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顯然低估了兩件事。

    

    一件是妖獸見風駛舵的無底限行為，到底能有多快。另一件則是神格對於古斯卡的重要性，到底有多高。

    

    按吉祥的想法，那如喪考妣跑回去的刺蝟妖，肯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找負傷的古斯卡為自己的老祖報仇。

    

    而伊古爾，就算轉投新主，想古斯卡在莫爾哈麾下一直地位低下，遠不及伊古爾，這頭大黑瞎子怎麽也不能這就麽快就抹下麵子俯首稱臣，總得猶豫幾天吧？

    

    沒想到吉祥跳到樹上向後方查看時，伊古爾和馱著那刺蝟妖，都已經追自己到肉眼可見的距離了，而且跟著二妖的，還有大批的狼群——那可是古斯卡的子孫！

    

    如此看來，這二妖回去相當於連猶豫都沒猶豫，直接納頭便拜，換主子如換手紙啊！

    

    而且從古斯卡幾聲長嗥的距離變化來看，這家夥竟然也拖著重傷的身軀，親自追趕了過來，而且速度還很快。

    

    古斯卡這麽急，不可能是為了殺戮，那就隻能是為了吉祥身上的神格。

    

    但神格這東西，吉祥寧毀去也不打算給古斯卡。況且那神格是莫爾哈這位金丹強者以大能力打入他的識海，他就算想給出去，也做不到。

    

    吉祥皺著眉從樹上跳下，一聲不吭地又把富詩韻縛在自己背上，埋頭向西趕路。

    

    “放我下來，自己逃命去吧！”富詩韻在吉祥耳邊道。

    

    隨著吉祥的每一個顛簸，盤踞在體內的誅神刺都會給富詩韻造成傷害。在這個世界中，親友師門通通沒有，她不認為吉祥還有什麽扭轉乾坤之力。

    

    吉祥當然不能放，僅僅因為她是牛眼漢子的女兒，吉祥就得拚盡最後一絲氣力去救。何況，在這個世界裏，他真不想剩自己孤單一人！

    

    吉祥一邊走一邊思索對策，在一個獵道岔口，吉祥停了下來。

    

    按剛剛的觀察，右麵一條向南，直達天壁三部。

    

    左邊一條向北，是去往白石部的。

    

    現在吉祥的問題是，他想救富詩韻，但是花花薩滿剛被自己射傷，回古安也得不到救治。而去白石部，時間根本來不及！況且現在回古安，隻會把古斯卡等三妖直接引過去，讓古安的形勢更加雪上加霜！

    

    所以吉祥稍做猶豫，就踏上了左邊的路。因為這條路還有另一種走法，就是繞過天壁三部，向東直上天壁！

    

    他想到了一個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計劃。

    

    “看見前麵尋個大白牆沒有？”吉祥抬頭望向前方的天壁。

    

    “你想借用禁地內的存在的力量？別做夢了，沒用的，古斯卡他們也會想到！”富詩韻一眼就看穿了吉祥的意圖，反駁道：

    

    “現在的事，涉及到薩滿神國發起的血祭和妖王傳承兩大事件，第一件對神國來講都是大事。天壁的存在即使獨立於神國之外，也絕不可能在這個關節參與進來搞破壞——說不定對方還會順手推舟幫那白狼一把！”

    

    吉祥道：“那咱們搏一鋪怎麽樣？反正回古安，我也沒有辦法救你，還得把妖獸引過去。不如咱就上天壁冒回險，搏著了，沒準不但古安的危機解了，還能救你一命。搏不到，情況也不會比現在更差，你說是不是？”

    

    富詩韻沉吟了一會兒，道：“其實……你是可以一走了之的——沒有人會怪你。”

    

    “那我就又沒家了啊！你都不知道，躺在那裏白吃白喝養病的日子，有多幸福……這輩子都沒有享受過的幸福！”吉祥眼前浮起了瑪拉依等少女照顧自己的情景，又道：

    

    “再說，我不是半途而廢的人，你都看出我要圖謀不軌了，我怎麽的也得進行到底不是？……你想沒有想到過，萬一我們掛在天壁了，差不多就等於埋在了一……哎喲，你怎麽還會咬人？”

    

    卻是被富詩韻在脖子上咬了一口。

    

    獵道向東一轉，與天壁間出現了一個緩坡，由於走的人少，路徑也不那麽明顯，吉祥的速度也降了下來，雪板隻能當雪鞋使用。

    

    不過二人一路說笑打鬧著，倒是衝淡了不少逃亡的氣氛。

    

    隻是經過天壁三部駐地附近時，吉祥能清晰地聽見那邊傳來的擾攘聲，似近又遠，讓他突然覺得家鄉水深火熱、親人病入膏肓、自己正被命運之手拔弄得如喪家之犬，心裏頓時生出一股莫名悲憤之意。

    

    這種悲憤之意又與他所修習的《指極訣》產生了某種共鳴，縈繞在胸臆之中，冥冥中似乎多了很多感悟，念力也似乎得到了增長。

    

