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共和(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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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上所述,土地國有製、統一的文化、消滅割據勢力、打破封建枷鎖。這一切努力結果創造出現在大宋的強盛。”
婦女聯合會穆主任做了總結,正準備按照預定說出‘課講完了’,熱烈的掌聲先一步響起。大馬士革上層人員個個兩眼放光,心情激動。郝康自己也是心潮澎湃,發自內心對課程鼓掌讚揚。
漢化已經是大馬士革上層的共識,大宋的強大毋庸置疑,元國在很短的時間裏麵就興旺起來也足以證明漢化的威力。問題在於什麽是漢化,什麽是真正的漢化。如果用漢姓、說漢語、寫漢字、學習大宋製度就是漢化,這幫反對現在元國的人就和元國沒什麽本質分別。
見掌聲經久不息,穆同學隻能做個安靜的手勢。眾人情緒依舊熱烈,郝康隻能站起身喊道:“大家安靜,聽穆處長講話。”
穆同學本來隻是在郝康請求下出來講述大宋製度的本質是什麽,身為外交官的訓練讓她能在心情不安的時候依舊保持鎮定。這種努力是有極限的,這群家夥們的反應實在是超出穆同學意料之外,她並沒想到講述官方版本的大宋崛起根本竟然在萬裏之外的大馬士革受到如此熱烈的歡迎。其實穆同學自己別說全弄明白,光是備課就讓她明白自己對大宋的了解是多麽淺薄。講課內容基本都是穆處長靠大馬士革官方收集的大宋報紙和書籍內容抄出來的。
等這幫人安靜下來,穆處長反倒不知自己該說什麽。她已經清楚感覺到大馬士革上層想變強大的決心,到了這個時候唯強大才有未來。隻是這些人的決心本身頗有學社強調的‘一口氣吃個胖子’的過度期待。這對於任何組織都有害。
……如果大馬士革這幫人真想建成一個組織的話。
最後穆處長隻能挑一些這幫人愛聽的當做結束語,看著下麵那幫人的反應,大多數都非常高興。隻有少數幾個人露出些若有所思的模樣。記住那幾個人的位置,穆處長走下講台走出教室,把那幾個人的位置記錄下來。
晚上夫妻兩人入寢,郝康詢問老婆講課的感覺如何。穆同學把自己的看法告知給郝康,郝康下意識的皺起眉頭,這種從未進入他思維體係的東西讓郝康一時不知道該如何理解。試著理解後,郝康問:“你說的應該不是忠誠吧。”
穆同學搖搖頭,“不是不忠誠。”她在接受學社教育的時候學社老師說的非常清楚,當前首要目標並不一定是當前最短時間就能完成的事情。統一思想是正確的方向,穆同學通過接觸也看到一部分大馬士革上層在這方麵的內在實力。
郝康沉默了一陣後語氣遲疑的說道:“你覺得大宋會不會答應派人來大馬士革當老師?”
“當老師?”穆同學訝異的問。
“唉……”郝仁忍不住歎口氣,“我爹當年跟著郝經先生學儒學,越學越有疑問。他覺得郝經先生對儒家的解釋並不能讓他開悟,後來忽必烈大汗要派人前去大宋,我爹就請命而去。見到趙官家的時候除了完成使命之外就親自向趙官家請益。後來我爹談起此事,對趙官家向他講述的唯物主義基本原理極為感激。認為他從那之後終於找到了解惑的道路。這次我和你去大宋,沿途所見大宋的繁榮令人羨慕,那些大宋官員們的水平已經到了令我汗顏的地步。那些官員和你一樣訓練有素,知道自己要幹什麽,知道自己具體該怎麽幹。若是大宋能派來老師,我就沒什麽好怕的。”
“哈,你……若是真的派來官員,你就不怕麽?”穆同學說出了她暫時能清晰表達出來的想法。
看著老婆表情,郝康苦笑道:“嗬嗬,我們這些人現在所求的是活下去,更好的活下去。再也沒有和大宋敵對的念頭。去大宋看過之後我知道現在大宋沒有打過來隻是因為大宋不想打過來。既然如此,我有什麽好怕的。”
這念頭實在是令穆同學驚訝,仔細想想她又覺得不管這件事本身多麽奇怪,其內在的邏輯既認真又合理。她應道:“我會幫著你聯絡一下。”
趙謙已經開始了學業,和上次講述世界觀的學習差不多,趙嘉仁沒有給趙謙單獨上課,大量在培養名單裏麵的官員、學者、技術人員參加了這場學習。就在趙謙用盡了腦力吸收老爹所講的內容之時,他被叫出來處理突發事件。看到外交部提交的文件,趙謙也有些驚了。反複看了兩遍文件,趙謙隻能歎道:“這個郝康還真是大宋教出來的學生。”
外交部長楊從容覺得趙謙的心情估計和自己差不多,震驚之餘覺得郝康有點可笑,卻又覺得郝康的選擇沒啥問題。隻是大宋憑什麽要教育大馬士革的上層呢?正在想著要不要把這外交部想出的一些手段告訴趙謙,楊從容聽趙謙說道:“這件事我問一下官家。”
“好。”楊從容立刻答應,覺得自己算是將麻煩成功撂了挑子。
等課結束,趙謙就去見了趙嘉仁。見老爹仔細想了一陣開口了,“那就派人去試試看。”
“要不要用些手段?”趙謙問。
“不用。給他們認真講課培訓比啥手段都更是手段。”趙嘉仁邊說邊合上文件。
“這個怎麽講?”趙謙一時無法理解。
“你這邊搞農業重新劃地,感覺那些農場的人是不是很高興?”
