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世農有些茫然的回頭看了看。

    他家大門外，有不少看熱鬧的村人，但方才春柳擲地有聲的那番話，卻是沒有一個站出來說，她說的是假話。

    孰是孰非，莊世農心裏已經隱隱有了結果。

    莊李氏見莊世農神色恍惚，心下慌的不行，趕緊上前抓住莊世農的胳膊：“老二啊，這事，你聽娘跟你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莊世農靜靜的看向莊李氏：“好，娘，你說，我聽著。”

    莊李氏剛要說什麽，莊老童生卻惱怒道：“先去把大門關了！外頭那麽多看熱鬧的！家醜不可外揚！”

    莊世農頓了頓，反問道：“家醜？誰的醜？”

    莊老童生頓時被莊世農的態度激怒了：“老二，你這是啥意思？！”他重重的瞪向莊世農，“出去待了幾年，翅膀硬了是吧？你這個不孝子，就是這麽跟你爹你娘說話的？！”

    莊世農沉默下來。

    莊李氏也著急：“孩他爹，別這麽說！老二怎麽著也是剛回來呢！”

    她拉著莊世農的胳膊，把他往主屋那邊推了推：“你先去放下糕點，再把東西都卸到院子裏，咱們一家子有話，關起門來說。”

    莊世農沒吭聲。

    春柳在門邊冷笑道：“哎呦，這是心虛了吧？不過要我說，你們關門也沒用，你們家那點子破事，村子裏誰不知道啊？到時候莊老二在村子裏一打聽，大家夥兒還不是得把實話說出來？”

    莊李氏又急又怒：“嚴春柳，這裏沒你的事！你少在這攪弄！”

    “怎麽就沒我的事？”春柳橫眉冷對，“黛姐兒她們幾個孩子喊我聲嫂子，我這個嫂子，不得給那幾個孩子出出頭？！”

    她又朝莊世農喊：“莊老二，我同你說，你知道你家黛姐兒的傻病是怎麽好的嗎？……”

    她這話還沒說完，莊老童生的臉色就變了，也顧不上什麽男女大防了，直接上前就推搡了下春柳，要把大門關上。

    然而他剛碰到春柳一下子，春柳就瘋了一樣：“你個醃臢死老頭子你敢碰我？！是怕我把你們家的醜事都給莊老二抖擻出來？！”

    她猛地把門一撞，莊老童生的門還未關緊，便被春柳給連門帶人給撞到了地上，摔了個狗吃屎。

    莊李氏這會兒也顧不上莊世農了，趕忙去扶莊老童生。

    春柳直接邁進了莊家的院子，冷哼道：“諸位鄉親可都看見了，是這個老不死的先動手的！”

    村人們也想看這難得一見的熱鬧呢，再加上他們平時也對莊老童生這滿口禮義廉恥實則道貌岸然的老頭子看不慣，索性跟著春柳都湧進了莊家的院子，也好近距離的看熱鬧。

    莊老童生一張老臉成了鐵青色，莊李氏去扶他，他還把莊李氏反手推了一把：“不用你扶，我自己能起！”

    莊李氏要急哭了：“老二啊，你就看著你爹被人這麽欺負啊！”

    莊世農嘴唇動了動，沉默的上前，將莊老童生不分由說的直接拽了起來。

    莊世農轉頭同春柳道：“有話好好說，別動手。”

    春柳撇了撇嘴：“什麽話，說的好像我想跟他一個糟老頭子動手似得。要不是他先推我，我才懶得理他！——莊老二，我跟你說，你別看你爹現在這副樣子，先前對上黛姐兒她們的時候，那態度叫一個高高在上！”

    莊世農沉默以對。

    莊老童生嘴唇都在顫了：“你，你，你……我們莊家的事，到底跟你有什麽幹係！”

    春柳冷笑一聲，剛要說什麽，卻聽得一道聲音響了起來。

    ——那聲音清脆中帶點兒爽甜，卻是莊老童生跟莊李氏最不願意聽到的那個！

    “這事若是跟春柳嫂子無關，那跟我，總有關係了吧？”

    莊李氏聽著這聲音，微微顫了下！

    莊老童生更是神色大變！

    莊世農心有所感，下意識往聲源處看去！

    就見得一個生得嬌花一般甜美的小姑娘，撥開人群走來。

    莊世農頓時說不出話來了。

    他見過這個小姑娘！

    他記得，在那個布莊裏——

    當時他就覺得好似有人在看他！

    “你，你是……”莊世農話都說不連貫了。

    小姑娘朝莊世農淺淺一笑，猶如清晨剛剛升起的燦爛朝陽般，雲破霧開：“爹，我是雲黛。”

    莊世農隻覺得一股淚意湧了上來。

    在血與火的戰場上，流血不流淚的漢子，在這一刻，看見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兒，朝自己淺笑嫣然的叫了一聲“爹”，他頓時覺得，哪怕就是立時死了也甘願了！

    ——不，他還不能死！

    他還要好好守著他的幾個孩子，看著他們都健健康康的長大成人呢！

    臉上帶著兩道刀疤的漢子胡亂的抹了一把臉，聲音卻是帶了幾分遮掩不住的哽咽：“黛黛……你，你都長這麽大了？”

    “是啊，算起來，我也有七年多，沒有見過爹了。”莊雲黛微微笑著莊世農，隻覺得所謂的血緣關係，確實也是真的奇妙。

    會讓人憑然生出一股親切感來。

    鼻子還有些酸。

    莊世農大步上前，一把把閨女摟到了懷裏。

    但也就摟了那麽一下，莊世農突然意識到，他的黛黛，已經長成了人比花嬌的妙齡少女，已經不是昔日的那個小丫頭了！

    莊世農立時鬆開了手，還有些慌亂：“啊，黛黛，沒，沒弄痛你吧？”

    莊雲黛搖了搖頭，同莊世農微微一笑，卻是主動上前，抱住了莊世農。

    這一刻，莊世農再也忍不住，這鐵血漢子淚流滿麵。

    莊老童生跟莊李氏在一旁皺著眉，看著莊世農跟莊雲黛父女相認。

    他們都覺得隱隱有些不妙。

    但莊老童生轉念一想，先前是都以為莊世農死了，所以二房這幾個分家分了出去。

    可眼下莊世農沒死，那麽，二房那幾個，不還是得認祖歸宗？！

    到時候二房那些產業，他作為莊家的大家長，豈不就是名正言順的是他的了？！

    這般一想，莊老童生簡直是豁然開朗！

    他眉宇間的眉頭也鬆開了幾分，看著莊雲黛，總算也不像先前那般礙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