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薩滿世界 第六十六章 祭天典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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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吉祥的亂許諾,富詩韻有些小感動,但又感到有些好笑。她向吉祥招了招手,吉祥便和小蘿莉跑了樂顛顛地過去。

    “你先去搭撮羅子,準備好休息的地方,我再和你細說一些事情。”富詩韻吩咐道。

    那種可以隨時釋放出來的撮羅子法器,小蘿莉有,富詩韻也有,本來三人每人一個可以互不打擾。

    但是三人早在戰勝丹肯後就在野外宿營過一晚,小蘿莉一到夜裏就吵著害怕,卻又不去和富詩韻一起睡,隻去鑽吉祥的撮羅子,偏偏這又是獵民的習俗,和小姑娘也掰扯不清。

    雖然最終沒有發生什麽,吉祥把睡熟的小蘿莉抱到了富詩韻的撮羅子,又被小蘿莉死死抱住,不得已尷尬地和富詩韻大眼瞪小眼枯坐一宿。

    所以這次來狩獵妖獸,幹脆就用馬匹帶好了一套大的歐倫出來,每個晚上都搭一個大撮羅子,一人一張床,誰亂動富詩韻就揍誰。

    而搭撮羅子這件事,隻能落到吉祥頭上。

    撮羅子其實很好搭建,先取三根五米長左右、碗口粗細、頂端帶杈的木杆,互相咬合支成撮羅子骨架,再取三四十根細一些的同樣長木杆,圍著骨架搭在上麵分出的叉上,再覆上事先準備好的覆蓋物、留好出入的門即成。

    覆蓋物可以用樺樹皮製成,稱鐵格沙,天熱時用。到了天冷則用毛皮製成,稱歐倫,就如吉祥他們所攜帶。

    搭這種撮羅子,骨架不用一顆釘子和繩子,普通獵民也隻需要兩個小時就能搞定。而身為五係五旋天後期的戰鬥型薩滿,吉祥頂多隻需要半個多小時左右就能完成,而這還是在應富詩韻的要求,搭建得更高更大的情況下。

    吉祥搭好撮羅子的骨架,就由富詩韻和小蘿莉去一層一層係上歐倫,他則在一旁升起篝火,一並點燃了撮羅子內的火塘。

    “你們倆個知道薩滿神國在哪裏嗎?”富詩韻一邊幹著手裏的活一邊道。

    “聽傳說,是在東海吧。”吉祥沒想到富詩韻會把這個當成一個問題,因為神龕故事中,一直說眾神居於東海,又有什麽好說的呢?

    “傻子!”富詩韻白了他一眼,道“東海是創世傳說的中的東海,先天地而生,地位就如同中原盤古開天神話中的混沌,你難道以為真是東麵的海?”

    這麽一說吉祥明白了,所謂東海其實是傳說中的地方,就如《山海經》一樣,裏麵的地方人物,現實中是沒有的。如此一來,吉祥還真就不知道薩滿神國在哪裏了。

    他轉頭看了看小蘿莉。小蘿莉也一臉茫然。她雖然是薩滿,但是還從未涉及到過進入薩滿神國的事。

    “後世薩滿有一種神通,叫做‘過陰’,你知道吧?”

    吉祥點了點頭。“過陰”實際上就是薩滿在領神的幫助下,以靈魂出竅的方式到陰間為事主辦事,在成大仙的仙堂中,五大教主中的悲子,也就是鬼仙,就是專門擅長此道的領神。

    “‘過陰’所去之處,實際上就是後世薩滿神國的一部分,隻不過,那時的薩滿神國,比現在這個,要弱得多。”

    吉祥突然明白了過來。薩滿神國並非實體,它隻存在於信仰的空間中。

    後世的薩滿教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變故,不隻薩滿修行很簡單,沒有領神附體的話,與常人無異,根本就沒有什麽靈、真、神三種薩滿的分別,就算也有自稱九旋天薩滿的,也仍然隻是普通人。

    而且後世的薩滿神係也並不似嵩嶺這麽統一,雖然仍然以“天宮大戰”裏的眾神為藍本,但基本上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獨特的神靈體係,從這一點上講,他們的神國其實也不一樣。

    就算是吉祥所知道的最為普及的出馬仙一道,神國藍本基本上取自中原佛道教,天仙的名字是有譜牒的,沒有什麽出入。但地仙就變得五花八門起來,比如說“黃天虎”這個地仙,很可能在不同的堂口中,所居住的洞府甚至形象都不一樣。

