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你站在哪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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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風使這個官職,聽起來好像一個笑話。
這有些像成化年間的“傳奉官”一樣,就是因為進獻各種珍奇討得皇帝歡心,然後皇帝一高興,賞賜了的一個官職。
但是,這種不經過吏部,不經過選拔,廷推,和部議的選官過程,直接由皇帝任命的官員,除了出身不正,能力不夠,也是被朝堂裏所有正正經經的官員們視為異類,為之鄙視的。
做官的人,也是有鄙視鏈的,進士出身的鄙視同進士出身的,同進士出身的鄙視舉人出身,若是連科舉都沒參加過的傳奉官,那更是在鄙視鏈的最底層了。
但是,這樣的官員,往往也就意味著得了皇帝或者是宮內某個貴人的歡心,官員們鄙視歸鄙視,不與之為伍可以,但是也沒有一個個什麽事情都沒有就衝上去打臉的。
反正見慣不怪,奇怪自敗,這樣的官員,官運都不會太久,總是會被大浪淘沙被淘掉的。
很不幸,江晚現在就是這樣的官員,而他身上,不僅僅有皇帝,信王,甚至還有魏忠賢的眷顧,所以,即使他做了天怒人怨的事情,當地的官員衝上來直接不給麵子打臉之前,應該也會先掂量掂量。
除非這官員,真是將生死置之身外了。
而此去蘇州,江晚要麵對的,大概就是這樣的一些人,這讓他有些頭疼。
出發之前,蘇州那邊送到京城的消息,已經轉到了他的手中,而封萬裏以錦衣衛千戶之職,專程被調到他身邊“護衛聽用”,但是江晚知道,自己身邊帶著的“沒有文化”等聽雨樓的護衛,那是真正護衛自己的人,而封萬裏帶的這一票如狼似虎的錦衣衛,去蘇州,那可是要殺人抓人的。
魏忠賢絕對不是一個心眼大,能容忍別人冒犯的人,更被說蘇州這一次鬧事,他魏公公的生祠都被人砸了,甚至潑了大糞,這麽恥辱的事情,不死幾個人,不流點血那是絕對交代不過去的。
而所謂的因加賦鬧事什麽的,純粹就是魏忠賢找了一個由頭,哪裏有什麽加賦鬧事的事情,無非是魏忠賢亂政,朝野民間,多有正直剛方之人,根本不吃魏忠賢這一套。
尤其有東林黨人為首一陣官員或者讀書人,他們該罵的罵從不會忌諱半點,而蘇州這一次砸了他生祠,魏忠賢也是打算好好的懲治這幾個跳的歡的,來殺雞給猴看看。
所以,江晚的這一次“觀風”,對他來說,是找機會從江南富戶裏找些錢財,而對魏忠賢來說,就是好不掩飾的鏟除異己,殺雞駭猴。
從京城到蘇州的旅程,可比從京城到寧遠的旅程要舒服得多。
江晚在看著案卷,而在他對麵的凱瑟琳,在看著馬車窗外的風景,這一次凱瑟琳同行,江晚以私人身份邀請的,反正是公費旅遊,多幾個佛郎機人也不是什麽大事。
他想的或許是和凱瑟琳之間,關係更加融洽一點,但是,在凱瑟琳心裏,卻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這從京城來的一路上,凱瑟琳臉上的笑容就沒合攏過,心情愉悅至極。
就連她本來看得很不順眼的封萬裏,她現在看起來都覺得順眼多了。
“為什麽你一路上一直要皺著眉頭,你不是去蘇州散心去的嗎?”
在江晚放下案卷的空檔,凱瑟琳好奇地發問:“我一直想到蘇杭看一看,沒想到會是你的邀請讓我這願望成真了!”
“我是散心,但是外麵的那些,他們不是啊!”江晚搖搖頭,苦笑了一下。
“對了,凱瑟琳,要是你為了辦一件利國利民的大好事,但是,辦成這好事的前提,是要將另外一個好人抓起來甚至殺掉,你會怎麽選擇?”
“怎麽可能有這樣的事情!”凱瑟琳笑了起來:“誰阻擋你辦利國利民的大好事,那就一定不是好人,抓起來殺掉,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但是,這個好人他並沒有阻擋我辦另外一個好事啊,隻是如果不抓他殺他的話,別人會來阻攔,而且,一定會阻攔住!”江晚有些糾結,在他麵前的案卷上,一陣風吹過,幾個名字若隱若現。
“哪裏這麽複雜!”凱瑟琳搖搖頭:“宮廷爭鬥的時候,勝利的一方往往說另外一方都是壞人,罪不可赦,其實,若是他們失敗了,也是同樣的待遇,所以,好與壞,都是人說的,就看你自己的人,站在哪一邊了!”
江晚心裏微微一動,自己站在哪一邊呢!?
當然是站在魏忠賢的對立麵,站在朱由檢的這一邊,這還用問嗎?
他突然笑了起來,多麽簡單的事情,自己還糾結這麽久,倒是這什麽都不懂的凱瑟琳,一語道破了天機。
“那你呢,你站在哪一邊?”江晚笑著問道:“如果,你,我,大明還有佛郎機,讓你選擇的話?”
“我當然站在我自己的這一邊了!”凱瑟琳捋了捋被風吹得有點亂的發梢:“我叔叔告訴我,這個世界上,實力永遠是人的根本,隻要我實力足夠強大,那麽,考慮選邊就是別人的事情,我自己就是一邊!”
“好!有誌氣!”江晚笑了起來,對著凱瑟琳豎起了大拇指。
馬車緩緩的停了下來,有人在外麵輕輕的敲著車廂:“江先生,吳縣到了,咱們是要進城,還是在城外先住一夜?”
“先住一夜吧!”江晚說道:“大家趕路辛苦了,今天好好的休息休息,明天早上進城吧!”
他撩開車簾,跳了下去,卻是突然愣住了,不遠處的十裏亭外,二十餘官民士紳聚集在一起,正一個個臉上堆滿了笑容,看著他們這一行。
“我先前派人知會了吳縣縣衙,沒想到他們都來迎接先生了!”
封萬裏低聲說道:“魏公公的意思,咱們到蘇州來做的事情,不必低調,越是大張旗鼓,越是能震懾宵小!”
江晚臉刷的一下就垮了下來,看著封萬裏,眼神變得有幾分冰冷:“封千戶,此次來蘇州,不知道是你主事,還是我主事,難道你臨行之前,就沒人吩咐過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