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為有源頭活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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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僅如此,大人還說了,大王最是心疼咱這些泥腿子了。要是咱信得過官人,隻要跟村老說聲,官人就帶著官鬥和馬車直接到家裏收麥哩!都不用咱進城去。”漢子又繼續補充道。

    可是聞聽此言的老漢卻眉頭微皺,搖著頭說道“還是不要!麥子沒進官倉,若是來日公人倒打一耙說咱未交糧或是說咱交糧不足,&bsp&bsp無憑無據的咱可說不過官字兩個口啊!”

    “嗨!這個大人早就想到了,說是與在官署交糧一樣,交糧會有憑證,賣糧更是當場錢糧兩訖,而且路上的損耗都算官家的哩!”漢子一邊從身旁拿出水葫蘆一邊回道。

    “還是不好!”老漢思考片刻,還是搖頭“沒進官倉,&bsp&bsp咱心底不放心。而且城裏的糧價會不會更高些?”

    “嗯!咱也是這個意思!”漢子打開葫蘆,灌了一口井水繼續說道“不僅咱,&bsp&bsp村裏的幾家都是這麽想的,&bsp&bsp還是要自己拉進城才安心。”

    “嗯!”老漢點點頭說道“就算是賠些進城費,也要穩妥為上!”

    “哈哈!阿爹!王上早就給咱想好了!”漢子燦爛一笑說道“那位大人說了,要是不放心要自己進城去賣去,王上也給咱好處哩。”

    “怎麽說?”老漢的興趣一下子被提了起來。

    “大人說了王上恩德,憐惜吾等種糧不易,凡是入城賣糧交糧者,隻需繳納人頭稅,無需繳納貨物稅”漢子擦了擦濕潤嘴唇笑著說道。

    “那敢情好!就怕那些商人作壞,你可要多長個心眼,不可讓他們用大鬥做小鬥用了。多跑幾家,看清了再賣才是!”老漢繼續囑咐道。

    漢子看著一臉嚴肅的老漢,又繼續笑著說道“阿爹放心吧,吾隻管找糧價最高的糧商便好,王上為了防止商人在用具上作弊,下令市場上統一用官鬥稱量,每天清晨官家下發官鬥,還有吏員巡邏,&bsp&bsp誰家敢不用官鬥,&bsp&bsp立馬就是吵架問罪。大王這是叫我們放心去賣糧哩!”

    “如此如此”老漢有些激動得不知如何形容了,大半輩子的經驗之談,竟然在王上的新政中成了廢物,交糧、賣糧怎會變得如此簡單而輕易?輕易到自己都不敢相信!

    或許這便是故去的老人們所說的“盛世”之景哉!不想老漢竟有如此福分,能得見盛世之端矣。我那餓死在街頭的妹妹哦,我那累死在田間的兄長哦,還有凍死在冰雪夜的父母哦,你們要是還在該多好啊!

    想及此處,老漢心中不由得一酸,兩行濁淚突破著重重的溝壑阻隔,流淌在歲月的痕跡之中。

    “阿爹,這是好事啊!怎的還哭了!”漢子不明所以地看著自己的老父。

    饑荒裏的老父帶著自己挖野菜、獵野豬、采草藥,頭破了碗大個疤沒有哭,手臂被野豬撕咬沒有哭,大腿被山石頭拉了個大口子還是沒哭,自己印象中的老父那是頂天立地不知哭為何物的漢子!怎的突作小女兒狀?

    身旁的壯婦顯然更明白父親的心理,隨即戳了戳自己那憨憨的丈夫,說道“阿爹這是高興的哩!”

    “是耶是耶,高興啊!”老漢不住地點著頭,淚花隨即順著溝溝壑壑流入了咧開的大嘴中。嗯,甜的哩!

    “阿爹!”壯婦趁著老漢高興,壯著膽子越過自家丈夫,直接對老漢說道“阿爹,咱想的是趁著今年收成好,還是賣一部分糧食給官家哩!”

    “咱不是說過哩,今年糧價高,賣給糧商劃算些!”聞聽媳婦的話語,一旁的漢子有些不開心地打斷道。

    一旁的壯婦聽得丈夫的話語,剛剛鼓起的勇氣又被壓了下去。

    擦了擦臉上的淚珠,老漢知道自家的兒媳婦不是不講理的人,所言必有其道理,倒是自家的憨兒往往一根筋,隨即老漢反手就給壯漢的頭上來了一巴掌,直打得壯漢抱頭鼠竄,那個帶著自己生獵野獸的父親回來了!