    所以實際上也相當於一個堂口一個神國。

    這些知識吉祥都懂,但是“過陰”就是登入薩滿的神國,吉祥還真從來都沒想到過。

    “你是說,耶魯烈會帶我靈魂出竅,去‘過陰’嗎?”吉祥問道。

    “‘過陰’隻是一種進入神國的方式,但凡人靈魂出竅後,出了竅的靈魂沒有修煉能力,隻能接受生人的祭祀來修行。所以如果是這種方式,耶魯烈根本沒有必要帶你去薩滿神國,因為靈魂狀態下,你觀不觀道也沒有什麽意義。”

    “你是說他可能要帶著我的肉身進入?”

    “不錯。至於他為什麽要帶你進去,我也想不通。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以這種方式帶人進去,就算是元嬰,負擔也絕對不輕鬆,所以帶你一個進去就已經是極限,不可能再把我帶上——畢竟,他可不是去旅遊的。”

    吉祥想了想,也認可了富詩韻的說法。

    但是這麽一來,他也想不通耶魯烈為什麽會要帶自己去神國白給自己這麽一樁機緣。要知道,這大神可是去打架的,寧可冒著實力下降的風險帶上自己又為哪般呢?

    “也許,和他去蜒河部這一趟有關。”富詩韻道“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應該是圍繞進入薩滿神國進行的,所以去蜒河對他來講,一定也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我直覺和你有關。你到蜒河那一趟,有什麽發現沒有?”

    吉祥皺眉想了一會,搖了搖頭。

    富詩韻又道“不知道你發現沒有,按照嵩嶺的地理方位講,蜒河部所在,大概與後世的福山縣及鄰近市縣一帶重合?——所以我部覺得這裏麵有古怪。”

    吉祥對此卻沒有什麽思路,因為此時的地貌與後世所差太多,他完全沒發現他所去的蜒河部駐地與後世有相像的地方。所以這些一時半會想不通的不是他重點關注的。

    他關注的是另一點“你說我們會怎麽去薩滿神國呢?”

    富詩韻搖頭道“元嬰是我沒能進入的境界,所以也不了解他會用什麽手段。”又眯了一下漂亮的眼睛道“不過從五大部近來的動作,應該能看出些端倪。”

    吉祥一愣,給篝火添柴的動作都慢了下來,臉變得煞白,道“你是說祭天典禮?”

    這個祭天典禮是戰後回到白石砬子,杜鵑婆婆就立刻宣布的最重要事項。

    可以說,這個祭禮對獵民來講十分不合時宜。

    因為時值秋季,在獵民的狩獵曆中稱“寶羅”季,正是獵民獵取肉食、積累過冬吃食的重要時段,狩獵每停止一天,都損失巨大。

    所以在獵民的一生中,別說大祭禮,就是小祭儀,也幾乎不會在這個季節遇到。

    但是白石部居然破天荒地讓全部族眾停止了狩獵活動,舉全族之力去準備這一場盛大的祭天典禮。

    當然,用現代的語言講,這個祭天典禮的舉辦方是合五大部一體,而白石部隻是承辦。但祭禮用到的場地、香木、祭品和用具,卻都需要白石部來準備,而其它四部,隻折合後付出相應的獵物資財。

    所以戰爭結束這三天,白石砬子下麵靠近一處穀地的平坦地麵,生生被清理出了一片數百米方圓的廣場,並鋪上了厚厚的幹燥沙土。

    廣場四周也搭起了數不清的撮羅子,供前來觀禮的五大部來賓居住。

    正中間,則樹起了一個比吉祥在羅西看到的還要大許多的祭台,並且通體是用最具神性的黑鬆木搭成,更是重重疊疊地堆滿了神靈最鍾愛的阿叉香,看起來十分巍峨肅穆。

    祭品更是嚇人,以兩頭雄虎和四頭公熊為主犧牲,其餘犴、鹿、野豬等大型動物無數,並且都是要在近幾天新獵到的獵物。

    所以吉祥知道,這次的祭禮很可能是五大部以神龕故事記載的曆史中最盛大的一次。

    而讓吉祥臉色煞白的原因,則是他突然想起了曾經被關在祭台裏麵的小蘿莉——這個薩滿鎮魔會祭禮上可憐的“阿潤”。

    會不會自己也會如小蘿莉的角色一樣,在祭禮的當天,被架上祭台一把火燒了?

    很有可能啊!

