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三章 驕傲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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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晦暗壓抑的尼伯龍根內,諾倫立於堆積起來的死侍堆上,垂目掃向眾人。
    天地間的空氣像是凝結起來一般。
    卡察!
    諾倫本身殘破的背部,此刻一節節森白的骨骼刺破肌膚,鑽了出來。
    這些森白的骨骸,猶如一隻隻白骨手臂,搖擺,伸展。
    隨後,血肉飛速增生。
    金色的龍鱗覆著上去,三雙巨大的膜翼在其身後招展,卷起了漫天風暴,引下了無數雷霆。
    這一刻,諾倫從世界樹上奪取的權柄,徹底結合在一起。
    難以言喻的荒蕪感以她為中心層層鋪開。
    天空卻在這個時候裂開了一道橫亙天際的裂縫。
    大片大片金色的光澤從裂縫從垂落,灑向整個世界。
    金色的光輝照耀著晦暗的世界,把整個世界都渲染上了一層金黃之色。
    那色澤,是如此的溫馨,和煦,像是輕風撫柳,又像是母親的懷抱,洗淨了眾人身上的疲憊,溫暖了荒蕪的心靈。
    神聖的氣息在蔓延,好像在一瞬間驅散了所有的邪惡,所有的汙穢。
    金色的光澤灑落在身上,讓人頓覺困意席卷,仿佛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睡過,想要睡個舒適的覺。
    隻是在察覺到這股困意的時候,所有人都強行提起精神。
    在金色光澤落在身上的那一刻,夏彌的身體搖晃了一下。
    繪梨衣見狀,立刻一把拉住她。
    “你怎麽回事?”繪梨衣擔心道。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夏彌如此憔悴和慌張的樣子。
    她臉上的龍鱗正在漸漸褪去,隱沒,露出那張本該是精致,此刻卻是蒼白的臉來。
    不僅是她臉上的龍鱗在褪去,就連她覆蓋在體表的鱗片,也在隱沒。
    夏彌的嘴唇忍不住的哆嗦了一下,“我的權柄,失控了!”
    她抬頭看著諾倫,視線又從諾倫的身上移向了天穹上裂開的巨大縫隙,顫聲道,“地獄的大門,打開了。”
    即便那條橫亙在天際的裂縫散發著神聖的氣息,金輝彌漫。
    可身為掌握著死亡國度權柄的存在,夏彌確確實實的從那條裂隙中感受到了死亡之國的氣息!
    可她明明沒有打開死亡之國!
    不僅是夏彌。
    被路明非扶起的艾拉,也是豁然抬頭看向那條裂隙,童孔震動。
    拉塔托斯克,像是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轉身就朝著遠處飛去,試圖逃離這個尼伯龍根。
    而維德佛爾尼爾,呆呆的看著漫天的金色光澤,最後頹然道,“該來的,終究是來了。”
    “一切都是命運注定,世界將重歸於終焉。”
    隨著維德佛爾尼爾的話語落下,眾人都隱約看到那橫亙在天際的裂隙之後,一株扭曲的,仿佛遮蔽了整個宇宙星空的蒼天大樹。
    她的枝葉繁茂,上麵鎏金流淌,每一片樹葉上都鐫刻著灰色的符文。
    此刻,世界樹的樹身輕輕搖動,紛紛灑灑飄落無數的金色光澤。
    而後,一條條樹枝從裂隙中伸出,進入了這個尼伯龍根當中。
    這些樹枝猶如一條條扭曲的手臂,朝著卷來。
    首當其衝的是諾倫,這位最為靠近裂隙的神明。
    在無數年間,不知道多少存在曾經打過世界樹的注意。
    命運三女神與奧丁,就曾經在世界樹上做過手腳。
    以至於讓世界樹產生了負麵效果。
    曾經夏彌晉升海拉抵達世界樹下時,就差點被世界樹所吞噬。
    世界樹,早已經出現了嚴重的問題。
    現在,兀爾德吞噬詩蔻蒂與貝露丹迪,把從世界樹獲得的權柄結合在一起,成為真正的命運女神諾倫。
    權柄的結合,吸引了概念化的世界樹從精神世界中具現了出來。
    在本能的影響下,負麵狀態的世界樹為了回到正軌,會把從她身上分出去的所有權柄都收回來。
    就如同動物感受到危險時,要麽遠離,要麽把敵人都殺死。
    隨著這些樹枝的出現,整個尼伯龍根內,所有的死侍都哀嚎了起來,身體紛紛自燃。
    而朝著遠處飛去的拉塔托斯克,這位一手操縱諸神背叛世界樹,奪取世界樹權柄的存在,直接被一根樹枝洞穿了身體。
    那根樹枝,這一刻仿佛成為了一個恐怖的吸管。
    隻不過,它吸的不是血液,也不是拉塔托斯克的血肉。
    它吸的是拉塔托斯克身上所擁有的權柄!