    “顯得你了!”處理完不爭氣的兒子,老漢這才轉過頭溫和地對兒媳婦說道“孩子,你別說,別管那憨貨!有爹在呢,還敢吼你?看我不收拾他。”

    躲閃到一旁的壯漢撓著頭,弱弱地輕聲說道“沒吼啊我!”

    話音未畢,老爹一個凶狠的眼神殺到,壯漢再不敢言語。

    有了老爹撐腰的婦人隨即腰杆子硬了起來,緩聲說道“阿爹!是這樣的,那位大人說了,王上定下文一鬥的最低價格,此舉一則是為了穩定糧價,不讓我等吃虧,二則多年征戰,糧庫中確也缺糧。”

    老漢聞言點點頭,說道“這吾也知道,如今的王上是千年難得的好王上,按理說咱是應該知恩圖報,可是那憨小子說糧商那邊的價格會更高。”

    老漢略略沉吟地說道“今年雖然收成好,但前幾年的欠賬也不少,若是把糧賣給了官家,恐怕還了賬也就剩不了幾個子了!老婆子還說要給孫兒們置辦些衣物呐!”

    “你看吧!都說了,還是要給價高的糧商好哩!”漢子聽了老爹否定的話語,一下子又來了勁兒。

    婦人卻沒有理會自己丈夫,而是繼續對著老爹繼續說道“阿爹,你不知矣!那位分田的大人說了王上知道官家收糧的價格不一定比得過一眾的糧商,更不願吾等貧苦人家吃虧,所以吾等沒給官家賣一份糧都會記錄在案,隻要達到一定的數量便能得一爵位,得爵之後不論從軍還是為吏都是可以的哩!”

    “啊?還有這等好事?”老漢聞言便是一驚,那可是爵位啊,自己想都不敢想的東西,還能給安排為吏,我的天老爺,自己家要發達了啊!

    可隨即老漢又冷靜了下來,對兒媳婦問道“要賣多少糧秣才能得爵啊!若是太多,隻怕”

    雖然這麽擔心地說著,但老漢的心已經撲到了“爵位”二字上了,見慣了世事的老漢可是太明白有爵位和沒爵位的區別了。

    雖然現在有爵位的老爺也要納糧當差了,但不說別的,單單那份鐵飯碗和公家的職份田就夠讓無數人流口水了,再加上得爵後的各種隱性收益!

    穀庘<spa>  老漢已經暗暗發誓即便是苛刻些,要自家吃上十年的苦工,也要把握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他明白趁著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早些得了爵位便能早一日從根本改變自家的生活,而且這樣的機會可能會隨著府庫的充實而隨時取消。

    “阿爹,那位大人給咱都細細的算了,若是每年都如今年般豐收,咱又將準備賣出的一半的糧秣賣給官家,至多六到七年便可換得一份爵位矣。”婦人顯然也明白阿爹這是心動了,正在盤算利弊呢!隨即將自己的底牌和盤托出。

    隻見老漢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哪有年年都如今年般豐收,北邊新開的幾畝田地,明年起也要交稅了!說是六七年,隻怕是年都不能打止哩!”漢子在一旁陰陽怪氣地說著“更何況,即便是隻要六七年,六七年間會發生什麽事情,誰說的準耶?若是官家說話不算數”

    “今年王上分田地時你就說不會有那好事,喊你多開幾畝地,你又說是給旁人開的,好勸歹勸才在北坡開了這幾畝地。如今怎的了?若是當時多開幾畝地,今年的日子還要好過些!”婦人聽了丈夫陰陽怪氣的話語,真是氣不打一處來,隨即開始翻起舊賬來。

    自知理虧的壯漢也不敢再多言語。

    但顯然,氣頭上的婦人可不會輕易地放過示弱的丈夫“再說了,明年的收成比不得今年,你還不能多開幾畝地啊?狗兒(大兒子)明後年也成丁了,到時候再多開幾畝,還怕得不了今年的收益?”

    “你說的簡單,多開幾畝地,咱家哪來那麽多勞力?這是要累死咱啊!”壯漢在一旁弱弱地說道。

    還在思索著的老漢聽了自己兒子沒出息的話語,頓時氣不打一出來,一腳便又狠狠地踹了過去,壯漢眼見著老爹的大腳踹了過來,卻也不敢躲,隻能結結實實地挨了這一腳。

    “吃點苦怎了?都是給自己和自己的兒女們吃的苦!怎的還不願意啦?老子當年和你媽兩人都耕種了幾十畝地,這才把你拉扯大的,怎的,換了你就不行啦?”老漢說著說著越想越氣,一腳又踹到了壯漢的臀部。

    婦人趕緊攔下了暴怒的老爹,雖然婦人的嘴碎一點,但心裏還是心疼自家丈夫的。

    一下子踹了兩腳狠的,上了年紀的老漢顯然體力有些不支了,在兒媳婦的勸導下,也就就坡下驢,一屁股又坐了下來。看著縮在一旁的兒子,略略又沉吟了一會。

    終於,老漢似乎下定了決心,對著兒子兒媳一招手,說道“選好種子,再交完公糧和稅收,留足一家子的吃食,再存上五六鬥已備不時之需,其他的全部拉去賣給官家!”

