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0章 大婚(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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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的變故,讓所有人不知所措。
    三皇子陰鬱的神色一愣,旋即同樣飛快的上前,待確定寧康帝的狀態之後,立馬聲色俱厲的衝著賈璉喊道:
    “賈璉,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謀害我父皇?”
    三皇子這話一說,更是讓全場人,包括禁衛軍將士在內,心跳猛然漏了兩拍,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
    龍體有恙,在任何朝代都是大事。
    更別說這般眾目睽睽之下倒下去。
    萬一要是醒不過來,這大魏的天,隻怕就徹底變了……
    賈璉還算鎮定,沒有將三皇子的狗吠放在眼裏。
    別說他還不是太子,即便他是太子,想要在他的地盤,當著他所有羽翼的麵栽贓陷害他,都是不可能的。
    “隨行太醫可在?”
    賈璉掃了一眼,沒有看見太醫。
    戴權此時臉色發白發苦,立馬回道:“陛下出宮匆忙,未及攜帶醫官。”
    戴權心裏悔的要死,也怕的要死。
    皇帝身邊的內務基本都是他在打理,按理說皇帝出行都要安排醫官隨行。
    更別說他明知道皇帝龍體欠佳,今日竟然忽略了。
    若是皇帝真的有什麽好歹,單憑這一條,他就吃不了兜著走。
    好在賈璉並沒有廢話,與同樣站起來目光凝重的昭陽公主點點頭,便對抱著寧康帝六神無主的皇後道:“娘娘,先將陛下扶到府中的廂房,再讓太醫前來診斷吧,萬萬不可悲傷過度耽誤了為陛下診治!”
    “胡說,父皇何等尊貴,豈能入駐你的府中,還是廂房。
    而且,父皇好端端的,突然在你府上暈倒,誰知道是不是你在酒水菜品中動了手腳。
    你想要將父皇留下來,莫非是想要繼續加害?
    母後,千萬不可聽信賈璉之言,將父皇置身危險之境。
    為今之計,還是盡快將父皇抬回宮中,請太醫們診治才好。”
    三皇子的話,北靜王等大多數人肯定是沒放在心上的。
    隻是暗歎傳言果然不假,三皇子是個善於偽裝,表裏不一之人。
    分明先前他跟著寧康帝前來恭賀的時候,還是滿麵笑意,謙遜有加。
    如今寧康帝剛有不測,立馬狠厲翻臉。
    由此也可知,賈璉支持四皇子上位,與三皇子已經勢同水火的傳言同樣是真的。
    但是北靜王等人與賈璉關係好,願意相信他,不包括所有人。
    比如那些純粹來混喜酒吃,比如護衛皇帝來此的禁衛軍和龍禁尉。
    不論怎麽說,皇帝都是來吃賈璉的喜酒,是在賈璉的府中出的事。
    就此一點,賈璉就肯定脫不了幹係。
    一些害怕擔責的侍衛更是悄然圍上來,隨時準備控製一切想要對皇帝不利之人。
    見皇後猶豫,賈璉忽然回頭,衝著後方喊道:“張院判何在?”
    其實不用賈璉喊,早有機敏的人,將張院判和同樣來吃喜酒的陳太醫給拉了出來。
    兩個太醫也是神色慌亂,盡管沒有攜帶醫療工具,但還是在眾人的催促之下,快步跑上前來。
    皇後見狀仿若有了主心骨,連忙讓開位置,讓兩位太醫上前診視。
    寬闊的大院內,所有人屏住呼吸,落針可聞。
    過了許久,兩位太醫互相對視一眼,似乎交流了一下意見。
    然後由張院判對皇後道:“啟稟娘娘,陛下應當是常年操勞國事,憂勞過度,導致氣血虧虛,血脈孱弱。
    加之今日又吃了酒,所以才會陷入昏迷。”
    皇後道:“所以,陛下並非中毒?”
    “不是……”兩個太醫都連忙搖頭。
    皇後問這話倒不是懷疑賈璉,而是要打消旁人的猜疑。
    等閑便是皇帝身體染恙,都會盡力封鎖消息
    但是今日眾目睽睽之下皇帝暈倒,若是讓流言四起,恐有宵小伺機作亂。
    “既非中毒,可有辦法讓陛下醒過來?”