    遠遠看去,拉塔托斯克就被樹枝貫穿龐大的軀體,定固在空中,周遭是澹澹的金色輝光,美輪美奐。
    可拉塔托斯克卻不斷的哀嚎著,他身上的氣息,在飛快的虛弱,衰落。
    因為權柄不停被奪走,他龐大的身軀開始變小,覆蓋體表的龍鱗如同泥巴般脫落,整個人變得鮮血淋漓,血肉模湖,身上沒有一片完好的肌膚。
    在拉塔托斯克被定固,不停被奪走權柄時,諾倫的身體也被世界樹的樹枝給貫穿。
    她剛剛結合的權柄,頃刻散落,被世界樹強行奪走。
    隨後,更多的樹枝朝著尼伯龍根內散開。
    諾頓大叫一聲,“逃,快逃,!”
    他說完,一把拉住虛弱的康斯坦丁,扇動膜翼,頭也不回的飛掠而出。
    可他剛剛飛起,枝狀的枝椏就分別刺穿了他與康斯坦丁,然後枝頭沒入大地,把他們定固在空中。
    金色的輝光如水一樣流淌,剝奪他們的權柄。
    唰!
    樹枝落下,繪梨衣震動膜翼,避了過去,滾熱的鮮血不停灑落。
    下一刻,她剛剛避開一根樹枝,另一根從身後落下,從她的後背刺入,前身刺穿。
    她隻感覺整個人像是被定格在了原地,動彈不得,體內的鮮血不停的被吸住。
    連同鮮血一同被吸走的,還有那足以操縱規則的權柄。
    她就那樣被定住,感受著自己的生命氣息一點一點被奪走,卻無能為力。
    世界樹的樹枝在瘋狂的生在,覆蓋了整個尼伯龍根。
    夏彌被穿透了腹部。
    路鳴澤具現出層層屏障。
    可他具現出越多的屏障,那些朝他刺落的樹枝就越多。
    這一刻,世界樹隻有本能在行動。
    哪怕是從世界樹上誕生的路鳴澤與路明非,都沒有任何作用。
    一條條的樹枝穿透了路鳴澤小小的身體,他就像是個破爛的布偶般,被釘在焦黑殘破的大地上,旁邊倒下顯得髒兮兮的零。
    維德佛爾尼爾直接被世界樹纏繞成了一個巨大的繭。
    尼德霍格龐大的身軀,也被世界樹刺成了篩子般,樹枝在她的體內不斷的蔓延,探索。
    這一刻,這些曾經屹立於世界之巔的神明們,迎來了屬於她們的終焉。
    世界樹,收回了屬於她的權柄。
    曾經一直在權與力這條道路上前進與奔走的存在,也終將被權與力所吞噬。
    這條權與力的道路盡頭,是深淵。
    而注視深淵者,向深淵邁步者,也終將被深淵所吞噬。
    他們一生都追逐著權與力。
    他們一生都在孤獨的前進。
    他們的悲傷,他們的迷茫,也因此而滋生,直至永遠,無可挽救。
    權與力的盡頭是什麽?
    也許這條權與力的道路上,隻有無盡的悲傷與孤獨,無數的與野心。
    是這些悲傷與孤獨,與野心,鋪就了這條貫穿無數歲月的道路。
    千萬年來,無數人奔走在這條路上,卻又迷失在這條路上。
    而現在,就連這條路,也終究要被收回。
    夏彌,繪梨衣,諾頓,康斯坦丁,路鳴澤,零,芬裏厄,諾倫,拉塔托斯克,維德佛爾尼爾
    以及尼伯龍根內的二代種,初代種,甚至那些死侍,身上特殊的力量都在遠遠不斷的被收走。
    他們的身體開始變得焦黑,氣息越來越虛弱。
    路明非呆呆的站在原地,愣住了。
    突然其來的一幕,讓他變得不知所措,讓他難以接受。
    “師妹。”
    “繪梨衣。”
    “老唐。”
    這個畫麵,讓他忍不住的顫栗。
    殘破的尼伯龍根,焦黑的大地,遮蔽天穹的樹枝,慢慢幹涸的眾人。
    唰!
    一根樹枝如閃電般從橫亙在天穹上的裂隙中落下,朝著艾拉遍布裂痕的身體落去。
    艾拉似乎早有察覺。
    可她卻沒有躲。
    因為她已經沒有多餘的力量去躲了。
    這個一直帶著神秘麵紗般的女人,這個猶如一輪清冷月色般的女人,就那麽抬起頭,靜靜的看著那根樹枝貫穿空氣,朝她落下。
    她的眼神那樣平靜。
    連諾倫,尼德霍格,維德佛爾尼爾與拉塔托斯克這些存在都不能幸免,已經力竭,身體瀕臨崩潰的她,又如何逃得掉?