“……是。”趙謙回答的有點苦澀。人心這東西和他想象的出入比較大,在麵對全新局麵的時候更是超出趙謙的想象之外。願意留在農場裏麵的主要是兩類人,一類人是真覺得自己在農場幹能賺到錢,另外一類則是覺得自己離開農場之後日子一定過得比現在差。
前者裏麵的毛頭小子比例不算高,相當一部分毛頭小子是跟著爹娘留在農場。後者裏麵連中年人都很少,都是勞動力已經相當弱的一部分人。既然兩者都對自己和農場之間的依存關係有比較強烈的認知,趙謙親自參加的十幾場討論會,選擇農場的人話說的極為坦率。
基本保障,工作收益,每一個工種要承擔自己的職責。事關自己,再也不用求著農場工人去學習,農場人員努力學習管理人員提出的理念。趙謙能夠確信這幫人沒聽說過趙嘉仁對鐵路‘沒有意外’的說法。所謂沒有意外並非是不發生意外,而是基於‘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意外’的理念產生的管理模式。趙謙不知道後世iso9000管理體係的名稱,所以不知道他在農場見到的管理實際上基於這個體係基本理念而搭建。
既然有人的地方就會出事,出事是必然而不是偶然,那麽整套管理就分為正常運行管理和意外事件管理兩部分。身體弱不是問題,幹不了重活,出去走路巡視總行吧。總之,整個農場的生產和工廠甚至軍隊的組織模式已經非常類似。農場裏所有人都是為了農場正常營運而承擔起力所能及的一份工作。
所謂鄉間的自然秩序在這裏根本不存在,這裏隻有製度規定的秩序。而這樣的付出得到的回報也是製度規定的秩序之一。基本工資,獎金,年終分紅。醫療保障、子女教育,服兵役的機會,種種在鄉間需要各種人情商量的內容在這裏統統都是製度和管理的一部分。製定這些的時候大家都要親自投票。
趙謙印象最深刻的部分在於‘農場新招人’的投票,幾乎所有農場人員都認為這個新人必須得到100%的成員同意才行。雖然這100%的同意並沒有通過,農場內部強烈的對外區分的意向已經很明確。
至於那些選擇承包土地單幹的農民就很鄉村化了,和普通農民一樣,得到土地憧憬未來就是他們現在的主流情緒。也不能說大家沒有熱情,這股熱情和農場的冷徹經營相比,有點燭火對篝火的意思。
思緒順著這些走過,趙謙突然覺得有些明白了老爹意思,他問道:“官家是覺得得道多助麽?”
“趙謙,我活到現在完全確定一件事,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比真理更強大。因為這個世界是唯物的,個人相信不相信最終都要麵對這個事實。宗教是個商業團體,能活到現在的宗教上來就說什麽?說他們那套是真理,是神的真理。騙子商業集團尚且如此,這不就更證明了真理的價值麽。”
趙謙微微點頭,老爹在很多時候說話非常刻薄,但是這刻薄卻不讓人覺得惡毒。至少趙謙覺得老爹是個頗為感性的性情中人,痛恨自己痛恨的事情是正常人的表現。他這個人能被正常人輕易理解。
“我一個人老頭子現在跑不快,打不動。和你一樣的年輕人為什麽願意追隨我,因為你們認同我的理念。哪怕覺得我的理念很奇怪,也願意花點時間聽一聽。因為我講理念的時候也會提出證明思路,大家可以去證偽。根據我提出的科學的標準,能夠證偽的東西屬於科學的範疇。”
老爹的道理是正確的,趙謙不想討論。他隻是不太明白老爹的操作和這麽根本的道理之間有啥關係,他問道:“官家,給他們講課和這些有什麽關係?”
