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共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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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綠樹覆蓋的孟買港向西出發,從看到阿拉伯半島的時候不少第一次到這裏的大宋人員都忍不住驚歎,在海邊居然能有這麽貧瘠的地方。海邊的土地與內陸平原相比貧瘠不少,可在海邊出現大片荒漠就未免太奇怪了。大宋南海有許多人類難以生存的島嶼,那些島嶼至少覆蓋在厚厚的植被之下,充滿了陰森的生氣。

    與之相比,紅海兩岸高高的山峰倒是充滿了異域風情。船隻駛過埃及運河,進入地中海,這種貧瘠的景色變成了相對貧瘠。在海風和雨水的作用下,山體上土壤不多,灌木的根係緊緊抓住石縫,用根須吸附住每一粒塵土,在這片貧瘠的土壤頑強生存。大宋人員中有來自山東的兄弟,感覺眼前的景色看上去比較熟悉。

    沿岸景色差不多,直到歐羅巴行省省會雅典城,局麵才稍微有些變化。熟悉的行道樹,綠化帶,貧瘠的山坡上也有人工造林的跡象。馬匹牽引的軌道車輛從港口把煤炭運到城市裏,民眾對柴火的需求量就暴跌。這是大宋公務員考試的基本考題之一,人口聚集的城市不再需要專門砍樹,相對豐沛的城市人力就可以反過來用在植樹造林方麵。從十年起的長期來看,植樹造林又能讓城市生態環境變得更好。譬如,由茂密林木圍繞的水源地能提供更多水,水庫淤積速度也會大大降低。

    迎接隊伍為首的是行省節度使耶律洪,其他人主要官員都來了。眾人數年未見,都很激動。行省官員格外激動些。楊從容成為部長意味著朝廷沒有將行省這樣的海外出身的官員打入另冊。從海外回到朝廷之後依舊有充分上升的空間。

    正想寒暄,灰蒙蒙的天空中就下起雨來,大家趕緊上車。楊從容看著窗外熟悉的景色,心中很是感歎地中海地區的貧窮。設計新的雅典城之時,行省已經請國內的設計單位按照州府的規模設計。現在楊從容從大宋首都開封回來,覺得當時的自己真的眼界太窄。

    正在想,就聽行省總管謝鬆問道:“部長,朝廷能否在行省修建鐵路?”

    “修建鐵路?”楊從容呆了呆。鐵路給楊從容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騎過馬、坐過船,還有過步行經曆。體會到一天從開封跑到海州的經曆之後,楊從容再也不想坐別的交通工具。

    “我們也想修鐵路。”謝鬆爽快的答道。

    “你們掙了這麽多錢?”楊從容笑道。

    這邊耶律洪沒有笑,他隻是心中一陣激動。謝鬆在個問題上準確判斷出楊從容的反應,也就是說看到了大宋朝廷關注的重點。

    幾天前謝鬆表示‘咱們得向朝廷表示行省能夠自己養活自己’,行省上層覺得這思路真傻。聽謝鬆提出的方法是行省出錢修建鐵路,大家暫時不吭聲了,因為大家不知道該怎麽品評這樣的建議。現在看,楊從容對這個建議的評價很不錯。隻要他不反對,就有人能在朝廷裏說得上話啦。

    到了行省辦公大樓,眾人就開始討論起來。楊從容說的第一件事就是給東羅馬的巴塞勒斯與西羅馬帝國的奧古斯都發個電報,告知他們大宋外交部長抵達雅典。問候伯顏的電報送到了羅馬城,伯顏躺在臥榻上,由太子把這個內容念給他聽。聽完之後伯顏說道:“蓋烏斯,你認為該怎麽回電?”