    天壁禁地的範圍很模糊，除了天壁，還包括以之為中心三裏左右的叢林，但時遠時近，似乎全憑其中存在的心情。

    

    雪板承載二人的重量有些吃力，陷入雪中較多，也連帶增加了吉祥行進的困難。

    

    然而近入天壁範圍後，盡管每走一步，吉祥都在期盼天壁的存在出手：不需要偏幫誰，無差別攻擊即可，自己或許就能乘亂有所作為。

    

    但是一直逃到天壁腳下，吉祥也沒有等來那不知名存的出手——似乎真被富詩韻說中，那個強大的存在，也不願意無謂地招惹薩滿神國，隻打算坐山看戲。

    

    遠看天壁時，仿佛是長蛇突然被砍斷了頭，臥在那裏，斷處形成了一麵與地麵垂直的崖壁，尚不覺如何有氣勢。

    

    等到了近處，天壁的巍峨壯觀頓時顯現出來：高百餘米，寬數百米，刀劈斧斫一樣齊整。

    

    最神奇的是，雪落在近乎垂直的崖壁上，竟然積而不墜，讓整個崖壁看上去渾如一體，猶如一堵巨大白玉牆壁，越發襯得立在壁腳的吉祥渺小如牆角的螞蟻。

    

    此時身後綴著的身影裏，狼群早已經散開，呈半月形把吉祥二人包抄在中心。伊古爾和那白刺蝟似乎也看到了二人的窮途末路，腳步顯得從容不迫起來。

    

    更遠的雪線上，則現了了古斯卡的蹤影，隻見這頭白狼一踏入天壁範圍，立刻仰頭長嗥了一聲，群山回響，似乎在和天壁中的存在報備。

    

    “繳槍？”少女道，似乎生死與她無關，聲音裏還充滿了戲謔。

    

    吉祥再也受不了她的口氣，回手隔著虎皮在她屁股上重重打了一下。

    

    “你……”少女大驚。

    

    “閉嘴！”吉祥不耐煩道：“再說風涼話，說一句我打一下！”

    

    富詩韻恨得牙根直癢，想咬他又嫌他髒，隻得悻悻的不出聲。

    

    隻聽吉祥道：“我們上天壁頂！”

    

    少女撇了撇嘴，小聲嘀咕道：“不見棺材不掉淚！”

    

    吉祥隻能裝沒聽見。

    

    吉祥所在，是天壁北坡，由於北風吹得比較勁，樹上積雪不多，正好讓吉祥的樹木間縱躍之術——吉祥給他命名為“蹈風”——又派上用場。

    

    這是吉祥攀上來之前早就瞄好的，隻是背了富詩韻，靈活度和跳躍距離大受影響，對承重樹枝的要求也苛刻，讓他躍過十幾株樹，就得歇息片刻。

    

    實際上富詩韻早就發現吉祥已經汗流浹背，但見他連放棄自己念頭都不曾有，心裏也有一股暖意在流淌。似乎除了自己的父親，還不曾有什麽人這麽在乎過自己。嘴裏不說，但心裏已經開始盤算一個決定。

    

    吉祥“蹈風”而走，有些出乎古斯卡的意料，但這在他看來也不過是垂死掙紮而已。於是他指揮狼群兵分兩路，各由一妖帶隊，分別從天壁的南坡北坡同時圍追堵截。

    

    隻不過天壁上植被茂密，大大降低了伊古爾和白刺猥的速度，也給了吉祥二人許多休息和盤算的時間。

    

    這次是少女先開的口。

    

    “你發現沒有，天壁上麵的樹木枝葉，都比較幹燥，特別容易升火？”

    

    吉祥留心一看還真是，許是人跡罕至的原因，天壁上樹木枯死的老枝很多，坼裂後墜於樹下，而樹下灌木叢的葉子被風吹得更幹燥，給人一種一把火就能把山燒禿的感覺。

    

    “你想用火攻？”

    

    “當然。不過得瞧準時機，選好地點，最好等白狼、黑瞎子和小刺猥都聚在一起時，一把火給他們燎了，到時就算燒不死他們，老家都冒煙了，我就不信這裏的存在還能忍住不出手！”

    

    吉祥發現這少女很對自己胃口，大喜答道：“好啊好啊，我最擅長混水摸魚了——不，這回是火中取栗！”

    

    二人最後把埋伏的戰場選在天壁頂偏南三分之一處，這是考慮白刺猥和伊古爾的速度差——伊古爾追在後，白刺猥攔在前，二妖的匯合點應該就在附近。

    

    為了迷惑伊古爾，二人特意多向前走了一段距離，再悄悄返回。

    

    這次的主攻手是富詩韻——因為不是戰鬥，隻是點把火，所以少女的身體還可以負荷。最重要的是一提陰這些妖怪，少女竟然回光返照似的，興奮得臉都紅了。

    

    還好不是真的回光返照。

    

    吉祥把少女從背上解下來，按她的要求找了一處樹上藏好。自己則在不遠處另尋一處地點，弓箭在手，準備乘亂給伊古爾二妖一記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