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化歸融化，莊世農還是堅持讓莊雲黛坐到了他外袍鋪成的軟墊上。

    他見過他上峰家的女兒。

    生得沒他閨女好看，但出行那排場卻是大的很，馬車稍微硌一點就不肯坐，向來嬌養。

    他雖說不是將軍，但他也不想虧待他如花似玉的寶貝閨女。

    莊雲黛見莊世農堅持，想了想，也就作罷了。

    臨上馬車前，莊雲黛看向春柳，大聲跟春柳道了謝。

    經由方才那麽一遭，春柳對莊世農的印象也有所改觀，她朝莊雲黛擠了擠眉：“你爹是個能講理的，回頭好好跟他說一說這些年你們是怎麽過的。”

    莊雲黛認真點了點頭。

    待莊雲黛跟莊世農要離開前，莊老童生跟莊李氏追了出來。

    莊老童生怒聲道：“老二！你今兒要是走了，往後你就別回來！”

    莊世農坐在駕車位那兒，手裏握著馬鞭，啞聲道：“爹，要是因著今兒我要去見我的孩子，您就要不許我進家門，那隻能說明，在您心裏，我跟我的孩子，都不值一提。”

    莊老童生還想罵什麽，但莊李氏趕忙拉住了莊老童生，同莊世農道：“老二，你，什麽時候再回來啊？”

    到底是親娘，莊李氏那眼巴巴看著莊世農的模樣，讓莊世農心裏也不太好受。

    莊世農神色緩了不少，同莊李氏道：“不好說，娘，頂多過幾日，我就再回來。”

    “好好好。”這已經比莊李氏預想的要好太多了，她連連點頭。

    莊雲黛沒說話，徑直坐了下去。

    莊李氏認出了那是莊世農的外袍，她頓時又不滿起來。

    她忍不住嘮叨道：“不是我說，老二，這幾天你也好好勸勸你閨女……這都什麽脾氣啊，這要是傳出去了，往後還要不要說人家了？”

    莊世農嚴肅認真道：“娘，你別這麽說，我覺得我閨女挺好的。”

    說完，他也不待莊李氏反應，揚起馬鞭：“行了，爹，娘，我載黛黛回縣裏去了。”

    莊李氏跟莊老童生隻能恨恨的看著莊世農駕著馬車，帶著莊雲黛走了。

    看熱鬧的村人們也漸漸散了。

    莊老童生一肚子悶氣回到家裏頭，看著正屋擺著的琳琅滿目的東西，又隱隱有些後悔。

    莊文裕自打符氏被判了刑，就再也不去周氏學堂上課了，天天跟著村子裏一群孩子到處野玩。

    這次他又跑得滿身是汗回了家，衝進正屋嚷嚷著讓莊李氏給他泡甜水喝。

    莊李氏還沒說話，莊文裕便看到了桌子上擺得滿滿當當的糕點布匹。

    莊文裕餓虎撲食般攬住那些糕點，直接開始拆了一包就往嘴裏填，一邊填還一邊含含糊糊的問：“奶奶，這是哪來的？”

    莊李氏隻慈愛的看著莊文裕：“慢點，沒人跟你搶。”

    莊文裕狼吞虎咽的吃著，就差噎的翻白眼了，急得莊李氏一邊給他捶背順著氣，一邊嗔道：“看你這餓死鬼投胎的樣，又沒人跟你搶。”

    莊文裕吃得直打飽嗝了，這才算是消停了。

    他懶洋洋的摸著肚子，又隨口問道：“奶奶，咱家是發財了？”

    “哪呢。”想起二兒子，莊李氏直歎氣，“這是你二叔回來了。”

    “二叔？”莊文裕一愣，“哪個二叔？”

    莊李氏咳了一聲：“還能哪個，你親二叔唄。”

    莊文裕滿臉的震驚，一琢磨，突然心裏不是滋味起來。

    也就是說，二房那幾個小賤人，有爹了？

    他們爹看著還挺能幹的樣子，買了這麽多布匹跟糕點回來……

    莊文裕越想越是煩躁。

    他猛地起了身，頭也不回的出了門，任由莊李氏在後麵怎麽喊，還是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

    而此時，莊雲黛跟莊世農已是到了水磨巷子。

    莊世農停了馬車，莊雲黛下了車，同莊世農道：“算算時辰，阿期跟彤彤差不多已經快下學了。”

    莊世農卻拘謹起來，他有些緊張的一會兒整整頭發，一會兒又理理衣裳。

    “阿期跟彤彤，可真有出息。”莊世農有些緊張的問莊雲黛，“我這，是不是太隨意了點？”

    他搓著手，“要不我去給阿期彤彤買點吃的。”

    莊雲黛一把拉住莊世農的袖子。

    打從剛才開始，莊世農就緊張到了焦慮的地步。

    這也難怪。

    莊世農去戰場的時候，莊雲期跟莊雲彤還沒出生。

    莊世農從未見過這兩個孩子，自覺對這兩個孩子的虧欠最多。

    方才在路上，莊雲黛簡單的跟莊世農說了下阿期跟彤彤在跟歐老爺子念書的事，莊世農這大字不識一個的粗人立即對未曾謀麵的兩個孩子肅然起敬。

    以至於現在，莊世農緊張的連巷子都不敢進了。

    莊雲黛也沒辦法，隻好陪著莊世農在巷子口等莊雲期跟莊雲彤。

    日頭稍斜的時候，兩個孩子背著莊雲黛給做的書袋，拐進了巷子。

    兩個孩子見著莊雲黛，神色立即就變了，兩個小家夥飛奔過來，還未等莊雲黛說什麽，兩個孩子幾乎是齊聲道：“陸哥哥走了！”

    莊雲黛愣了下。

    腦子裏一瞬間有一片空白。

    莊雲期拉著莊雲黛的手，低低道：“大姐，先生說陸哥哥有急事，離開平嶺縣了，讓我們同你說一聲。”

    莊雲黛一瞬間蹭蹭蹭的湧上來好些火氣。

    然而片刻後，她又覺得自己這股火氣，有些好笑。

    他們本就萍水相逢。

    相遇的時候沒有征兆，這人走的時候，也沒有征兆。

    好似就是那般普普通通，隨隨便便的，連個告別都沒有的，就這麽離開了。

    如何不讓人覺得好笑？

    一時之間，莊雲黛滿腦子都是一句話。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雖說不是很應景，但莫名的，莊雲黛腦子裏都是這句話。

    莊雲黛深深的，深深的吸了口氣。

    然後決定把這個姓陸的，從腦子裏給趕出去。

    “大姐，這個叔叔是誰啊……”莊雲彤有些怕的拉著莊雲黛的手，躲在莊雲黛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