    “……請他們先來羅馬。”伯顏的長子答道。

    伯顏微微點頭,隨即命道:“蓋烏斯,你負責此事。”

    處理完重要朝政,伯顏命兒子去辦事。感覺著衰老帶來的由內致外虛弱,伯顏心中很是遺憾。他並不害怕衰老,也不怕死亡。這是上帝的安排,並非是普通人類能夠決定的事情。長子蓋烏斯在認真的教育下已經很出色,方才的回應證明蓋烏斯已經能準確抓住問題的關鍵。如果蓋烏斯選擇‘讓敵人看不透’的做法,伯顏就不是失望而是絕望。伯顏隻希望自己能健康的再多活三年,他的繼承人還需要時間來磨礪,隻有麵對無奈甚至絕望的選擇之後,一個人的心性才能最終確定。伯顏經曆過三次這樣的磨礪,他明白那種經曆的可怕,更知道經曆過這種絕望之後的感受。

    拜趙嘉仁所賜,伯顏三次磨礪中兩次與趙嘉仁有關。所以遺憾自己身體不中用後,伯顏開始詳細做準備。先要解決的是兩百對伊比利亞馬,楊從容還在做歐羅巴行省節度使的時候就與伯顏達成了伊比利亞馬的協議,此時正好可以與楊從容在此事上進行完美的結算。

    大宋不會忘記伯顏對大宋做過什麽,所以伯顏經常會暗暗感歎大宋的長遠目光,楊從容竟然在大宋趙官家的命令下與伯顏采取了將近二十年的合作而不是想方設法除掉伯顏報仇。這份理性簡直是驚天動地。如果這份理性能夠維持下去,伯顏相信自己在耶路撒冷出生的兒子繼位之後可以引領西羅馬帝國與大宋維持良好的關係。

    正在想,侍從稟報伯顏的女婿前來求見。伯顏讓侍從領女婿圖亞拉進來,圖亞拉是個年輕的西羅馬人,給嶽父行禮之後,圖亞拉起身問道:“奧古斯都,我們要不要準備參與西班牙戰爭。”

    “你認為時機已經到了麽?”伯顏問女婿。

    “您認為必須等時機完全成熟麽?”

    “圖亞拉,你以為什麽是時機?”

    “戰爭必勝算是一種時機。”

    “我……曾經這麽認為。”伯顏答道。他的女婿是個很優秀的青年,如果在具體戰爭中選擇指揮官,伯顏大概會選擇圖亞拉而不是他的兒子蓋烏斯。但是選擇統帥,伯顏就會選擇蓋烏斯而不是圖亞拉。借用大宋趙官家的話,戰略因為正確而勝利,戰術因為勝利而正確。圖亞拉擁有在具體戰爭中找出獲勝之道的天份,這樣的天份在某種程度上讓圖亞拉更傾向於積累戰術勝利從而獲得戰略優勢的思路。

    伯顏很想讓兒子和女婿能明白自己對戰爭的理解,那樣的話兩人就可以組成非常優秀的搭檔。伯顏經曆過怯的不花將軍的失敗後完全成長起來了,趙嘉仁在19歲之前就在鄂州全麵壓製過忽必烈大汗。伯顏的兒子和女婿還年輕,還沒機會經曆過改變他們人生的考驗。沒有經曆過,就是無法理解。出奇製勝的基礎是理解敵人,而不是釋放假消息。大宋現在的統治者是趙嘉仁,趙嘉仁這一輩子從來不玩故布疑陣之類的手段,他永遠都是堂堂正正上前。如果女婿麵對趙嘉仁這樣的人,隻怕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既然如此,伯顏選擇了這幫沒經曆的年輕人能懂的話,“一次或者幾次戰鬥打贏也許可以獲得很大贏麵,我當年與宋國作戰的時候打出過好幾次大勝,但是宋國的臨安朝廷都投降了。但是大元最終還是輸掉了戰爭。”

    這些案例圖亞拉也聽過,他忍不住說道:“奧古斯都,如果您能一直贏下去的話就不會如此。”

    “如果我當年知道宋國的真正實力,無論如何都不會支持戰爭。而我們對一個國家實力的了解往往是不足的,往往是一廂情願的。當年襄陽之戰的時候宋國皇帝輕易擊破了我們的重圍,可在宋國爭權奪利的局麵下,當時還是將軍的宋國皇帝就回到他的領地。那時候包括我在內的很多人都認為我們還有機會。隻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敗宋國,當時的趙嘉仁孤掌難鳴,最終會被我們徹底擊敗。我們做到了擊敗宋國朝廷,隨即就與趙嘉仁正麵接戰。之後好多年,我想起那時候的想法就覺得很可笑。”

