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馬路邊的花台上，葉雲將手中的香煙掐滅倒進一邊的垃圾桶裏，然後他微微喘息一口，再次站起身，從懷中掏出新的煙盒，微微甩了甩。
    煙盒裏沒有倒出新的香煙，那裏麵已經空空如也。
    在短暫的停頓之後，他將煙盒塞回了口袋，伸手拿向了一旁染血的長劍。
    砰砰砰——
    也就在這時，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張興奮的臉龐出現在了葉雲的視野中，“老大，所有的獻祭儀式都完全停下來了，我們也已經控製住了那些舉行儀式的人，街道上的異變也已經停下來了。”
    聽到這句話，葉雲微微一愣，然後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麽，抬起頭去，看著頭頂晴朗的天空。
    ——
    帶著疾馳警報聲的車輛穿過街道。
    坐在街道邊上白發少女放下了合十的雙手，抬起頭來，看向頭頂靜謐的天空，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
    陰鬱的烏雲從蒼穹之上褪去，雲間縫隙的光輝從天而降，灑在了布滿鮮血的廣場上。
    而在這廣場中間，暗淡的光輝收斂入了傑安的身軀。
    他抬起頭來，看著天空。
    周圍的喧囂和吵鬧似乎已然徹底安靜了下來，他微微開口，帶著些許疲憊的沙啞，“結束了麽。”
    ——
    暗淡的走廊陰影下，柳楠有些沉默的注視著窗外的天光。
    砰——
    就在這時。
    她聽到身側的房門後傳來了輕微的聲響。
    就像，有人正在從長眠中蘇醒。
    ——
    砰——
    一張有些嬌巧可愛的臉頰在打開的車門外迅速放大，然後這少女一下沒刹住，身子前傾，撞向了正準備下車的何奧。
    就在這時，一隻手從旁邊伸出，輕輕扶住了女孩的肩膀，避免她直接一個踉蹌摔在地上。
    “嘿嘿，”女孩連忙站直了身軀，她看著麵前的何奧，以及站在何奧旁邊伸出手，扶住了她的‘郝毅’，乖巧的喊道，“先生，郝毅哥哥，早上好呀。”
    “早上好。”
    何奧看著林遲遲開心的臉頰，微微點頭。
    “早上好。”
    一旁的‘郝毅’也在少女站穩身形之後，收回了手，他看了一眼少女有些泛白的臉頰，以及因為疲憊自然垂落的肌肉，輕聲道，“注意休息。”
    “嗯嗯！”
    林遲遲笑著點頭，她的眼角微微彎著，就像新月的月牙。
    說話間，她似乎意識到了自己太激動了，堵了路，然後她讓開了一點位置，讓何奧幾人能從維洛拉號上下來。
    “師姐，早上好。”
    跟在何奧身後，最後下車的葉鶯有些緊張的看了一眼林遲遲，小聲打招呼道。
    “早上好呀，”林遲遲這才發現了跟在何奧身後的葉鶯，她對著葉鶯眨了眨左眼，輕聲笑道，“刺激的冒險結束了，歡迎回家。”
    葉鶯看著眼前元氣滿滿的少女，一時間有些失神，沿途的緊張和局促一時間消散了許多。
    雖然她整個過程中沒有做什麽事情，但是相對於老師和郝毅先生的等級來說，僅僅是接觸這些東西，就足以讓她這個小小的E級提心吊膽了。
    那些移山填海，天崩地裂的場景，是她看電影都不敢想的事情。
    她抬頭看了一眼已經走在廣場上，掃視著周圍戰況的何奧和‘栗成’，又看了一眼地上遍布的鮮血，以及正在收斂一些異化的屍骸的工作人員。
    在過去的夜晚裏，這裏似乎也經過了一場慘烈的廝殺。