“大馬士革那邊定然有些人是能認同我們講述的道理,隻聽個道理遠遠不足讓他們解決問題。老師在講課中已經能分辨出來他們對大宋的態度,這種時候我們就可以選擇誰是可以繼續支持的人。”
“會不會有人提出教給郝康這些東西會讓他們尾大不掉的可能?”
“尾大不掉是內部問題,與尾大不掉同時出現的必然是投鼠忌器。就跟唐朝節度使製度一樣,朝廷有能力收拾單個節度使,這麽幹會讓所有節度使人人自危。這是尾大不掉。”
趙謙聽了這話之後覺得自己還是太嫩,朝廷裏麵不少人抨擊在歐羅巴行省建立節度使會導致歐羅巴行省出現分裂傾向。同樣有人撿到歐羅巴行省搞的不錯,就建議在新征服的地區建立新的節度使。老爹對兩種意見都不回應。如果大宋隻有歐羅巴行省一個節度使,朝廷收拾這一個就是收拾了全部。有兩個節度使就定然會兔死狐悲。這是人類思維模式決定的。
想到這裏,趙謙連忙問:“也就是說,官家隻會向大馬士革提供教育麽?”
“是。在這種教育沒有進入新階段之前,我們不會提供同類的教育支援。”
聽老爹說的斬釘截鐵,趙謙連連點頭,然後歎道:“沒想到這個郝康還挺會找方法,不愧是在大宋留學的。”
“趙謙,現在大宋已經不是剜到籃裏就是菜的階段。那個階段過去了。現在的大宋已經進入實事求是因地製宜,具體問題具體解決的階段。這就需要我們自己能夠培養出更多優秀人才。”
趙謙也不知道這話是對外還是對當前的學習,他覺得兩者都對。走正道對趙謙還有個好處,他隻用幹工作就行,對於未來發展可以走一步看一步。若是用算計的態度對待此事就得時時刻刻關心事情發展,累也累死了。
上頭確定方針,楊從容楊部長就與學社與吏部選了一票人。沒想到在這裏麵竟然看到了一個名字,楊部長有點驚了。趙晃是曾經的小皇帝,楊淑妃的兒子。小皇帝禪讓之後楊淑妃改嫁給張世傑。張世傑回幽州時帶上老婆和繼子。按照以前禪讓的例子,小皇帝會被圈養在首都,有人負責專門看管。張世傑雖然是趙官家看重的忠臣,很多人都聽說過當年的禦林軍統領張世傑向趙官家效忠之前提出兩個要求,不能動小皇帝一根汗毛,楊淑妃下嫁張世傑。趙官家爽快的就答應下來。
趙晃原名趙鍠,不當皇帝之後能當個正常人已經是官家的恩典,誰也沒想到這家夥居然被列入了這次出行名單裏麵。據說還是他繼父張世傑努力運作的結果。楊從容開始考慮這代表著什麽,想來想去都沒想明白。既然這廝能出現在推薦名單裏,楊從容一狠心,趙晃算一號。這份名單哪裏那麽容易就進入,既然有人想讓楊從容擔責任,楊從容就來個大的。趙官家為人聖明,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在意。更重要的是趙官家不待見孬種。
確定人員,進行培訓。楊從容帶領團員乘坐火車前往海州(連雲港),從海州登船出發。趙嘉仁結果條子看完,就對麵前的張世傑說道:“你也真舍得。我可不敢保證這麽遠的路程上不出任何事情。”
張世傑無奈的搖搖頭,“唉。官家,沒辦法。我還是希望這孩子能跟上形勢。隻是他被他娘給帶的跟不上形勢,要不是官家當年把他接到府中讓他上學,這孩子早就完了。”
“繼父不好當啊。”趙嘉仁歎道。在以前大宋有過類似的人,那個人叫做潘美。也就是後世被塑造成一個惡人的‘潘仁美’。
潘美伐滅南漢,輔助曹彬降服南唐,跟隨宋太宗討伐北漢。功勳卓著。他著名的事情在趙匡胤黃袍加身之後立刻去見趙匡胤,請求趙匡胤‘點檢做天子,請不要殺幼主’。張世傑功勞雖然不如潘美,至少也領導紅巾軍在河北大大削弱蒙古與漢軍世侯的力量。在忠誠方麵堪比潘美。但是這個繼父真的不好當,要是趙晃表現出色,很多人會說張世傑的兒子們不行。要是趙晃不行,又有人會說張世傑沒有好好教育趙晃。