    “如果那時候使用離間計呢?”圖亞拉問。

    “這是時候的想法,這種想法大多都是一廂情願而已。宋國那時候風雨飄搖,而且趙嘉仁打仗基本都是自籌錢糧,並不向宋國朝廷要錢。為什麽宋國會認為趙嘉仁會奪取臨安朝廷的權力,所以一定要殺了趙嘉仁。你有能力把現在發生的事情讓宋國朝廷看到麽?就算是你有能力做到,宋國朝廷為什麽要選擇殺了趙嘉仁。趙嘉仁稱帝是臨安總投降之後,在那個時候臨安朝廷隻要罷免賈似道,讓趙嘉仁當左丞相就好。趙嘉仁麵對小皇帝的時候可以利用他的軍功獲取稱帝的正當性,臨安朝廷的正當性比趙嘉仁高的多。”

    圖亞拉皺眉沉思,他承認嶽父的話非常有道理,但是圖亞拉更想運用戰術來解決問題。正在思索中,就聽嶽父伯顏繼續說道:“參與西班牙戰爭的利益很大,我知道這點。我說的宋國事情完全可以照搬到西班牙戰爭中來。不管是真神教的摩爾人或者西班牙的十字教,作為外來者的我們都沒辦法和他們爭奪正統性。我們的正統性僅僅來自於羅馬帝國。羅馬帝國對西班牙的統治過去了太久,這僅僅是我們自己的旗號,而不是能激發西班牙人歸附我們的理由。圖亞拉,如果在這種局麵下,你還認為我們能夠獲得最終勝利麽?”

    把之前的大宋戰爭看成一種借鑒的案例,圖亞拉最初沒有這樣的想法。聽嶽父如此對比,圖亞拉嶽父看事情果然長遠,隻是突然思路中被插入這些,思緒一時有些混亂。再想一陣,圖亞拉問道:“奧古斯都是覺得我軍實力不足麽?”

    “對。”伯顏覺得女婿算是找到了問題關鍵。當年攻打大宋,大元算是傾盡全力。現在參與征服意大利半島的軍隊已經老了,伯顏按照東羅馬的模式開始重建羅馬軍團,想維持二十萬常備軍太難了。而且二十萬常備軍的兵員來自普通家庭,他們也不是當年跟隨伯顏的那些軍隊,在保衛家園的時候無須擔心他們的忠誠。讓他們到幾千裏外的西班牙進行征服戰爭,就超出這些人的承受能力。

    “奧古斯都,現在西班牙那麽弱……”圖亞拉還是覺得心有不甘。

    “你看到的弱是西班牙當地國家無力遠征,你想要的是進入西班牙作戰,那時候的西班牙軍隊有地理與人和,戰鬥力並不會弱。”

    等女婿離開,伯顏心中頗為遺憾。他自己並非不想開疆拓土,隻是實力不足。在伯顏看來,如果西班牙、弗朗西與神聖羅馬帝國要是組織起來進攻西羅馬帝國,倒是一次實施強力反擊的好時機。那時候可以通過戰爭攫取土地。問題是這些國家現在名義上加入對元國的十字軍,卻也僅止於此。可見歐羅巴西部諸國並沒有出現腦子犯渾的問題。

    處理完這些,伯顏把精力放回到迎接楊從容的事情上。這次迎接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向大宋介紹伯顏的繼承人蓋烏斯,讓大宋知道他伯顏快不行了。以往的恩怨就隨著伯顏的死煙消雲散就好。

    老家夥們對事情的安排都非常得體,楊從容率先訪問的就是西羅馬帝國。伯顏請楊從容看了養馬場,送上了清單。上麵清楚列出該歸大宋所有的馬匹數量。因為采取了大宋管理模式,每一匹馬的出生時間,性別,父母,產地都標注的清清楚楚。

    楊從容對於這些肩高居然能達到175的馬匹格外驚奇,看馬的時候餘光不自覺多留在了趙晃身上。就見趙晃已經在馬匹中間數落的輕輕撫摸馬匹的鼻子,甚至能用臉頰和馬匹的臉頰接觸。

    也許是注意到了楊從容的目光,伯顏對楊從容說道:“那邊那位馴馬的能耐可不一般。”

    見到伯顏說的是趙晃,楊從容歎口氣,“閣下,現在道路不通,實在是遺憾。我真想現在就把馬匹送回國內,好讓官家高興。”

    伯顏點點頭,他能理解這個想法。他自己也不想把伊比利亞馬送給趙嘉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