    她轉過頭，小心的看向麵帶笑容的林遲遲，低聲問道，“師姐，你不害怕嗎？”
    “放心好啦，老師和郝毅哥哥會解決所有問題的，”林遲遲走在她身旁，對著她再次微微眨了眨眼睛，“迷茫的時候，就讚美‘K’就好了。”
    “噢。”葉鶯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我先去下一個地方，你們暫時在這裏等我一下。”
    而這個時候，何奧已經走了回來，他看著林遲遲和葉鶯，溫和說道。
    林遲遲和葉鶯立刻抬起頭來，看向何奧。
    “好的，先生。”“好，老師。”
    伴隨著兩聲輕應，何奧再次進入了維洛拉號，疾馳的列車再次駛入虛空，一行眾人穿過了零落的建築。
    ——
    研究院的特殊物品收容所
    疲憊的身影微微蹲坐在暗淡的空間內，他微微閉著雙眸，似乎在思索著什麽。
    哢——
    在他的正前方，緊閉的房門被緩緩推開，明亮的光輝從外麵的走廊灑進了這暗淡漆黑的空間。
    那圍繞在空間四周的，一顆顆宛如頭顱燈一般的玻璃球緩緩暗淡，那纏繞在身影上的無形鎖鏈漸漸褪去。
    身影緩緩抬起頭去，看向前方，看著那從走廊中照耀進來的燈光，看著那站在光中的青年。
    那青年安靜的注視著他，輕聲道，“問題解決了，我回來了。”
    無形的紫色光輝從身影身上被抽離，隱沒在虛空中。
    ——
    研究院·北都總部
    何奧和白發少女坐在有些空曠的辦公室裏，看著地上的血跡，同時陷入了沉思。
    “當時我按照計劃就出去了，”一旁的林遲遲小聲道，“從辦公室裏的情況來看，若德爾老先生應該是用了什麽辦法，把自己弄‘消失’了。”
    “嗯。”一旁聽著林遲遲話語的何奧，轉過視線，看向身旁的歌婭。
    他剛剛回來的時候，就直接來了這裏，但是沒找到受傷的若德爾，也沒有找到若德爾的屍體。
    所以他先去把吳剛烈釋放了，撫平了記憶，然後又去西土把歌婭接了過來。
    作為若德爾多年的朋友，歌婭或許能知道一些若德爾的線索，獲取的線索越多，何奧了解的情況越豐富，他‘找到’若德爾的可能也就越高。
    雖然若德爾成為了那個什麽‘救世組織’的老大，但是那是因為命運紡車修改了他的記憶。
    而且從客觀上來看，若德爾的存在，反而對那個組織造成了一定的約束，壓製住了裏麵那些已經異化瘋狂的怪物，避免他們造成了更大的破壞。
    命運紡車能修改記憶和命運，但是並不能徹底修改目標的性格，所以命運紡車也沒有完全操控若德爾的行為。
    而正因為出於對若德爾的了解，何奧才能做出最精準的布局，將那些‘救世者’們請君入甕。
    某種意義上來說，若德爾在敵營裏對何奧的幫助，要比在隊友陣營大得多。
    要是命運紡車當時沒有選若德爾當老大，那主世界的情況會複雜和棘手數倍。
    不過何奧也知道，若德爾如果進入了他的陷阱，多少也得受點傷，或者采取某種措施，避免再成為命運紡車的傀儡。
    所以他第一時間就來這邊看看若德爾的情況了。
    但若德爾本身采取的行為，似乎要比何奧預料的激進的多。
    “從當時的情況來看，”歌婭低頭注視著地上的血跡，若有所思的說道，“當時他可能把自我‘放逐’了。”
    “啊？”一旁的林遲遲瞪大眼睛，“自我放逐？”
    “之前榮光之城事件中，你們不是見到過他施展這個能力嗎，他的天賦是‘放逐者’，”歌婭緩聲解釋道，“他的‘放逐’能力本質上是將目標丟入到某個時空之外的‘夾縫’裏，
