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孱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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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朗看著眼前的青銅禮器腦子有點暈暈,魯國時期傳下的東西,這都多少年啦?要是放在後世可都是一等一的國寶啊。

    比起孔家另外送來的十萬兩白銀、十萬石糧米和五千匹白棉布珍貴的太多了。

    不過在眼下時代,這些個‘破銅爛鐵’加一塊也沒一千石大米有用。

    秦朗好半響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接著拿起孔胤植的親筆所書,看過後嘴角上全是嘲諷。

    什麽之乎者也的一大堆,禮禮禮的一大堆, 孔胤植真是個不要臉的人,把秦朗的齊國公與春秋戰國時候的魯國公等肩而列,還說自家獻來的禮器是春秋大夫一級的,本是不配擺在秦朗麵前的,但想這些東西好歹也是春秋士氣流傳下的禮器,意義頗有特殊,就也厚著臉皮送來了, 隻為表達孔家的心意。

    接著就是對韃清破壞秦家祖墳表示的譴責。

    真厚顏無恥之極。

    “國公,孔家一出手就是十萬石糧食,那可真不是一般的富裕啊。”

    周群很感歎的說。

    這十萬石糧食可比十萬兩白銀更珍貴許多。

    就齊魯現如今的情況,你是有銀子都買不到糧食的。而秦朗大軍一邊攻城掠地的同時,另一邊還要賑濟撫慰難民百姓。

    光是這沿著運河的西部戰場,預計的糧食耗費就不會下百萬石。

    那麽多的百姓要賑濟要安置,要領著他們重建家園,老百姓缺衣少食的,你還能看著他們餓死不成?

    是,秦朗是可以讓百姓自我恢複生氣,隻要稅收不苛刻,百姓們就跟地上的野草一樣,很快就會煥發出勃勃生機。

    曆朝曆代開國之初都是輕徭薄賦,讓百姓民間恢複生計,恢複此前戰爭中耗費的生氣,那都是同一個道理。

    可現在秦朗不準備放任百姓自我恢複了,他想給小草們多灑點水多施點肥。

    把他們從頭到尾的都管理起來約束起來, 如此就能更輕鬆的收攏人心, 最大程度的收攏人心,同時也把秦朗的影響力真真切切的在運河沿岸紮下根去。

    但如此做就也意味著巨大的糧秣耗費。

    從開戰前到現如今, 已經有源源不斷的糧食從海州送到邳州,然後再走運河送到魯橋鎮了。

    這也就是秦朗有這個財力有這個物力有這個資本。

    所以從開戰之前,銀子就已經嘩嘩的流出去了。

    大軍收複濟寧時當然繳獲了不少錢財,但最為重要的糧食卻被阿巴泰使人一把火燒個大半。

    現在秦朗大軍都已經把臨清給拿下了,也已經把榆林軍約束住了,一船船的糧食不停的送到,卻始終感覺不到無底洞啥時候可以裝滿了,周群作為後勤的負責人那是相當有壓力的。

    哪怕這個決策是秦朗拍板定下的,就算最終出了差錯,周群也不用負什麽責任,他隻要把自己的職責做好就行。但是作為秦朗軍事集團的一員,周群他從心底裏想著秦朗集團的發展,念著秦朗集團的發展。

    這就是上下同心,上下同欲。

    古往今來,任何一個軍事政治集團崛起時候,都是如此。

    周群現在看著到手的十萬石糧食和十萬兩白銀,就隱隱有種回本了一點的感覺。

    就跟濟寧一戰候在城中收獲了大量金銀時的感覺差不多。

    這大戰一起,後勤轉運就是至關重要的一環, 而從後方辛辛苦苦的運糧是萬比不了直接於前線的繳獲。孫武說過麽, 智將務食於敵,食敵一鍾,當吾二十鍾。

    周群現如今看孔家的獻糧,就有種食敵一鍾的滿足感。

    繼而內心中更升起了一股不可抑製的貪婪。

    這要是真如秦朗所想的那樣把孔家給打掉,又該有多麽巨大的收獲啊?

    遐想一樣那個場景,遐想一樣千年世家孔氏一族的富有,周群人都要忍不住流口水了。

    但要打掉孔家到底不是立馬就能做的事情,不把清軍掃除幹淨了,秦朗可騰不出手來對付曲阜的孔家。就先叫孔胤植享受最後一段富足的時光吧。

    隨著朱以海、李長祥等人的被俘,隨著朱以海軍一萬多人的整頓結束,寧陽的勒克德渾軍終於被提上了日程。

    李國英統兵五千,配合著任七帶來的整編第二團近四千人,匯合滋陽王英東所部一萬三千人,合攻寧陽。

    兩萬兩千兵力,去攻殺一萬多些的清軍,兩路齊軍盡都士氣高昂。

    齊軍稱號伴隨著秦朗得封齊國公,那早早就已經出現在金陵朝廷諸公的口中了。但秦朗在麵上打的依舊是明字旗號,最多是秦字大旗比明字旗幟更多更大一些。

    然而明字旗號對於滋陽守軍來說,實在是太尷尬,索性他們就把‘明’換成了‘齊’!