    “老爹,這”圍坐一旁的兩人顯然沒想到老爹居然會如此決斷。

    老漢卻沒有理會二人的驚訝於不解,擺了擺手繼續說道“王上是千百年難遇的真心愛護百姓的王上,此從分田、賦稅乃至入城稅裏皆可見也!此亦是吾家發達之機也。去歲開荒,多開幾畝的笑開了花,沒能開地的愁斷了腸!所以隻要跟緊了王上,官家定不會讓咱吃虧!”

    “阿爹!便是如此,也不需要將糧全賣給官家啊!吾聽聞城中糧商的糧價足足比官家高了有一兩錢哩!賣一半給官家,另一半賣給糧商,好歹把家中的饑荒還了啊!”這會兒換兒媳婦勸說老漢了。

    老漢搖了搖頭,說道“賣給官家無非少了幾十個大錢而已,也足夠還那些饑荒的。隻是家裏還需再緊點便是了。”

    “好不容易盼個豐年,卻還是要饑一頓飽一頓的。”壯漢默默嘀咕著。

    “哎!兒啊!”老漢少見的沒有動怒,反而平和的說道“若是沒有王上把田分給了咱,光是那佃租就不知要幾何,便是豐年又如何,過些日子還不得去山裏討生活?如今政策好了,免了入山之險,怎的還吃不得苦了?”

    “阿爹,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幾個娃兒旁的娃兒今年定是穿新衣履新鞋的,咱家的娃兒卻還是兒隻是覺得對不住幾個娃兒!”壯漢歎息道。

    “要想往後年年有新衣新鞋,就得先苦上這幾年!先苦不是苦,後甜才是甜哩!”老漢歎息道。

    “得了爵位的好處你等還不知曉也!等大孫拿了爵位,或是去城中做吏,或是去參軍,吾家從此便有了靠山,若是再開田畝,有爵位的可是能免三年的稅呢!隻是這一項,便將前麵的損失全都補回來了。”老漢眼睛望著茫茫的麥田說道。

    不待二人說話,老漢又繼續解釋道“如今王上手裏缺糧,才有了賣糧換爵的好事,若是王上手中糧食多了,不說把這政策廢了,加些糧草數量那是肯定的了。到時候可就不是區區幾年的糧食可以得個爵位了。”

    “阿爹說的有道理!”婦人點點頭說道,隨即用捅了捅一旁眉頭緊皺的丈夫,可是漢子還是不曾言語,似乎還在倔著。

    老漢見狀自然明白兒子還是舍不得讓孩兒們吃苦頭,隨即繼續說道“咱大孫明後年可就成丁了,說媒議親的事兒也就在後年了,若是咱能在大孫成丁前把爵位拿到手,那到時候大孫還不是可著勁兒地挑媳婦,就是去城裏找個媳婦也是可以的啊!”

    漢子聞言眼前一亮,顯然老漢的一番話說到了漢子的心坎裏去了“成,咱家一起吃苦三年,給狗兒攢個爵位,說門城裏的親事!”

    “嗯,這就對了!”老漢笑著說道。

    “成!阿爹你在休息會兒,趁著日頭好,咱今兒把南坡剩下的幾畝地都給收了!”想通了的漢子一瞬間爆發出一股仿佛用之不盡的氣力,抓起一旁的鐮刀便往田間而去。

    婦人也是莞爾一笑,跟著自家丈夫又下田去了。

    老漢見狀更是笑得合不攏嘴,父慈子孝,夫唱婦隨,全家勁往一處使,未來的日子更是充滿著希望,老漢仿佛已經看到了他在城裏的一座宅子裏抱著曾孫取樂的場景。

    樂嗬嗬的老漢將飯盆一一收好,放在另一個簍子了,又將裝著井水的葫蘆擺放好,隨即背起簍子再度往家的方向而去,回家的步伐似乎又輕便了幾許。

    而在田畝的不遠處的大道上,幾名斥候騎兵正風風火火地往邯鄲趕著,紅色的旗幟隨風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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