    “若德爾自己也不知道這個夾縫在哪裏，是個什麽情況，但是根據他從天賦中獲得的信息來看，被放逐的人在這個時空夾縫中，或許還是能看到現實的一些場景的，隻是他無法和現實交互，也無法發出聲音或者動作。”
    她頓了頓，聲音沉了下來，繼續道，“而且被放逐的人，與他有關的記憶，聯係，都會逐漸消失，直到最後，所有人都會遺忘了他的存在，被徹底從世間‘放逐’。”
    “那，這個能力不能被撤回或者中斷嗎？”一旁的林遲遲小心的問道，“我們之前在榮光之城的時候，那個榮光會的澤娜妮，好像也被被施展了‘放逐’，但也沒有生效。”
    “在放逐進行的過程中，是可以中斷的，澤娜妮當時是有天使的力量幹擾，在‘放逐’生效前，破壞掉了放逐，但是一旦放逐完全生效，就沒有辦法撤回了。”歌婭搖搖頭，她看著地上的血跡，“或許是有辦法的，但是若德爾做不到。”
    她輕輕歎了口氣，“不然他也不會用放逐，來排除自身的威脅。”
    若德爾的情況比柳正雲和吳剛烈更嚴重，小塊的世界之眼碎片無法完全喚醒他自我的記憶，隻能保持僵直狀態。
    而他這種B級戰力，要是再接受了恩賜，對局勢是破壞性的，在何奧不在的時候，主世界殘留的力量，幾乎無法阻擋他。
    理論上來說，他其實隻要堅持到今早上，等何奧贏了，他的問題就自然解決了。
    但是在那時候，沒人知道未來會是什麽樣子。
    何奧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贏。
    所以若德爾做了最果斷的決定，在自身理智尚存的時候，將自己徹底放逐，避免徹底成為命運紡車的爪牙，加速世界的毀滅。
    對於整個世界來說，他做的決斷是對的，是當時他能做出的最優的決定。
    隻是對於他自己來說，這個決定，有些‘糟糕’。
    “所以，他會在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嗎？”一旁的林遲遲低聲問道，“沒有人會記得他，他在世間的一切痕跡，都會被徹底的抹去？”
    留下的人不會悲傷，因為不會再有人記得他。
    “嗯。”歌婭輕輕應了一聲。
    她想說什麽，但是一時間又什麽都說不出口。
    ‘放逐’的能力早已開始生效，此時此刻，她試圖回憶若德爾的容貌，似乎都已經變得模糊了。
    這是已經既定的結局，她想不到任何辦法能救回若德爾，或許，神明可以。
    她下意識的看向了一旁的何奧，以及何奧身後的郝毅。
    而此刻的何奧，則是抬起頭，微微的看著血跡的上空。
    ‘放逐’雖然會在社會性上，徹底抹除一個人的存在痕跡，但是它其實並不會抹除一個人的生命。
    何奧之所以能確定這個，是因為若德爾並沒有死。
    ‘命憶師’能對所有與自己具有神秘學聯係的人施展能力，也就是說，他也可以感應到所有與自己存在神秘學聯係的人。
    與他有過頻繁交流的若德爾，很顯然是其中之一。
    到現在為止，何奧依舊能感應到若德爾的存在，他甚至已經動手，重置了若德爾的記憶。
    他也能感覺到，若德爾現在的身體狀況並不怎麽好，似乎陷入了某種混沌意識當中。
    但是何奧依稀能從他模糊的記憶中感知到，他似乎仍舊在這個‘房間’裏，能‘看’到周圍的場景，甚至能‘看’到何奧的存在。
    隻是何奧他們看不到他了。
    不過，這聯係並不能讓何奧直接將若德爾從時空縫隙中拉回來。
    橙灰色的光輝在他眼中一閃而過。
    他的目光掃過這片空間的世界底層。
    他並沒有察覺到若德爾存在著於某處。