    從龍,風從虎,功名利祿塵與土。

    望神州,百姓苦,千裏沃土皆荒蕪。

    看天下,盡胡虜,天道殘缺匹夫補。

    好男兒,別父母,隻為蒼生不為主。

    手持鋼刀九十九,殺盡胡兒方罷手。

    我本堂堂男子漢,何為韃虜作馬牛。

    壯士飲盡碗中酒,千裏征途不回頭。

    金鼓齊鳴萬眾吼,不破黃龍誓不休

    這是元末紅巾軍的戰歌,萬萬千千活不下去的漢兒,就是唱著這首歌,發起了聲勢浩大的三路北伐。聞之,使人血脈噴張!

    秦朗覺得這首歌比戚繼光的格局更大,且事實證明將士們對比凱歌也更喜歡唱紅巾軍。其受歡迎程度與他上輩子網上得來的那首所謂的大漢軍歌不相上下。

    批鐵甲兮,挎長刀。與子征戰兮,路漫長。同敵愾兮,共死生。與子征戰兮,心不怠。踏燕然兮,逐胡兒。與子征戰兮,歌無畏。

    阮大鉞對後者最是瞧不上眼,認為簡直是侮辱了兩漢詩賦。然而秦朗覺得很好啊,將士們也覺得很好啊。

    阮大鉞自己搗騰出的那首軍歌,叫秦朗怎麽聽都有種我大清鞏金甌的感覺,是嗤之以鼻。

    朱以海軍之前就受秦朗方麵派出的教官教習的影響,幾首軍歌是人人都會唱,然後第一選擇也依舊是紅巾軍戰歌。

    這種起自底層的歌曲,抒發的乃是萬千百姓們的心聲,可比文人墨客的文采更通達心意。

    朗朗上口之餘,一股子蕩平韃虜掃清天下的壯誌豪情激蕩心懷。

    如是從滋陽城出發的萬餘大軍,唱著戰歌,鬥誌昂揚的向著寧陽城開去。絲毫看不出他們有半點半分的怯意。

    勒克德渾一直來都提著一顆心的,在得知滋陽兵變的消息後,更是知道自己在寧陽的日子不多了。得知滋陽的明軍有出動後,根本就不等濟寧方麵的消息傳來,就立刻帶引大軍做好了撤離寧陽的準備。

    勒克德渾這段日子想方設法的與阿巴泰取得聯係,但彼此間也隻通了一次書信。

    勒克德渾向阿巴泰請示,後者給出的答複是保存滿蒙實力為上,必要時候可放棄綠旗。隻要在走人的時候把柏永馥給帶上,影響就不大。

    畢竟綠旗兵是綠旗兵,柏永馥是柏永馥。

    帶著綠旗兵給韃清國效力的是柏永馥們,柏永馥活了,那些個‘柏永馥’們就不會離心。

    這就足夠了。

    而至於戰略指導,阿巴泰是屁話沒說。

    濟寧一敗後他已經難在運河沿線再站穩腳跟,勒克德渾立馬帶兵突圍趕來與他匯合沒什麽實際意義。同樣泰安州西南方全是崇山峻嶺,勒克德渾也不可能穿過那些高山峻嶺進入泰安,再從泰安去濟南,所以就叫勒克德渾見機行事了。

    後者擁有了充分的主導權!

    然後勒克德渾就始終在寧陽按兵不動,作為秦朗大軍主力背後的存在,他部於寧陽的存在本身就是對秦朗大軍的一個牽製。

    否則秦朗何至於在濟寧一代留下了上萬軍兵?即使內中大部分都是預備兵,及暫編第一團(滄浪淵人馬)這樣的外係力量。

    “朱以海兵不過尋常耳,然秦朗之兵卻能戰敢戰,亦武備精良,休看近隻三千軍,無有三五倍於其之軍力,根本就戰他們不下。”

