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5章天道好輪回,善泳者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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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聽見這話,麵上露出嘲諷之色。
武祖趙光天在玉龍山穀搗鬼,想利用天然陣法和血祭來突破武聖。
結果“成功”的那一刻變成了洞府的“鍋爐”,永生永世都要為洞府“發光發熱”了。
這事顧恪自然對她講過。
現在再聽見趙恒這話,兩相對照,顯然趙光天連自己的後裔都騙了。
就他變成供能核心前的那種狀態,趙恒跑進山穀去,那時是誰吃了誰,不難猜到。
而因為這個虛假的機會,趙恒坑殺了烈陽宗,幻想自己成就武聖,反攻大武。
結果趙光天變成了純純的工具,連人都沒機會當了。
趙恒連玉龍山穀都沒找到,如今看似還有個人形,實際上魔人與人也就外貌這點相似而已。
這趙家的皇帝們心黑手辣,百般謀算,結果啥好處都沒撈到。
兩百多年過去,連大武趙家都淹沒在時光之中,再無現世的傳承。
不說斷子絕孫,大概率也淪為普通的小家族,連他們自己都未必知曉祖上闊過,這結果何其諷刺。
如此一想,她心中憎恨依舊,怒火倒是小了下去。
側頭看向顧恪,神念傳音到:“你拿他還有用沒?”
顧恪了然,不過還是問到:“換個地方如何?”
大小姐目露詢問之色。
他笑了笑,牽起她的手,再拎起趙恒,念頭一動,開啟秘境通道,進入其中。
下一刻穿過秘境通道,邁步而出,大小姐看著遠方一座高聳巍峨的山峰,不禁幽幽一歎:“旭日峰……”
萬水千山發動,三人出現在旭日峰上,一座破損陳舊的大殿前。
大小姐抬頭,看向大殿門口那塊巨石門楣,上麵是三個已經褪色,僅留斑駁刻痕的大字——大日殿。
旭日峰,曾經烈陽宗的核心所在。
大日殿,則是旭日峰最重要的所在。
宗主和長老們每日會來這裏處理宗門事務,會見訪客。
年節日子時還會舉行祭拜儀式。
大小姐的父親就是烈陽宗最後一任宗主,所以這裏也是他最常逗留的地方之一。
小時候的她纏著母親,在這裏無數次地尋找過父親,再讓他陪著一同玩耍,又或者要甚麽新鮮玩具。
她微閉雙眼,陷入回憶之中。
可惜回憶越美好,恨意就越深沉。
烈陽宗真是被某個敵對宗門滅了,那是江湖常態,她不會如此難以釋懷。
偏偏勾結天靈教,出賣烈陽宗的是大武趙家,是烈陽宗一直保護的至親盟友。
原因不過是趙家的兩個皇帝利欲熏心,為個人實力,就將烈陽宗賣得幹幹淨淨。
始作俑者趙光天早就變成一個球,在洞府裏兢兢業業,剩下的就隻有趙恒這個毀掉烈陽宗的首犯。
大小姐雙眼睜開,已是一片森森寒意,看向顧恪:“我動手了?”