    普通人暈倒,可以掐人中等等方式來試圖喚醒。
    但是麵對皇帝的龍體,太醫沒發話,誰都不敢擅動。
    “若是容臣等施針,輔以補氣安神的湯藥,或許一二個時辰,陛下便可醒來。”
    皇後聞訊,大鬆了一口氣。
    看著周圍關切的眾人,她點頭道:“既如此,就按照榮國公的意思,先將陛下安置在此,你等盡心醫治。”
    “母後……”
    三皇子還欲說什麽,被皇後喝斷道:“好了,太醫都說了你父皇暈倒與榮國公無關,你不可妄加猜測。
    如今之計,必須盡快將你父皇救醒。”
    眼見皇後的話說完,周圍之人都露出信奉之色,三皇子心中雖然不甘,也隻能從命。
    於是皇後和昭陽公主等人合力,在賈璉的引領下,將寧康帝扶到最近的廂房之中。
    發生了這樣的事,滿場賓客哪還有心思喝喜酒。
    有那膽子小的,甚至趁亂先行溜走了……
    賈府是百年名門,雖然沒有豢養醫客,但是全套的銀針和普通醫用工具都是有收藏的。
    然而等賈璉從賈政手中接過東西,準備交給兩名太醫之時,三皇子卻阻擾道:
    “慢著!父皇突然昏迷的原因尚未完全查清,這個時候,豈能用來曆不明的東西觸碰龍體。
    萬一要是有人在這些東西裏麵動手腳,豈不是害了父皇性命。”
    三皇子的話,讓皇後和北靜王等人都皺眉不止。
    這是鐵了心要把賈璉定位成謀逆弑君的嫌犯啊。
    見兩位太醫遲疑,賈璉皺眉道:“依三殿下之見,該當如何?”
    “本王已經派人回宮傳喚值守的醫官。為了防止某些人聯合起來,謀害父皇,還是等宮裏的醫官到了,再為父皇醫治為好。”
    三皇子的意思很明顯,那就是這兩個太醫都是賈璉邀請來吃喜酒的,說不定就和賈璉有勾結。
    必須等到宮裏的醫官全部趕過來,才能避免賈璉等人下黑手。
    他的話,也讓屋裏不多的幾個人沉默下來。
    外麵及院外那些焦急等候消息的人,卻根本不知道裏麵的情況,還以為皇帝已經在被緊急救治了。
    四皇子忽然站起來,怒喝三皇子道:“夠了!從一開始你就在阻擾大家救治父皇,我看狼子野心,想要謀害父皇的人就是你吧!
    你是不是以為,父皇出了事,皇位就是你的了?
    告訴你,別做夢了。
    就算沒有父皇,你也沒資格當皇帝。現在要麽就滾開,要麽你就想辦法救醒父皇,否則別在這胡攪蠻纏,丟人現眼。”
    誰也沒想到,第一個爆發的人竟然是四皇子。
    連賈璉和昭陽公主都詫異的看著他,忽然覺得,有些時候,有些話,還是愣頭青說出來,最為合適。
    三皇子麵色黑如豬肝,他用凶厲的眼神盯著四皇子。
    與此同時,他的目光也在觀摩屋內所有人的動態。
    賈璉和昭陽公主不用說,肯定是支持四皇子的。
    北靜王和賈璉走的很近,對自己的拉攏,也總是含糊其辭,充耳不聞。
    皇後雖然一貫對立嗣態度不明,但是似乎有維護賈璉之意。
    除此之外,像聚集在門口觀望的趙東昇、王子騰等一眾閣部大員,顯然也都是和賈璉走的近的人,否則今日也不會出現在這裏。
    似乎終於看明白了局勢,三皇子冷哼一聲,走到一邊。
    見狀,張太醫等人終於從賈璉手中接過工具,準備施救。
    出於職業帶來的謹小慎微,他們也都檢查了一下這些工具,確定沒有問題,才敢對寧康帝的龍體使用。
    ……
    府裏早就亂套了。
    皇帝攜著皇後親自前來討喜酒吃,這是多麽大的榮耀?
    但是偏偏皇帝又在要走的時候,突然出了事。
    這豈不是大喜變大憂?
    隻要稍微有點見識的人,都應該知道,皇帝要是真的在賈家出了事。
    整個賈府,隻怕就再也沒有好日子過了。
    指不定,大喜變大喪。
    府中所有人,包括那近千名賓客及其侍從都在祈禱,祈禱皇帝快點醒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宮裏所有的太醫,包括值守和不值守的,都已經盡數趕到。
    但是仍舊沒有皇帝蘇醒的消息。
    此時更多的賓客因為害怕,而選擇遁走,導致兩府內外的人員,顯得沒有一開始那麽密集。
    大觀園內,情況要好不少。
    不過鳳姐兒同樣被驚動了。
    要不是現在她挺著個大肚子,說不定就要親自跑出來查看情況了。
    “怎麽樣,二爺那邊可有消息,皇上可醒了?”