    也就是說，這個所謂的‘時空縫隙’，並不構築在主體世界中，而是在主體世界之外。
    但從歌婭的‘轉述’以及何奧感知到的記憶來看，被放逐到時空縫隙的人，依舊能看到一定現實中的場景，隻是不能交互。
    這證明那個時空縫隙，應該是與主體世界有信息交迭的。
    就像是隔著玻璃窗看玻璃房外的場景？
    或許用某種跨越時空的力量，就能定位若德爾現在的存在？
    但是，有什麽東西是能跨越時空的呢？
    這一瞬間，何奧驟然意識到了什麽。
    神降！
    或者說，與神明之間的聯係。
    何奧思緒迅速翻轉，然後他直接通過與若德爾之間的聯係，在他的思維和記憶中添加了一段如何聯係‘K’的方法，並直接在記憶中告訴了若德爾，這是他額外灌注的記憶。
    那迷迷糊糊的若德爾也依稀有些反應過來，在短暫的停留之後，他選擇了相信這段記憶。
    他根據何奧灌注的記憶，用鮮血在手上‘畫’上了一個‘K’字符號。
    模糊的聯係一瞬間貫穿時空，抵達了何奧的魂靈當中。
    緊接著，何奧激活了榮光之城的力量，順著那道無形的聯係，跨越時空而來，對聯係進行了增幅強化。
    與此同時，鑲嵌在倒三角中的橙灰色眼睛也從何奧的腦後浮現。
    那眼睛的目光一瞬間掃過了整個空間，將這空間中的一切都徹底‘剖析’開來。
    而順著這‘剖析’，何奧看到了榮光之城降下來的聯係，那聯係仍舊降在了這裏，隻是這聯係深入了虛空當中，然後就消失了。
    何奧嚐試讓真理之眼順著聯係消失的地方向下切開。
    但是進入他眼簾的，隻是密密麻麻的線條。
    真理之眼的力量，無法切開那層無形的‘玻璃’，或者說，無法‘找到’那層時空縫隙。
    哪怕是B級的能力，也有其特殊和詭異的地方啊。
    超凡世界的能力，也不是純粹依靠位格就能壓製的了。
    不過B級能開辟出來的通道，能放逐到的時空縫隙，應該也不是特別深的時空縫隙，不然這聯係也不會走這過了。
    這聯係的道路經過了這個房間，意味著這裏就是距離若德爾所在的那層時空縫隙的最近的地方。
    有沒有什麽辦法，能順著這聯係拉人呢。
    思索間，何奧抬起手，一小片綠意盎然的草地在他腳下生成，一點點的蔓延向那片血跡的方向。
    歌婭看著這草地，微微一愣，然後抬起頭去，看向周圍的空間。
    而這個時候，何奧也已經反過手來。
    他決定看看能不能卡一個‘漏洞’。
    一道道泛著光輝的鏈條從他身周蔓延而出，順著他與若德爾之間建立的‘聯係’，深入了虛空之中。
    然後這些鏈條，在聯係消失的地方，停頓了一下，隨即，一頭紮了進去。
    在極短的時間之內，何奧就感應到了，那鏈條似乎‘捆’住了人。
    下一秒，這些鏈條驟然收縮。
    周圍的虛空蠕動了一下，一個渾身浴血的，半透明的身影，被從虛空深處拉了出來，浮現在了地上。
    這一瞬間，歌婭驟然瞪大了眼睛。
    她看著那半透明的身影，有些難以置信的微微伸出手去，手指觸碰那身影，卻一瞬間從那身影中穿了過去。
    而那身影也茫然抬起頭來，茫然的看著周圍的場景。
    “他現在還沒有完全從時空縫隙中脫離，我們看見的，隻是他的身軀在這個世界表層的投影，等一段時間，等他被完全‘打撈’上來就好了。”
    何奧看了一眼若德爾身上纏繞的鎖鏈，微微揮手，腳下的綠意漸漸暗淡。
    既然已經捆住了，困命之盤會把他慢慢拉出來的。
    四千八百字，月初求個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