張世傑或許不在乎,趙嘉仁卻忍不住替這位曆史上留名的華夏英雄抱屈。在張世傑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承擔起這份道義重責的時候,他就注定裏外不是人。別人不支持張世傑,趙嘉仁無論如何都不能不支持。
“還得多謝官家肯給這個機會。”張世傑也沒辦法。要是海上沉船,連外交部長他們一並都完蛋。這艘船還算是最安全的呢。張世傑很喜歡楊淑妃,所以他完全沒辦法看著楊淑妃的兒子因為以前的耽誤而跟不上形勢,“這孩子也不是比別人差,就是見識和認識總是差太多。我覺得讓他出行,看看廣闊的世界,以後找一份他力所能及的工作幹了就好。雖然說平平安安就是福,但我總不想讓他跟籠中鳥一樣。”
“明白,明白。”趙嘉仁21世紀的理念讓他能正確理解張世傑的感受。很多人看趙晃的第一念頭就是‘這是個麻煩’‘這是謀逆預備軍’,在這種不正常的環境下長大的孩子心理肯定會有點問題,21世紀在大美利堅當心理醫生的時候,趙嘉仁見多了這種人。
想調整這種,比較好的辦法就是讓這孩子通過學習和增長見識,並且感受到自己被社會正常接納。如果把這孩子圈在家裏,讓他覺得周圍所有人都想對他不利,隻會創造出一個完全心裏畸形的人。趙嘉仁能想象出來趙晃的老娘楊淑妃是怎麽教育和保護順天公趙晃的。
說完了孩子們的事情,張世傑就說起河北的情況。從直沽寨(天津)到幽州城(北京)的鐵路也算是修好,內部開始試運行。這條鐵路立刻改變了很多事情,首先就是幽州的市麵立刻有起色,東西多了。從幽州城運輸到直沽寨的東西不用像以前那樣等好久才能運出去。
“我知道要收那片地,你會不高興。”趙嘉仁笑道。
“我沒有不高興,是楊淑妃心裏麵害怕。覺得官家等了十幾年要動手了。女人啊,就是愛瞎想。”張世傑歎道。
“這件事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不過正是政策。”趙嘉仁也隻能歎道。
大宋在發展進步,社會結構中有些部分就會被替代,從此消失。張世傑辦了一個很大的飼養場,那時候有很多政策優惠。那時候哪怕是個表態,也從政治上安撫人心。趙嘉仁不能讓人覺得他要殺小皇帝,他必須優容。但是現在是全國實施土地調整,所有土地的屬性都要國有,張世傑依照政策獲得的那些土地現在就得依照政策給吐出來。
“官家不用擔心,臣知道的。幽州那邊的老兄弟親自帶著人到我家給我講,我知道的。這種事情不能開口子,開一個小口以後就後患無窮。我這點地和官家當年捐的土地相比算什麽。官家自己都沒有地,我憑什麽抱怨。”張世傑說這話的時候很想心懷感激,不過在心懷感激的同時也不舒服。趙嘉仁捐地是趙嘉仁的事情,張世傑失去了這麽多地,他就是不舒服。
隻是張世傑還能明白趙嘉仁不是針對他,心裏不高興也隻能不高興。
“官家,我有個疑問。河北一帶為何會被劃成半農牧區?”張世傑提出了問題。
“因為河北補充地下水的難度比較高。農業地區需要大量灌溉,到時候地下水位越來越低,會成型地下水枯竭。到時候就沒辦法弄了。”趙嘉仁回答了問題。這不是大宋農業部門的研究結果,而是趙嘉仁根據21世紀的局麵預先作的決定。
張世傑等的就是這句話,他連忙答道:“那臣豈不是還能繼續租地搞畜牧麽?”
“變更的是土地屬性,不是讓你沒辦法繼續自己的事情。”
“那……有人對我說的就不同。”張世傑抱怨起來。
“沒事,我給你開證明。”趙嘉仁決定把這件事趕緊終結。
楊從容他們不知道這背後的事情,帶著趙晃在內的一眾人等,大家乘船出發直奔東羅馬。趙晃被安排在技術部門,他的畜牧背景很好,已經獲得高級畜牧研究員的職稱。也有非常不錯的實踐經驗。這邊出發之後,趙晃最關心的就是伊比利亞馬。在談論各自期待的時候,趙晃說道:“我要培養出伊比利亞馬的種群,將其獻給官家。”
聽了這話,知道些內幕的人都閉上嘴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