    平兒麵色凝重的搖頭道:“皇上的消息還不可知,外院廂房那邊早就被禦林軍團團把守,等閑人都進不去。
    不過二爺倒是傳了消息回來,說是讓薛姑娘和林姑娘多等一會兒,若是累了,就把鳳冠霞帔先解下來放一會兒,等他回來再穿不遲。”
    鳳姐兒微愣,旋即吐槽道:“他倒是真心疼這兩個人,這個時候還不忘關心,怕她們累著了。
    當年……”
    鳳姐兒想說當年她也在婚房內等了好久,但是細細一想其實也不算久。
    因為那時候的賈璉猴急的什麽似的,在外麵敬了一圈酒,就趕忙跑回來和她吃合巹酒了……
    想到當年婚房內的情形,鳳姐兒臉上泛起絲絲霞暈。
    趕忙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甩開,鳳姐兒立馬吩咐道:“趕緊多派幾個人去外頭盯著,有什麽消息第一時間回來報我。”
    “是,二奶奶。”
    與嘉應堂相似的對話,同一時間發生在兩府各處。
    大家都十分關心廂房內的情況,生怕飛來橫禍。
    然而安置皇帝的廂房內,情況卻不像外人以為的那般惡劣。
    在經過太醫們的會診之後,又喝下調製的湯藥,寧康帝臉上的氣血,以可見的速度回暖。
    終於,在皇後第三次親自給皇帝喂湯藥之際,忽然聞得一聲咳嗽之聲。
    眾人精神一震,皇後也是連連呼喚太醫。
    張太醫等人上前查看之後,十分慶幸的說道:“回娘娘,陛下脈象平穩,這是要醒了。”
    果不其然,太醫的話音落下不久,寧康帝那緊閉了快兩個時辰的眼皮開始跳動,旋即睜開,露出那渾濁卻深邃的眼神。
    “陛下,您終於醒了。”
    皇後抓住寧康帝的手,近乎喜極而泣。
    寧康帝似乎皺了皺眉,許久才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
    “朕……咳咳……”
    剛要說話,就連番咳嗽,驚的皇後再次呼喊太醫。
    院正等人上前,恭恭敬敬的說道:“娘娘,陛下是痰淤堵塞,且現在身體還十分虛弱,不宜說話。
    臣等已經在熬製清淤化痰、補氣安神的湯藥,等陛下服下之後,應該就能好轉了。”
    皇後聽了,滿是心疼的看著寧康帝,安撫道:“陛下還是聽太醫的,先別說話,臣妾會一直守在陛下身邊。”
    寧康帝果真沒有再說話,隻是看著皇後的眼神,柔和了許多。
    圍觀的眾人,都悄然鬆了一口氣。
    即便是賈璉,麵對方才的變故,都有些將心提到嗓子眼,不得不開始思考寧康帝要是一口氣上不來,自己該何去何從。
    雖然並不覺得會鬥不過三皇子,但是沒有寧康帝的支持,總是多出了許多不可控製的變數。
    惟獨三皇子,滿麵欣喜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任何人都察覺不到的失望。
    自己的失策,四皇子的崛起。
    短短一年間,此消彼長之下,原本他從來看不起的四弟,已經帶給他很大的威脅。
    原本他還以為,四皇子不過是寧康帝拿來懲戒或者說磨煉他的基石。
    就像當年寧康帝拿他來磨煉大皇子一般。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漸漸意識到一些不對勁。
    首先就是四皇子開始有了改變,不再是那個吊兒郎當,胸無點墨的蠢材。
    他開始有了自己的鋒芒。
    不但不將自己這個兄長放在眼裏,還經常將他擠兌的下不來台。
    其次就是,父皇的態度,太過詭譎難猜。
    尤其是,近來其竟然開始安排內閣的大臣們,輪番去上書房給四皇子講課……
    這一舉動,深深觸及他的神經。
    他開始有了恐懼。
    所以,方才看到寧康帝昏死,他內心突然湧出一股強烈的衝動,要是寧康帝能一病不起,甚至直接駕崩那就太好了。
    就算不能將罪責完全轉嫁給賈璉,至少也能狠狠打擊賈璉和昭陽公主這一利益團體。
    最重要的是,沒有寧康帝的扶持和鋪路,四皇子拿什麽和他爭?
    一年不到的時間,終究太短了。
    要知道,他和大皇子從當年爭奪世子之位,到後麵爭奪太子之位,再到決出勝負,足足用了十年。
    也就是說,他比四皇子,多了十年的根基。
    有這十年的根基,他不怕不能鎮壓四皇子。
    可惜,現在看來,寧康帝還能喘氣。他這位父皇的心思,太難揣測。
    難以揣測,那就是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