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薩滿世界 第一章 梭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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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咆天,連降三日,把連綿不斷的遠近山林染成了一片銀白,呼嘯的西北風怒卷著雪霰,沿著林稍掠過,發出狼嚎一樣的聲音,撞到東方一麵巍峨的石壁,頓時失去了威風,狼狽地潰敗了。
但雪霰卻被留下,沉積在石壁上,又從壁腳綿延出數百米,夕陽打在上麵,遠遠看去,就像一方燃著火焰的美玉,光潔無瑕又瑰麗無方。
但是吉祥卻知道,那個號稱“天壁”的美麗地方,卻是附近數十裏最凶險的所在,葬身在那裏的人和妖獸,不可勝數,是天壁三部公認的狩獵禁地。
吉祥一身皮衣皮褲,頭戴獵民常見的麅角帽,手上戴著厚厚的皮製狩獵手套,一縱一跳,踩著沒過膝蓋的深雪在古安莫昆(獵民對一姓部落的稱呼,相當於村,但居無定所。)邊上的箭場活動身體,直至身上微微出汗。
這時他終於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恢複得和原來差不多,頓時有種劫後重生的感覺。
吉祥走到箭場邊立定,把手從狩獵手套的掌心穿出來,從扔在雪地上的皮囊中取出弓箭,掛好弦輕拉了兩下,突然搭箭張弓,連開三弦,射向六七十步外的鹿形靶,隻聽“撲撲撲”三聲,三箭皆攢簇在靶的鹿眼部位。
還不待吉祥對自己的箭術作出評點,一個宏亮的年輕女聲便傳來“好箭法!不愧是我們的梭梭!”
梭梭!
吉祥一腦門子黑線垂下。
“梭梭”二字,聽起來沒什麽,但是在獵民語中,指代的卻是男人身上的某個獨特器官,翻譯成華夏語,那是要被和諧掉的存在。
所以可以想見,吉祥被人稱為“梭梭”是一種什麽心情,特別是,稱呼他的,還是一群年輕的獵民女孩子!更特別是,這群這樣稱呼他的女孩子,口氣中完全沒有調笑之意,而是一種熱情洋溢的喜愛!
頭痛!
吉祥來到這裏以經約有三個多月。
從來時昏迷不醒到癱瘓在床,一直到兩個月後生活能自理之前,他所有的生活起居,都是由這些年輕的女孩子照顧,所以他的身體對這些女孩子們來講,根本沒有可言。
他覺得這就是自己偷看了女妖怪的身體,遭到了她詛咒的報應。
當然這些女孩子見了他的身體,也會害羞,但總體上落落大方,而且也沒有出格調戲他的,這倒讓吉祥好受不少。
如果有人問,為什麽非得女孩子來照顧吉祥?
答案很簡單,因為沒有男人。
確切說,沒有男人有這個時間。
來到這裏四個月的時間裏,吉祥不但學會了這裏簡單的獵民語,也解了自己的處境,也了解了本地獵民的情況。
天壁共三部獵民,古安、木勒、伏敇,目前還處在十分原始的山林遊獵生存狀態之中。
開始吉祥猜測自己是無意中來到了某個與世隔絕的地方,但是很快他便發現不對。
這裏的地界很大,天壁三部又隸屬於北方的宗主白石部,而像天壁部這樣的附屬部落,白石部至少還有十個以上,控製丁口十萬餘。
而且白石部還不是最大的,其餘東有丹江部,南有蛤蟆塘部,西有石人部,中有蓮花部(蓮花峰),各個丁口都不遜於白石部,特別蛤蟆塘部,規模比白石部大數部不止!
按獵民所講,從白石部到最南的蛤蟆塘部,騎馬要走兩到三天,也就是說兩地距離五百裏以上!這麽大的地界,在現代社會不可能是與世隔絕的。
所以吉祥悲哀的發現,自己很可能穿越到了另一個平行空間——這在二十一世紀根本不是稀奇事。
當然,現在穿越不是重點。
重點是,這裏竟然處於母係氏族時代!一個在現代社會中稀有得和大熊貓一樣的社會形態。
吉祥已經上了高中,當然學過人類社會結構的曆史常識,本以為在母係氏族社會,男人是地位低微的存在。結果現實給他上了一課,這都是他以前的瞎想。
至少在各個獵民部落裏,男人都是無比金貴的存在。
其實想一想也能明白,動物界裏母權優勢的種類,都是因為雌性個體更大更強壯有力,而人類一直男性的武力值更高,憑什麽把權力讓給女人?
憑傷亡率太高。
這個世界可不像吉祥所在的世界,不但野獸很多,妖獸也很多。
為了保證部落的生存,孔武有力的男人性獵人們,狩獵可不止是為了獲得肉食,還要消滅對部落存在潛在威脅的猛獸和妖獸,以及抵抗敵對部落的侵襲,擔負著保衛莫昆安危的重任,所以傷亡率極高,很少能有活到四十歲的。
這種情況下,當然不能讓男性主理部落中的事務,因為說不定哪天他出了門,就回不來了,鬧不好隔幾個月就得推選一個部落首領,甚至隔幾天選也不是不可能。
就以古安莫昆的情況來說,丁口千餘人,成年男性都不滿百。同樣情況也存在於木勒與伏敇。
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性別比例。因為部落實行走婚製,同部落的男性要到聯姻部落繁衍後代,這麽少的男性,會導致近親增多,孩子也更容易夭折。
但天壁三部因為某些原因,已經被困死在這裏,四周全是妖獸領地,與宗主白石部的聯通都已經隔絕,連遊獵的生活都被迫變成了定居,所以也不會有兄弟部落的男性聯姻支援。
所以女多男少是這裏獵民部落的常態。男性過了七八歲就要學習狩獵,大一點就要隨隊奔波在外打下手,象吉祥這麽大的,基本就算是成手獵人,有忙不完的事,哪有時間來照顧吉祥?
