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皇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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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往地宮的兩邊,滿是巨大的石像生。

    每個石像生都是文臣武將的造型,麵容肅穆不怒自威。

    老爺子牽著朱雄英的手,從鳳陽皇陵的大門進入,走過丹階傳過神殿過金水橋,地宮那巍峨的寶頂已盡在眼前。

    陵寢周圍,冬日的樹上還殘留著些許葉子,&bsp&bsp寒風吹來紛紛搖曳落下,落在地麵的青石板上。隨風而動,發出沙沙的聲響。

    他爺倆在前緩緩走著,身後是鳳翔侯張龍,鳳陽中都留守南雄侯趙庸等數十鳳陽中都高官,俱都是微微躬身恭敬的跟隨。

    “今日咱沒讓人弄得聲勢浩大的!”老爺子拉著朱雄英走在神道之上,緩緩開口道,“咱們爺倆拜咱們自家的祖宗,咱不願意讓外人摻和!”說著,又笑道,“摻和也就罷了,有些人還想著教咱們,如何拜咱們的祖宗!”

    朱雄英看著恢弘清冷的皇陵,耳中聽著老爺子的話,心中再默默沉思。

    鳳陽中都完全是按照京師的模式建的,最先建好的就是皇陵,皇陵邊上是皇城,然後是太廟天壇,又有各種殿宇,&bsp&bsp六公二十七侯的府邸。

    整座城細細算來其實比京城的還要幾大幾分,可不管如何大,卻沒有京城的鮮活,&bsp&bsp反而這些屹立於田地之中的恢弘建築,讓天色看起來都有些壓抑。

    曆史上,這座偉大的,&bsp&bsp卻一直空著的城池,&bsp&bsp在大明末年被農民起義軍一把燒毀,&bsp&bsp而後數百年中又不斷的殘破。

    一座城有人才有生機,若無人即便是比天高又如何?

    一個國家也是如此,若不能讓百姓安居樂業,再高的城池也擋住百姓的怒火!

    忽然,老爺子的腳步停住。

    朱雄英順著老爺子的目光看去,他們爺倆的正前方,一座磚亭之中,一塊龍首龜背,高二十餘尺寬六尺的石碑傲然屹立,上麵滿是深深攥刻的楷書,磅礴大氣撲麵而來。

    “這是皇爺爺您禦製的皇陵碑嗎?”朱雄英問道。

    “是!”老爺子點點頭,“大孫,去!”

    每一個朱家子孫成年之後,都要先回鳳陽皇陵來祭拜祖宗。在寶頂之前,大聲朗讀禦製皇陵,以示不忘本之意。

    對於皇族子弟來說,這是一種儀式,可對於老爺子來說,這是一種傳承。

    朱雄英慢慢的走過去,早有太監在石碑前放下軟墊。

    可他卻看都沒看,直接跪在生硬冰冷的石板上,虔誠的三叩首之後,開始大聲朗讀。

    “昔我父皇寓居是方,農業艱辛朝夕彷徨....”

    聽著孫兒大聲朗讀自己親手寫下的碑文,老爺子深邃的目光看向那埋葬著他親生父母還有兄長的皇陵寶頂。

    一時間,思緒仿若回到了數十年前。

    一身泥濘疲憊勒緊褲腰帶餓的直不起腰來的朱重八剛從山坡上下來,鄰居的小孩飛奔跑來,“重八哥,恁爹沒了!”

    少年朱重八慌亂的朝家中跑去,可剛跑到半路,又一個夥伴跑來,“哥,恁娘走了!”

    他腦中嗡的一聲,仿若晴天霹靂,含著眼淚衝進家門,剛進屋就看到大哥,那無的即將垂下的瘦弱的手臂。

    少年朱重八哭著撲過去,病榻上的兄長隻剩下一口氣。

    “弟,鍋裏還有半碗粥,溫著哩”說著,兄長的手臂頹然落下,雙目緊閉。

    想到此處,老爺子的眼眶微微泛紅。

    他緊緊咬著牙,努力的把脊背變得筆直,雙手在袖子中已經握成了拳頭。

    “田主德不我顧,呼叱昂昂,既不與地,鄰裏惆悵!”

    老爺子的思緒再次隨著朱雄英的朗讀聲,漸漸飄遠。

    父母死,兄長死了,他這個活著人要安排他們的身後事。

    老祖宗告訴我們,人活著要吃飯穿衣,死了要入土為安。可是他朱家,哪還有定點屬於自己的土地。

    他哭著拍打地主家的大門,求地主可憐給一塊地,哪怕他賣身為奴隻要能安葬自己的親長。可他得到的,隻那地主的怒罵還有驅趕。

    幸好有好人給了一塊地,可天公又不作美。漂泊大雨把父母的百年之弟,變成泥沼,眼看著父母兄長草席之中的身體泡在黃泥水中。

    少年朱重八隻能仰天大哭,聲嘶力竭的呐喊,“爹!娘!”

    再往後,他當了和尚,被趕下山要飯活著的和尚。

    白天他在路上漫無目的的走,看到有炊煙的村莊就去化緣。有時候一連幾天他都吃不上一頓飽飯,每每在山間露宿時被清晨的露水打醒。

    那時的他,總是一遍遍的問上天,我朱重八的出路在哪裏。

    似乎,他感動了上天。

    脫下僧衣依然投軍,手中要飯的缽變成了殺人的刀。

    “綱不振乎彼世祖之法,豪傑何有乎仁良。予乃張皇六師,飛旗角亢,勇者效力,智者讚襄。親征荊楚,將平湖湘,三苗盡服,廣海入疆。”

    眼淚就順著眼眶落下,老爺子看著寶頂。

    “爹,娘,大哥,咱回來了,重八回來了!”老爺子大步向前,每一步都很慢卻很沉重,“咱給你們修了全天下最大的墳,咱讓你們享受人間最豐盛的祭品,咱給爹追封了皇上,到了陰曹地府閻王爺都都要給你老人家下跪。”

    “咱朱家列祖列宗都因為咱而翻身,以後世間別人提起咱們朱家,不再是飯都吃不上的佃戶,而是天子之家!富有四海,一言九鼎,天下萬民供朱家驅使!”

    “可是爹,娘,大哥!咱多想,咱多想再看看你們啊!多想跟你們說說話,多想你們再叫咱一聲重八!”

    朱雄英起身,跟上老爺子的腳步。

    青石板上不但有老爺子的腳印,似乎還還有老爺子的淚痕。

    “皇爺爺!不哭!”朱雄英拉住老爺子的手,“您若是哭,陵寢之中的太祖父太祖母如何能安心呢!”

    忽然,老爺子一愣。

    然後他飛快的擦去眼角的淚痕,看著寶頂,低聲笑道,“爹娘大哥,重八帶英哥來看你們了!”

    說著,對朱雄英開口道,“大孫,跪下!”

    前麵是影壁對著的金剛牆,皇陵的正中央。

    朱雄英毫不猶豫的跪下,虔誠的叩首。

    “爹娘!”老爺子也跪下,開口道,“兒子來了,兒子帶來了咱朱家的長子長孫,兒子帶他來,給你們二老,給咱家的列祖列宗磕頭!”

    “皇祖在上,不孝兒雄英叩首!”朱雄英說著,再次叩首。

    然後,爺倆慢慢的起身。

    已有守陵的太監,緩緩打開了通往寶頂的門樓大門,露出裏麵的階梯。

    “走!”老爺子用力的拉著朱雄英,“上去,給你太爺太奶添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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