    吉祥的神態被剛理好歐倫坐到篝火旁的富詩韻看在眼裏,念頭一轉就猜到了他在想什麽,立刻笑得前仰後合,不過末了還是正色地對吉祥道“你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要不你那天別回白石砬子了,尋個機會跑掉算了!”

    小蘿莉倒不以為然,坐下來挽著吉祥的胳膊脆生生道“吉祥哥哥,你要是被當了犧牲,我就追隨你一起去!”說得吉祥心裏一暖,忍不住寵溺地伸手刮了一下小蘿莉小巧的鼻子。

    沒想到富詩韻突然道“還是你的杜鵑妹子可心對不?”

    吉祥心裏咯噔一下,向富詩韻望過去,見她烏溜溜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情緒複雜難明。但是他也不敢去向小蘿莉求助,隻得尷尬地道“我隻是……”

    “沒關係,誰喜歡你和你喜歡誰,都不打緊,但是我這輩子還要償還情債的,我還要去侍奉他,卻不能把命隨便給你。”富詩韻說著,眼睛也看向了一旁。

    情債?吉祥腦袋嗡的一聲,剛才還其樂融融的氣氛,立刻一掃而空。

    他突然想起富詩韻這些天對自己不冷不熱的態度,這下全部有了答案,頓時心裏說不出的酸楚,張了幾下嘴,也沒說出一個字,隻得悶聲去炙烤食物。

    富詩韻也沉默了,好像是在逃避著什麽,沒有再和吉祥說話。

    這一夜二女都睡得很安靜,但吉祥卻徹夜未眠,第二天更沒有心情去尋找妖獸,便以兩天後耶魯烈便要回來開啟祭儀為由,踏上了返回白石砬子的歸途。

    未落雪之前,騎馬在獵道趕路速度要快很多,加之此地離白石砬子本就不遠,又是一個沉默的夜晚後,第二天中午就抵達了白石部。

    和富詩韻小蘿莉一分開,吉祥便獨自一人爬到白石砬子頂上,在秋風中涕淚縱橫。

    他知道富詩韻前世是狐仙,也聽她提到過,她修道時欠了某人一個天大的恩情,而這一世,必然是要先找到那人報了那份恩情,才能安心修行——這是轉世修行必須要了卻的業緣,也是修行之路必須要去除的心障。

    隻是吉祥從來沒有把這些同男女情愛聯係到一起。

    但是現在富詩韻連還“情債”都說了出來,還用上了“侍奉”的字眼,暗示得已經實在太明顯了,再加上她一直不冷不熱的態度,說明她已經把優先報恩當成自己的最終決定,這怎能不讓吉祥傷心欲絕?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對失去富詩韻會這麽悲痛。

    無論是從認識時間的長短還是對自己的親近程度,王子薇和孟蝶兒都要比富詩韻更久、更深,甚至論漂亮也僅略遜一籌,而算上性格氣質,更多是各擅勝場、難分高下。

    但是他偏偏就對富詩韻刻骨銘心。

    這就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現在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富詩韻對自己也是有感情的,因為那一吻的火熱,那環住自己腰的兩臂,是偽裝不來的,也沒有必要偽裝。

    但是再往深一步想,更是痛徹心扉,還不如自己對富詩韻落花有意,她對自己流水無情呢!出生就沒有胳膊,和本來擁有的胳膊卻被突然砍掉,根本就是兩種意思。

    那個說“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的人”怕不是一頭站著說話不腰疼豬!

    他一時喜一時悲,就這樣在白石砬子上一直從中午坐到日落,從日落坐到滿天星鬥,又坐到旭日東升,陽光下,睫毛上掛著的水珠晶瑩剔透,讓他也分不清楚倒底是夜露還是淚水。

    日上三杆後,陽光終於蒸幹了他身上的露水,石砬子下的開始響起試鼓的聲音,偶爾有喧鬧的人聲飄過,這些提醒著吉祥,午時的祭禮即將開始。

    吉祥終於沉下心來。這最後的一關,不管是刀山火海,自己終究是要闖過。人生不隻有富詩韻,還有古安,有天壁,有白石,還有嵩嶺因自己而被攪起命運變幻的五大部族!

    痛是痛的,但胸中卻也升起一種從來未有過的使命感,隨著吉祥走樁修煉《指極訣》而在周身竅穴中滌蕩,並隱隱現出了一條從未有過的經脈循行跡向。

    然而正當吉祥想專注去捕捉時,又消失不見。

    “吉祥。速來準備參加祭禮!”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是耶魯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