現在也許大家也明白了,為什麽吉祥會被女人照顧,為什麽他會這麽金貴,以及為什麽他會被稱為“梭梭”,而且其中卻沒有一絲狎褻和玩笑成份——這為他就是外來的,又年輕又當年,長得還很好看!
所以事關部落的繁衍生息,這本身就很神聖莊嚴,文化習俗就是如此。
特別像天壁三部這樣極度渴求外來基因為自己添丁加口、挽求部族存亡的部落,女人們根本不忌諱公開談“梭梭”的話題。
這也是吉祥了解情況後,最無奈的地方。
但是無奈不代表他能接受。
吉祥知道自己肯定不是一個專情的人,甚至有些渣他喜歡王子薇,但孟蝶兒對他的依戀讓他人心也很柔軟,明明知道偷看女孩子身體不對,但看到富詩韻在水中的樣子時,雖然覺得很失禮,卻也讓他充滿回憶。
但是獵民的女孩子們這種直接指向繁洐的兩性之間的交往方式,還是讓吉祥不適應,甚至排斥。
更何況,這些女孩雖然充滿青春活力,卻完全不在他的審美點上。
一方麵與現代人相比,她們的美本來就不占優勢,另一方麵,獵民眼中的女子,要身材壯碩一些才是美,更與現代審美背道相馳,主要也是那些追求a4腰的女生,在這個世界裏基本活不到會生孩子。
所以吉祥隻能尷尬地麵對姐妹們的親切和熱情。
更重要的是,吉祥對古安人充滿了感激之情。
吉祥活了十五年,每一天都在掙紮求存,每一頓的飯食,都要靠自己去賺取,從來就沒有不勞而獲的時候。
但是在古安莫昆,他享受到了這個夢寐以求的、隻能從父母那裏才能享受到的待遇
四個月來,他是冷有人升火,餓有人喂食,寂寞了隨時有人陪他聊天,甚至連廁所都不是自己上的——雖然尷尬,但是他能夠感覺到古安人對自己的拳拳赤誠之心。
吉祥最受不了的,就是別人對自己好,因為得來不易,所以倍感珍惜。
“瑪拉依姐姐,你們沒有去鞣皮子和晾肉幹嗎?”吉祥隻能默默默地接受“梭梭”這個稱呼,熱情地和這些悉心照顧他的姐妹們搭話。
瑪拉依但聞言神色一黯,道“哪有那麽多獵物讓我們鞣皮子和晾肉幹啊?”她的年齡與吉祥仿佛,是一個典型的獵民美女,方臉盤,皮膚白晰,十分健碩,五官倒十分周正,看向吉祥的兩眼總是水汪汪的。
吉祥攥緊了拳頭,他對這種愁感同身受。
養病期間,吉祥的肉食是不限量供應的,直到他下地走動才知道,就算是救了他一命的莫昆首領,神薩滿梵音婆婆,肉食也不是能經常吃到的。
整個莫昆,能和吉祥享有同樣待遇的,隻有伊古爾——一隻黑熊妖獸,它是莫昆的圖騰獸,莫昆所有圖騰勇士的力量來源。
不過這貨在梵音婆婆去世後,就不怎麽配合圖騰勇士的神力補充,終於在兩天前的深夜裏,獨自不告而別了。
“聞鷹大哥今早不是已經出去獵鹿了嗎?昨天他還說,今天至少能拖十頭鹿回來!”吉祥一邊說著,一邊再次搭上箭。
“嗯。但是也得他們的阿那格能把鹿群逼進迷圍子裏才行,雪這麽大,也不知道聞鷹大哥他們順不順利。”瑪拉依道。
迷圍子是一種用近兩米高的結實籬笆圍成的大型陷阱,對地形地勢要求很高,籬笆的編織也十分費工費力,但好在女人也可以參與。
圍好後還要放置很久,被風吹去生人的氣味後方能使用。而把獵物趕進去,也是需要極高超的技巧,成功率並不高,如果不是古安成年男性嚴重不足,都不會采用這種狩獵方式。
但好就好在,一旦成功,無論是鹿還是麅子,往往一捉就是一群,很有一種開張吃一年的意思。
“雪這麽大,鹿也不好覓食,而我們迷圍子裏的樹葉,可正是鹿愛吃的呢……所以聞鷹大哥這次一定能夠成功!”另一個姑娘接話道。
吉祥又是三箭命中鹿眼,接著又練習了一會跑動射,躲閃射,直到把一個箭袋的箭都射完,才收起弓箭,又撥起插在雪地裏的一根長杆抖了半晌,終於把汗出透。
瑪拉依立刻遞上一條布巾給吉祥擦汗。這時夕陽終於收起了最後一縷光輝,四周開始變得朦朧起來。
“天黑了,我們回去吧!”瑪位依的眼睛也朦朧了起來。
旁邊傳來女孩子們壓抑的偷笑聲,吉祥覺得自己的汗又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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