    勒克德渾看著被漸漸拋在身後的寧陽城,麵色倒很是平靜。

    他接受了秦朗軍兵比八旗軍兵戰力更強的這一事實,那對於放棄寧陽便就不感覺有什麽恥辱了。

    勒克德渾引著兵馬直往戴村壩趕去。

    那裏是橫跨大汶河的一道石堤,初建於明永樂年間,為土壩。

    明成祖上位後,從各方麵做著遷都燕京的準備。那首先要考慮的就是南國物資北運,以供京師所需的漕運問題。

    這就必須大規模的來治理元末以來就逐漸荒廢的大運河了。

    其中因為從濟寧到臨清的運河地段多丘陵,地勢高,河道時患淺澀,不勝重載,所以便就有了這戴村壩。

    邊上不遠的堽城壩,實質上出現的原因也與戴村壩一樣,不過堽城壩出現的時間更早,是蒙元前期便修築了。

    戴村壩初建為土壩,萬曆年間因為土壩頻頻被衝毀,而北端築石壩,名曰玲瓏壩;南端築石堰防衝,名滾水壩;中留石灘泄水,名亂石壩。形成了一道三壩連接的攔河石壩,並統稱為戴村壩。

    因為崇禎朝以來,齊魯多遭幹旱,這戴村壩頂部早就暴漏了出來。隻要於中間部分小心的搭建好木板,那邊可以輕鬆的渡過五裏寬的大汶河。

    勒克德渾率軍到此,就是要利用這條堤壩來打上一仗,總不能一戰不打,就把大幾千綠旗兵丟下不管,直接領著滿蒙軍逃跑吧?

    戴村壩這兒就很合適,其北端西北方向的東平州,雖然也有秦朗軍兵駐守,但兵力孤寡,隻多用來守城,出城迎戰是萬不能做到的。

    如此大汶河北端區域可就沒有威脅了,勒克德渾於此地駐兵,兵鋒就也隻需要對付南端的秦朗大軍即可,可算是輕鬆的多了。

    消息傳到王英東、李國英等人耳中,那當然可以一眼看出勒克德渾的盤算,但戴村壩就是這麽個地形地勢,他們即便看出來了也無法。

    甚至這都是無解的一難題。

    因為戴村壩上遊的堽城壩與戴村壩是一個模樣,且還在寧陽的東邊,直接被勒克德渾所控製。

    東平的駐軍便是派出軍隊看住了戴村壩也看不住堽城壩啊。

    清軍輕輕鬆鬆的就能從堽城壩的壩頂,駛出馬隊去到大汶河的北岸,然後攻擊戴村壩北端的東平州駐軍,沒有足夠多的力量,戴村壩北端根本就守不住。

    可秦朗又哪裏有過多的兵馬擺在東平州啊。

    貫穿了整個齊魯西部的運河長達數百裏,臨清、聊城、張秋鎮和濟寧城,那個地方不比東平州更具有戰略意義啊?而且還有魯橋鎮需要絕對看好。

    這就隻有戰略放棄。

    再說了,秦朗要是從第一開始就把大汶河給封死了,你信不信,勒克德渾立馬就敢放棄幾千號綠旗兵,自行帶著滿蒙兵騎馬衝過大運河,溜之大吉?

    就魯運河(北起臨清南到台莊)那大部分河段還不到三丈寬的河道寬度,可擋不住戰馬!

    (明清時代的運河一不能跟隋唐時候相比,二不能跟後世相比,真的很狹窄)

    金陵城內,錢謙益一臉愁容的從衙門裏回到家了。

    他領到了一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崇禎帝要他發揮自己江南士林領袖的威力,斷掉從江南源源不斷送去邳州、海州的糧秣物資。

    嗬嗬,說的簡單。

    這事兒於內不討好——斷了江南士紳的財路。後者對秦朗再有意見,可對秦朗的銀子卻是席卷的很呐。

    於外也沒得好——傳出去被罵做國賊都是輕的。秦朗大軍正與清軍鏖戰,你這麽做不是拖人家後腿麽?

    都愁死錢謙益了。

    因為,金陵君臣剛剛接到滋陽兵變的消息,一個個都駭然失色,秦朗竟敢做的如此過分,這是在明目張膽的打老朱家的臉啊。

    崇禎帝暴跳如雷,雖然這事兒追根究底是他這兒先生出的歹意,但崇禎可不認為自己有錯。

    現在他隻憂心秦朗會在齊魯做大,隻憤怒秦朗拿掉朱以海兵權,囚禁親王,如同造反!

    但是再憤怒崇禎也不敢把自己女婿宣布是叛臣賊子,出兵打鬱洲山島。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也是最直接拿捏秦朗的,就是斷掉江南與之的錢糧百貨貿易,但這談何容易?何況連個正規理由都找不出。

    隻能叫錢謙益為首的東林黨自主發揮自己的影響力。

    這反擊太孱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