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世農打從兩個孩子露麵開始，就開始不錯眼的盯著兩個孩子看，他眼裏含淚的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隻覺得怎麽看都看不夠。

    莊雲彤從來沒見過莊世農，更不知道這就是她們那被傳死在了戰場上，從未謀麵的爹。她哪裏見過這陣仗，自然是被嚇得縮到了姐姐身後。

    莊世農卻是以為自己臉上那兩道可怖的刀疤嚇到孩子了，他趕忙轉過去身，拿袖子遮住臉，結結巴巴的著急跟莊雲彤解釋：“別，別怕，我不是壞人，我就是臉嚇人了些……”

    莊雲彤有些愣愣的看著莊世農躲閃的樣子，心裏莫名得有些酸澀。

    她急得漲紅了臉，著急解釋：“叔叔，我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莊雲黛摸了摸妹妹毛茸茸的發頂，看著一個局促一個著急的父女倆，眼神柔和：“彤彤，阿期，來，我跟你們說個事。”

    莊世農意識到了莊雲黛要說的是什麽，他一邊拿袖子掩著臉，一邊又是緊張又是期待的看著莊雲彤跟莊雲期。

    這就是他從來沒見過的一對龍鳳胎兒女……

    莊雲黛一手牽著妹妹，一手拉著莊世農的胳膊，迫使他放下手不能掩著臉。

    莊雲彤有些怯怯的看著莊世農。

    莊雲期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下意識的轉頭看向莊雲黛。

    她簡單道：“這是咱們的爹，他在戰場上沒死。”

    日影西斜的巷子口，兩個背著書袋的小人兒，突然像是被按下了暫停一下，完完全全的僵住了。

    莊世農緊張極了，他拘謹到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視線不自覺的帶了幾分熱切。

    莊雲黛耐心的等著。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莊雲期，他下意識的看向莊雲黛。

    莊雲黛朝他點了點頭。

    莊雲期緊張的攥住了書袋的一角，有些生澀的張了張嘴。

    莊世農激動的說不出話來，極為期待的看著莊雲期。

    然而莊雲期嘴張了好一會兒，那聲“爹”，卻一直沒能叫出口。

    最後莊雲期抿了抿唇，垂下了眼。

    莊世農有些失望，卻又生怕給孩子太多壓力，他忙道：“沒事，沒事，我能理解，能理解。”

    莊雲彤則是更叫不出來了，她紅著眼圈，怯怯的拉著莊雲黛的衣角，看著莊世農。

    莊世農努力朝莊雲彤綻出個笑來。

    莊雲彤愣了愣。

    莊世農側過身去，飛快的拿手背胡亂抹了一把淚。

    莊雲黛心下歎息，阿期跟彤彤自打出生起，就知道她們的爹死在了沙場。

    這會兒出來個陌生人，她突然告訴她們，她們爹沒死，這就是她們的爹，也不怪兩個孩子接受不了。

    怎麽說呢，慢慢來吧。

    莊雲黛覺得，以她目前的觀察來看，這個爹還算可以。

    孝順，卻又不是愚孝。

    待孩子更是恨不得掏出心來的樣子。

    一大三小站在水磨巷子口，麵麵相覷。

    有食客路過，還生怕莊雲黛幾個是被什麽奇怪的人給纏上了，有些警惕的多看了莊世農幾眼，拔高了音調：“莊東家，你那邊沒事吧？”

    莊雲黛笑著搖了搖頭，食客還是有些不太放心，同莊雲黛道：“莊東家，有什麽事你就大聲喊！”

    走的時候，還又多多的打量了莊世農好幾眼。

    莊世農雖說被人當成了危險份子，但他卻也很是高興——他能看得出來，對方是真心實意的替他女兒的安危在擔心。

    莊世農也看開了，他都沒有為兒女做些什麽，怎麽能要求從未謀麵的兒女一下子就接受他呢？

    莊世農有些局促道：“天色也不早了，要不，要不咱們找個地方吃個飯吧。”

    他滿懷期待的問莊雲彤莊雲期，“你們想吃什麽？”

    莊雲期還有些拘謹，他抿唇道：“都行。”

    莊雲彤則是咬著小手指，想了會兒，試探的看向莊世農：“我想吃什麽都可以嗎？”

    莊世農有些激動，連連點頭：“可以可以，都可以！”

    看這架勢，莊雲黛毫不懷疑，這會兒莊雲彤哪怕說想要天上的月亮，莊世農都要架梯子去給莊雲彤摘了。

    莊雲彤大眼睛眨啊眨，她牢牢的抓著莊雲黛的手，走在前頭給莊世農帶路。

    莊雲黛猜不到妹妹想幹什麽，但她向來縱著她，也就隨著妹妹去了。

    莊雲期抿了抿唇，偷偷的看了眼莊世農的側臉。

    其實，他並不覺得莊世農的兩道刀疤可怕，但突然出來個男人，說這是他的爹，他還是暫時有點接受不太了。

    但……

    看著莊世農溺愛的看向彤彤的視線，莊雲期又覺得，好似不是那麽的難接受。

    莊雲彤拉著姐姐的手，把大家帶到了一個賣小糖人的地方。

    這小糖人捏的活靈活現的，但價格有些貴，莊雲彤很懂事，從來不表露半點自己想吃的意思。

    莊雲彤有些緊張的看著莊世農，沒說話。

    莊世農立馬掏錢，讓那捏糖人的老伯給自己三個孩子一人捏了一個。

    莊雲彤拿著小糖人，整個人都眉飛色舞起來。

    她不舍得吃，隻拿在手上不停的看，看完自己的，再看看哥哥手裏，然後又湊過去看看大姐手裏的，心滿意足極了。

    “以前，文香姐也拿了個小糖人回來，是大伯給她買的，”莊雲彤小聲道，“她說我是沒爹的孩子，這輩子都不會有爹給我買這個。我當時哭啦，大伯看到了，說誰讓我沒爹呢……”

    莊世農聽著心裏難受極了，他攥了攥拳頭，然後轉身就要再往糖人攤子那去：“……我再去給你買十個！”

    莊雲彤趕忙道：“不了不了，買再多我也拿不了啊。”

    很是懂事。

    但莊雲彤越是這麽懂事，莊世農心裏就越是像有人拿著刀子在捅。

    他現在都不敢說話，生怕自己一說話，就暴露了自己已然哽咽的事。

    今兒他哭得實在有些多，莊世農覺得，這有點太沒男子氣概了，他怕他的三個孩子看不起他。

    莊雲黛騰出手來，摸摸莊雲彤的小腦袋。

    莊雲彤朝莊雲黛嘿嘿笑了笑，滿足的舔了一口自己的糖人：“大姐，咱們走吧？”

    話音剛落，斜刺裏的小巷中卻衝出來幾個小混混打扮的年輕人，伴著巷子裏一道蒼老聲音的疾呼：“搶錢了！搶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