    或許這就是諸神的葬禮吧,她想。
    在樹枝即將貫穿她的時候,艾拉隻感覺一雙手臂強而有力的抱住了她,把她撲倒在一旁。
    路明非在最後時刻,抱住了她。
    他抱著艾拉滾落在地,避開了那截樹枝。
    艾拉的眼神有些愕然的看著路明非。
    她不是驚訝於路明非的舉動。
    而是此刻路明非明明紅著眼,明明身上滿是皸裂的痕跡,明明看得出來,他正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中,卻還是在最後下意識的把她撲倒在一邊。
    明明知道,這麽做毫無意義,因為無人能夠避開世界樹,可他還是這麽做了。
    沒有刺穿艾拉,更多的樹枝從天穹垂落,朝著兩人刺來。
    “世界樹在收回權柄,現在的我,躲不了的。”艾拉輕聲說道。
    她看著路明非顯得有些猙獰的臉,這張臉距離她如此之近。
    換做以往,她可能一杖就把路明非砸飛出去。
    可她此刻卻沒有任何力氣,也沒有覺得被冒犯到。
    有的,隻是一些奇怪的感覺。
    她看過路明非為了繪梨衣,為了夏彌,為了諾頓,為了他的朋友奮不顧身的畫麵。
    她曾經對於路明非的作為很難理解。
    雖然不理解,但對她來說,還是有些觸動與羨慕的。
    可她從來沒有想過,她自己也會經曆這樣的畫麵。
    驕傲如她,不屑,也更不允許自己被人這樣保護。
    她看著猶如尖刀落落下的樹枝,掙紮的起身。
    路明非卻一把摁住了她的手腕,兩根樹枝立刻刺穿了他的背部,從他的胸膛穿出,朝著艾拉刺落。
    卻在即將刺進艾拉的身體中時,被路明非狠狠的抓住。
    那樹枝犁出的鮮血,把身下的艾拉都澆了滿身鮮血。
    艾拉的童孔驟然放大起來。
    路明非像是渾然不覺般。
    他隻是死死的抓著從胸膛穿出的世界樹樹枝,聲音嘶啞猶如受傷的野獸,“在這最後,起碼,讓我能夠,保護你,哪怕是一秒鍾也好。”
    他扯出一個無比難看的笑容,“這樣,我就不會顯得,什麽用都沒有了,不是麽?”
    他的心像是碎了。
    如果他不來這裏的話,師妹,繪梨衣,諾頓,所有人都不會死吧。
    他眼裏的光也開始變得暗澹,黃金童褪去。
    被釘在地上的夏彌,身體猶如焦炭般。
    她沒有焦距的童孔落在路明非的身上,看著他的生命氣息不斷的衰落,看著他滿臉受傷的模樣,心理忽然一痛。
    她習慣了路明非那臭不要臉賤兮兮的樣子,此刻看到他難過的神情,讓她身體迸發出巨大的力量。
    她本就掌握著死神之國的權柄,她本該早點察覺世界樹的異變的。
    夏彌使出身體中僅有的力量,把慣出自己身體的樹枝扯掉,一步一步走向路明非。
    當她走到路明非身邊的時候,她的身上又多了數個世界樹造成的慣常傷口。
    這些傷口,裏麵附著著世界樹的精神力量,不停的破壞著她的身體。
    她彷若未覺,隻是靜靜的看著路明非,看著他逐漸暗澹的眼眸,伸手抹著他的臉,輕聲說道,“師兄,不要死啊。”
    她是一個驕傲的人。
    這種驕傲,從降生時就附著在骨子裏。
    隻是這種驕傲,一直被這個男孩保護了起來。
    這個男孩總是對別人喊著不要死,好像生怕別人死了一樣。
    可死不死,也不是靠著喊一句就能決定的啊。
    以前,總是路明非對她喊著不要死。
    現在,也該是她對這個男孩說不要死了。
    她輕輕的低下頭,在路明非的額頭上吻了一下,然後轉身,殘破的膜翼撕開血肉鑽了出來,朝著橫亙在天穹的那道裂隙飛去。
    “師兄,不要死啊,我不喜歡欠別人的!”
    “如果你活下來,記得我不欠你了!”
    在路明非僅有的視野中,殘破的膜翼從天穹墜落,那個小小的身影,就那麽撞入了裂隙中。
    路明非掙紮著站起,而被兩根樹枝貫穿胸膛,釘在大地上。
    “我說過,我們會再見的,現在,到了抉擇的時候了。”心裏有個聲音響起。
    那聲音,冷酷,絕情,沒有絲毫的感情波動,就像是最冷的堅冰。
    “做出選擇吧,正視你自己吧,隻有我,才能讓你脫困,救出弟弟!”
    心底的聲音不斷的誘惑。
    路明非仿佛沒有聽見,他的視線從繪梨衣,諾頓,路鳴澤等人身上掠過,漸漸模湖。
    選擇麽?
    選擇什麽?他的選擇從來都沒有變過啊。
    從前是,以後也是。
    意識沉淪,視野一片黑暗。
    天空中那道裂隙,隨著夏彌的進入,也不再擴張,再也沒有樹枝落下。
    夏彌用她僅剩的權柄,關閉了世界樹同向死亡之國的入口,把世界樹阻隔在精神世界中。
    不經過死亡之國,就無法再繼續從死亡之國幹涉尼伯龍根。
    金色的輝光漸漸隱沒,黑暗再次降臨。
    可落下的世界樹樹枝卻沒有收回。
    整個世界在這一刻似乎凝固了起來,在滿是焦土的尼伯龍根中,鋪滿了一具又一具焦黑的軀體,悄無聲息,空氣中到處彌漫著腐朽的死亡氣息。
    這一天,是諸神的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