船隊不顧生死,硬衝過去。這個建議馬上遭到了幾乎所有與會將領與幕僚的反對。的確,蒙古投石機的射速不快,硬衝的話可以讓一部分船隻通過。然而既然注定有船隻要被擊沉,誰都不願意讓自己成為被犧牲的那些人。

    若是不能如此,那就隻能在陸地上發動進攻,拔掉蒙古的據點。這個建議甚至沒人提起,宋軍去去年開始已經做了嚐試,結果是根本沒用。依托了城寨的蒙古步兵並不好打,而且一旦宋軍打得精疲力竭,蒙古騎兵就會突然從背後殺出來,給宋軍造成了很大傷亡。

    就在此時,有小船送來消息,有戰船順漢水而下,看著是要與宋軍交戰的意思。夏貴將軍聽到這消息,就換上中等軍船趕去觀看。果然在宋軍的船隊前麵出現了一支船隊,船隻看上去非常熟悉。二十名槳手,一麵小橫帆,船頭一門一斤炮。與宋軍的內河戰船完全相同。

    夏貴看著那些內河軍船上懸掛的‘劉’字旗號,忍不住破口大罵劉整這個叛徒。也不知道是不是蒙古水軍萬戶聽到了七八裏外的夏貴將軍將其稱為‘三姓家奴’,懸掛著劉字旗號的船隊竟然離開投石機的射擊範圍,徑直殺向夏貴的內河戰船船隊。

    “擂鼓!迎戰!”夏貴將軍毫不遲疑的下令,他並不認為蒙古水軍有什麽好怕的。

    與此同時,在襄陽城下的蒙古軍也擂起戰鼓。呂文德站在城頭,盯著城下180步遠處的那些投石機。從體型上看,這是呂文德見過的最大的投石機。此時投石機邊已經圍繞著大量蒙古兵,看著他們在緩慢卻不停歇的操縱著投石機,呂文德就覺得心一陣陣的發慌。

    幾年前,蒙古耍奸計,請求在襄陽附近建設貿易點。呂文德利益熏心就答應了,這也讓蒙古軍在襄陽附近擁有了軍事據點。那時候呂文德氣的大病一場,之後就經常出現胸悶、氣喘,有時候心髒悸動毛病。此時,呂文德覺得心髒悸動的更加厲害,他手扶城頭開始大口喘氣。

    蒙古軍陣中的鼓聲突然停歇,戰場上寧靜下來。隻有春日裏依舊料峭的寒風從城頭吹過,發出嗚嗚的聲音。隨著一聲有些令人牙酸的木頭摩擦聲,蒙古軍的一架投石機的木杆如同一條突然竄起噬人的毒蛇般騰上空中,即便隔了180步,就是270米遠的距離,呂文德也能聽到木杆快速劃破空氣時發出‘呼’的一聲。

    襄陽的護城河有150步寬,230米左右。木杆將一塊巨大的石頭拋出,這塊大石以穩穩的軌跡在空中飛過180步的距離,完全飛越過襄陽的護城河,重重的撞在襄陽城堅固的城牆之上。

    因為在四川待了許久,呂文德有過一些小地震的經曆。在他聽到巨大的響聲之前,就感覺到腳下的城牆猛烈的晃動,仿佛是發生了劇烈的地震。這晃動讓呂文德的胸口悸動更甚,隨著一陣強烈的心慌,呂文德覺得自己的心髒仿佛被利刃插入般,劇烈的疼痛起來。

    “啊……”捂住胸口,呂文德不由自主的彎下腰,站都站不穩。

    在距離襄陽城很遠很遠的地方,夏貴將軍目不轉睛的看著水上的戰鬥。不管兩邊的將領是什麽心情,雙方投入戰場的水軍都知道一斤炮的厲害。這玩意在近距離上擊中水線一發炮彈,軍船基本就報廢了。命中兩發,軍船大概就要沉沒。不讓敵人命中軍船的最好辦法就是離對方遠些,在起伏不定的水麵上想在遠距離擊中敵人的船隻,靠的是運氣。

    想遠離敵人比擊中敵人容易得多,小船上二十個槳位的目的就是要提供充足的動力。於是兩邊的船隻倒也小心翼翼,在水麵上兜著圈子對射。漢水上先是炮聲隆隆,看得出宋軍的炮兵訓練的很好,他們的射速比蒙古炮手快。蒙古軍打出一炮,宋軍的炮兵大概能打出兩炮甚至三炮。炮彈激起的水花在蒙古軍軍船前後左右濺起水花,這讓夏貴將軍大為失望。在這個距離想命中敵人實在是太難了。

    然而宋軍的炮擊終於遲緩下來,放了這麽久的炮後,炮管火熱。為了降溫,必須停下射擊。就在此時,一直兜圈子的蒙古軍軍船放棄了兜圈子的軌道,船上所有槳手用盡全力劃槳,蒙古軍船直直逼近宋軍軍船。

    夏貴見到這局麵,最初還有些迷糊。不過他身經百戰,猛然間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此時宋軍軍船無法射擊,蒙古軍軍船上的火炮可沒有那麽滾燙。不等夏貴將軍下令宋軍軍船撤退,蒙古軍軍船就逼近了宋軍軍船。

    距離越近,射擊的精準度越高。逼近到拚命逃竄的宋軍軍船二十米左右,蒙古軍的火炮開始噴吐出濃煙。隨著炮聲宋軍軍船的船身猛烈震動,同時船上的水手中傳出慘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