顧恪隻是退後、伸手,示意隨便。
於他而言,這趙恒最大的價值就是幫大小姐了結“一點點”夙願罷了。
親手解決掉滅門首犯,大小姐的心境也能更進一層,不是壞事。
至於從趙恒身上打探魔界天道的機密,還真沒那麽重要。
不過是一點意外收獲,多少皆可。
大小姐見狀,不由得心中一陣痛快。
壓抑仇恨,實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甚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那都是沒法當場報仇的托詞而已。
現在,她就要當場報仇。
念頭一動,天靈第二輪超脫輪中的神念高速流轉,回流喉間第一輪通靈輪。
檀口自然而然地張開,發出一聲輕吟。
這輕吟聲極為特殊,仿佛蘊含了多個音節,連綿不斷又渾然一體。
高低起伏,輕重錯落,持續時間近百息。
顧恪麵色不變,心中卻暗暗咂舌:大小姐這是下狠手了。
身為武魂境至強者,哪怕身不動口不張,一個念頭也能勾連外界天地的能量,進行各種攻擊。
而大小姐不光動用了超脫輪,連通靈輪以聲音勾動外界的天賦能力也一並用上。
這一手絕對算得上全力以赴的大招,靈主、妖神對上了都要小心沒命。
眼前的魔人趙恒實力不差,但還未突破武聖層次,遭遇這種攻擊,其下場隻會更慘。
隨著大小姐的全力施為,趙恒的雙眼失去了焦距,表情也逐漸平靜下來。
但顧恪憑借自身超出凡俗的神念,以及天人相合的效果,能清晰感覺到趙恒的精神波動,甚至能大致分辨出其中的含義。
簡單來說,精神波動類似一種獨特的密碼文。
若隻是分辨高興難過激動憤怒,那隻需要神念稍有水準就能做到。
而神念越強,經驗越豐富,能分辨的結果越準確,可以從“密碼文”中得到的信息越多。
比如小滿晉升武神境後,就能比較準確地感受武聖及以下實力者的情緒。
大小姐這種開啟了天靈第二輪的武魂境,則能窺探到對方的部分念頭並進行解密,其效果接近文字版。
顧恪卻可以“看”到對方腦中的某些畫麵,具體是插圖文字版還是動畫版,視情況而定。
此刻,趙恒在大小姐的大招下精神陷入了一種虛無狀態,圖像都是黑屏那種。
然後,一幅幅畫麵冒了出來。
有趙恒年少得意,被立為太子,後又與大小姐訂下婚約,朝堂和江湖皆將操控於手。
那種滿足感都能從畫麵中溢出。
但很快,天靈教出現,通過各種手段漸漸挑起了他的野心……嗯?等等,好像有哪裏不對的樣子。
顧恪分心二用,一邊繼續留意趙恒的精神波動,一邊將之前解密出來的某幅畫麵重新翻回查看。
天靈教的手段確實不差,更是無所不用其極。
但是趙恒是何人?大武太子,烈陽宗宗主預定的女婿。
而且就從他後續的表現,說神機妙算肯定太扯淡,但稱之為陰險狡詐,城府深沉完全沒問題。
即便年輕時,他也不會如普通人那般容易被忽悠。
太子又不是皇帝,一天沒坐上那位子,什麽離譜的事都有可能發生,自然對靠攏自身的任何人都有極強的防備心。
那他是從何時起,掉入天靈教的陷阱中的呢?
顧恪返回查看的,就是某個趙恒當時忽略,但潛意識裏卻有很深記憶的時刻。
當時才十六歲的趙恒前去皇家密庫查閱武學秘籍,卻鬼使神差地翻到了一本不起眼的《界遊雜記》。
這書名毫無特色,他原本沒打算看,隻在放回去時順手撩動了一輪書頁。
就這一撩,他看到了一個莫名吸引自己的圖案一角,於是重新收回手,翻到了那一頁。
那一頁之上,正是一種血祭陣法的圖案和相關布置方法。
這陣法當然就是玉龍洞府裏的那一個,界遊雜記上還附帶了武祖趙光天留下的“遺澤”——也就是那所謂的武祖血丹。
單說這經曆,或許隻能算是趙恒機緣巧合,被趙光天專門留下的“鉤子”釣上了。
可作為“旁觀者”的顧恪卻感受到細節處的異常。
那便是趙恒在“發現”這本界遊雜記時,其實是完全被動的,而不是巧合。
在看到這本書之前,再到拿到它,以及隨手撩動的那一下,他的精神一直在被吸引著。
隻不過這一切,當事人的趙恒完全沒有察覺。
顧恪也是神念強大,又在大新這個絕對的主場上,“解密”能力無限拔高,才會如此快地找到趙恒記憶裏的異常。
甚至他能從這記憶來,隱隱感受到一種熟悉的味道——魔人的味道。
也因為是通過趙恒的記憶,進行的間接查探,顧恪才多費了一點工夫。
真要是能“在現場”,隔著那本界遊雜記十萬八千裏,他都能發現其中的“魔”味。
到了此時,顧恪再次分出一部分神念,專門從自己的記憶裏找到了武祖趙光天的部分。
多方對比之下,趙家這兩個皇帝身上發生的事,其幕後真相差不多就清楚。
收回查看記憶的神念,顧恪繼續“觀看”著趙恒後來的記憶。
越來越多的細節被找了出來,與他推測所得的真相一點點相互印證,完善了大武一頭一尾倆皇帝的悲劇人生。
簡單來說,趙恒從十六歲時看過了那本界遊雜記後,精神狀態就受到了一絲魔界氣息的影響。
在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情況下,逐漸變得凶殘陰狠,多疑狡詐。
天靈教的忽悠,反而更像是機緣巧合下的“助攻”。
即便沒有它們,趙恒遲早也會在這一絲魔氣的長期影響下入魔。
而且魔氣有很多奇特的作用,加速實力提升就是其中之一。
雖然這一絲魔氣很少,可以趙恒的後續表現,極有可能晉升武尊,壽數二百起步。
屆時這個一點點入魔,表麵上又沒有明顯異常的皇帝,差不多可以統治大武二百年。
換算過來,那就是大新一百五十年左右——這已是魔界天道開始大規模入侵妖詭界之後了。
那時這裏的天道最弱,人族的實力也最弱,皇帝還是純純的大“魔奸”。
這怕不是第一個就被魔界天道盯上,滅了再說?
