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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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爺孫倆人回鳳翔侯張龍的府宅時,天色已黑。

    半邊月亮掛在天上,隱藏在雲層之後朦朦朧朧,讓人看不真切。

    老爺子似乎仍在生著悶氣,進門之後就沒說話。爺倆隨意的吃了兩口晚膳。老爺子坐在躺椅上捧著手爐打盹,朱雄英則是站在一邊,臨著大字。

    雖和老爺子出宮,&bsp&bsp但功課還是一日不落。

    屋裏有些安靜,隻有朱雄英落筆的聲響。

    “大孫!”許久之後,老爺子開口。

    “孫兒在!”

    老爺子半睜眼,說道,“你說,張三那案子該怎麽判!”

    朱雄英放下筆,&bsp&bsp正色道,&bsp&bsp“若孫兒是那監察禦史,自然是罪無可恕,&bsp&bsp但情有可原。這話您方才在大堂上,也是說過的!”

    老爺子點點頭,示意朱雄英繼續說下去。

    “和其他大奸大惡之徒不同,張三殺人是出於心中激憤!”朱雄英繼續道,“一個合格的官員,或者說清明的世道之中,官員應該想想張三為何殺人,而不是隻看到了他殺人!”

    “所謂法是死的,但人是活的!”

    朱雄英繼續道,“尤其是這等民殺吏的案件,當地的主官當明白,事情的根子在哪裏。其他的案子,也是這個道理。明白了這個道理,才能有所警醒!”

    “其實我大明雖有律法,但具體在天下州府各處,&bsp&bsp還是人治。一方父母官手中權柄巨大,若父母官治理這等民政,懂得審查明辨,&bsp&bsp懂得斟酌詳情,香來治下定能清平!”

    “若是地方官,一味的追求所謂王法處置。遇案為了判而判,為了正而正,那或許就會失了些偏頗。治下的官吏,也大多是酷吏!”

    “就以張三案為例,首先是收到官差勒索侮辱,生計無著落之後才會怒而殺人!主審的官員首先就要想,為何那些官差要盤剝勒索,而不是先想張三為何要殺人。”

    “因為盤剝勒索是因,殺人是果!”

    “處理張三的同時,那些平日耀武揚威的官差也要一並處罰。不然的話,百姓怎麽看?百姓心中定然會罵,當官的沒一個好東西,就知道欺負老百姓!”

    “而若不處置那些官差,以後其他官差更是有持無恐,盤剝判刑之事依舊會屢禁不止!”

    “所以張三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而那些官差們,也要大力整肅。這等案子,辦好了是兩全齊美。不但百姓們滿意,對官差們而言也是種約束!”

    聞言,老爺子不住的點頭。

    忽然一笑,“那狗日的監察禦史,也是十年寒窗的讀書人,看事還不如咱大孫個娃兒看的清楚!”說著,又罵道,“也不知該說他們榆木疙瘩腦袋,還是說他們屁股本來就是歪的!”

    隨即,老爺子忽然又惱怒起來,“定然是屁股歪的,不然的話,今日那狗日的禦史也不會對官差勒索盤剝的事問都不問,上來就要治張三的罪!他娘的,人家沿街叫賣咋了?人家憑力氣吃飯,礙著誰了?不許人做買賣人家吃什麽?人家挨餓的時候,官府可給了救濟?”

    “日他祖宗八輩的,就知道管老百姓。咱給他們官做,是讓他們治理地方,不是為了管老百姓。管老老百姓誰不能管,找條狗來都能當官,用的著他們?”

    朱雄英笑笑,“皇爺爺,孫兒覺得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天下的律法都是管民的,而不是管官的!”

    穀擔<spa>  頓時,老爺子眼睛一亮,沉思片刻,“大孫,你心裏想著啥都說出來!”

    “在大堂上的時候,那禦史說張三,既然有官差欺負你,你怎麽不報官?”朱雄英繼續笑道,“您說,百姓狀告官差能告贏嗎?”

    說著,他頓了頓,再次開口道,“別說敢不敢告,能不能告贏,就算告贏了能怎樣?”

    “天下官差分幾等,有的是吃朝廷的俸祿的,有的是當地父母官招募的幫閑。可不管是那等,都是官家的人。就算他們盤剝勒索百姓的事被抖摟出來,可又能怎樣?”

    “多數事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算遇上眼裏不揉沙子的,也不過是打一頓開革了事。”

    “孫兒在多說幾句,官差們勒索百姓商戶自古有之。天下的官員們也不都是操守好的,百姓受了官差的氣,尚且不能求個公道。若是受了真正父母官的氣,又哪裏說理去?”

    老爺子忽然道,“咱不是製定大誥了嗎?許百姓進京告狀!”

    “可真正敢來的能來的有幾人?”朱雄英笑道,“孫兒再說句不好聽的,您還在的時候準百姓來告,可後來的子孫未必呀!”

    老爺子看看朱雄英,“嗯,你爹就未必能容百姓如此。他跟那些遭文的書生在一塊久了,覺得官比民重。覺得民告官,是亂了綱常!”

    說著,笑罵道,“你小子將來許不許百姓告狀?”

    “若是父親不許,將來孫兒就算有心,也是滿朝非議!”朱雄英看著老爺子的眼睛,“有些事一旦丟下,想要重新撿起來,是千難萬難!再說,這等站在百姓這邊,跟當官的打擂台的事,古往今來也就皇爺爺您有這魄力!”

    “先別拍馬屁,接著你剛才的話說!”老爺子笑罵道。

    “天下之法皆管民,而無對官員之約束!”朱雄英道,“百姓即便受氣,想要告狀也不知道從何告起。而處置官吏,也需罪證確鑿有理有據!”

    “所以孫兒想的是,我大明朝何不多一種可以約束官吏的律法?”

    老爺子皺眉沉思,“約束?當官的犯法殺了就是,何必那麽麻煩?”

    “古往今來,可不是哪個皇帝都有您的魄力,想殺久殺的啊!”朱雄英笑道。

    “他娘的,又來呲噠你爺爺!”老爺子又是笑罵。

    “律法約束官吏,有罪按律查辦,官員的頭頂上等於多了一把寶劍!”朱雄英繼續道,“您不是在天下各處放了許多國子監選出來的巡查禦史嗎?大明不是還有錦衣衛嗎?”

    “發現如今日有這等官差盤剝百姓之事,處理官差,同時直屬的官員難逃失職之罪。如此這般處置,天下官員心中就會多幾分顧忌!”

    “您是發現一個殺一個,而若有此法,不需殺則自有威懾對官員階層。而倘若百姓得知此等律法,也不會再受氣的時候,不知從何告起!”

    “當然,這等律法要單獨成立一個衙門,督察天下官員!”

    “單獨成立個衙門?”

    老爺子陷入沉思,看向朱雄英的眼神,漸漸變得不一樣起來。

    “你小子,比你爹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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