再將事情想得深一些,這是否意味著魔界天道其實早就在窺視大新(原大武)?
另外照著界遊雜記的血祭陣法,趙光天莫名其妙將自己弄成了半妖半詭的怪物。
偏偏趙光天留下的界遊雜記還攜帶著一絲魔氣,隔著多少輩的孫子趙恒繼續被坑。
這是否說明,魔界是否在當時就對妖詭界有所了解,並且盯上了它?
畢竟大新和妖詭界之間,原來也就隔著一圈永恒冰峰。
冰峰垮塌後,雙方就完全接壤了。
那魔界天道無論從大新,還是從妖詭界發起襲擊,最終目的都是將這片天地吞噬。
至於這片天地有兩個還是一個原本的天道,重要麽?
思索間,趙恒腦中的記憶在繼續。
他殺父滅宗,又坑了天靈教,最後脫身而出。
到了地方卻不見了玉龍山穀,預料中能讓晉升武聖的武祖血丹更是毛都沒有。
瘋狂搜索,受傷清醒而退,趙恒開始四處尋找突破的方法。
在那絲魔氣的潛移默化之下,他的性情一日比一日殘暴。
直到永恒冰峰坍塌,他進入了妖詭界內。
體內的魔氣在妖詭界充沛的遊離魂源滋養下迅速成長起來,他也徹底入魔,實力隨之大漲。
代價是屬於趙恒原來的意識變成了次要,而魔界天道賦予的侵略與殺戮天性占據了主導。
趙恒利用魔人半妖半詭的特性,在妖詭界中不斷前進,在某日抵達了冥冥中感應到的地點。
在那裏,有著數量不少的魔人聚集。
他們聯手之下,成功建成了一個血祭陣法,以妖詭為祭品,終於打開了通向魔界的通道。
至此,魔界入侵妖詭界的大戰開啟。
趙恒這個“功臣”得到了魔界天道給予的天地銘感,實力再次大漲,終於突破到了武聖級別的水平。
但正所謂善遊者溺,善騎者墮,各以其所好,反自為禍。
趙光天和趙恒這對隔著很多輩的祖孫一直玩弄陰謀算計,視旁人為踏腳石,隨意血祭屠戮。
結果他們從一開始,就被魔界算計,淪為魔界天道的打手。
這,倒算是“天道好輪回”了。
而隨著趙恒這輩子的記憶“回放”完畢,大小姐大招才正式進入“殺傷階段”。
他的記憶再次重啟,然後小時候被父母厭棄,被兄弟姐妹欺淩,欺他最狠的兄弟成為了太子。
然後被貶,遭遇天靈教抓捕,關起來洗腦控製,再成為炮灰打打殺殺。
最後就是一次次地被殺,又活過來,再換個方式被殺,再活過來,如此重複循環,無休無止。
記憶裏最喜歡最得意的那些事,突然全變成了他最不能接受的結局,而且是無縫銜接,高密度迅速體驗。
這一切,當然是大小姐神念虛構出來的幻覺。
事實上旁觀者的顧恪能發現,這一段與趙恒本身真實的記憶相比,如夢境與現實的差別。
真實記憶一切合乎邏輯情理,且時間線相對完整流暢。
大小姐製造的幻覺卻猶如“跳幀”,上一刻是兩三歲時被父母討厭,下一刻就是六七歲時被兄弟姐妹毆打,旋即兄弟就登基了。
一切仿佛是場荒誕的鬧劇。
但對於被福地削弱了絕大部分實力的趙恒,這卻是一場精神“淩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