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2抵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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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大人,這次還請多多照應,早日完成皇差,我們也好早日回京。”
    這時,終於擺脫了何綬、徐鵬舉等人包圍恭維的陳矩走出人群,對魏廣德拱手道。
    要說徐鵬舉,堂堂魏國公,在大明朝也是數得著的大人物,可是在這個場合卻是選擇巴結陳矩,還有何綬,那是在宮裏做過大太監的人,可是也和徐鵬舉一樣對他南行噓寒問暖。
    其實原因也很簡單,那就是陳矩是禦前太監,還是高忠的幹兒子。
    不過現在,陳矩卻是先向魏廣德行禮問好,這就頗讓何綬、徐鵬舉等人疑惑了。
    魏廣德不明就裏,搞不懂陳矩為什麽在這個場合這麽給自己麵子,急忙拱手回禮,口中連連道:“不敢不敢,大家都是奉皇差,當盡心竭力為朝廷辦事,為聖上分憂。”
    很公式化的回答,不過魏廣德卻從陳矩眼神裏看出一絲不同的深意。
    魏廣德看到這眼神心裏就是一突,別這位陳老哥又是帶著密旨來的吧。
    每次嘉靖皇帝有吩咐,都是讓陳矩來見自己,去年陳矩明顯有要和自己疏遠的意思,可是到了魏廣德奉旨南下辦差的時候,陳矩又一次不請自來,還帶來了嘉靖皇帝的字條,讓他調查南方各府民間的實情,要知道加賦後南方民間是否還穩定。
    這些事兒,魏廣德之前就已經安排人去查了,然後寫成奏章陳情,走的是錦衣衛的通道送上去的。
    就現在魏廣德了解到的情況,南方百姓賦役極重,而加重的主要原因還不是胡宗憲增加的那點軍餉,而是地方官府的加派。
    為了征收增加的賦役,地方官府的開支自然要增加,而增加部分就是加派,這部分卻是數倍於加賦。
    什麽原因,魏廣德心裏門清,不過隻是把打聽到的情況向皇帝陳情報上去,嘉靖皇帝怎麽選擇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最後做出了自己的分析,南方各府縣已經接近所能承受壓力的極限,若是短時間內不能解除倭患,廢除加賦和加派,則南方民間有爆發民變的可能。
    隨後,南京官場為陳矩和魏廣德又舉辦了一場豪華酒宴,當然主要是為陳矩接風。
    陳矩達到南京後隻休息了兩天,就在他的催促下,南京刑部會同大理寺和南京科道對振武營嘩變涉案人犯進行了過堂,判案進行的很快,所有人犯都是供認不諱,案子隻用了三天就算審結。
    不過讓魏廣德詫異的是,這幾天時間裏,陳矩都沒有單獨來找過自己,就算是在公堂相遇那也是公事公辦的樣子。
    私下裏魏國公徐鵬舉也問過他和陳矩的關係,不過魏廣德自然不會說他以前和陳矩關係好,最近不知怎麽有點隔閡,隻說在京城認識,見過幾麵。
    旁敲側擊問不出來什麽,徐鵬舉也就沒了繼續打聽下去的興趣。
    也隻有徐邦瑞瞧出來點什麽,私下曾問過魏廣德是不是和宮裏的高忠高公公關係很好。
    畢竟當初查辦李彬那事兒,給徐邦瑞留下的印象太深了,當時他就猜測魏廣德在宮裏有強援才敢給他打包票,現在看到陳矩對魏廣德的態度,他自然猜測魏廣德在宮裏的後台或許就是高忠。
    高忠絕對算是嘉靖皇帝跟前數得著的心腹太監之一,不僅是跟著嘉靖皇帝的時間長,而且還是掌過禦馬監掌印的大太監。
    雖然沒有從魏廣德那裏得到答案,但是在徐邦瑞看來,這就是實情。
    因為二月下旬鬧出的振武營兵變的事件,和北京之間來回傳遞了數次信息,時間也悄然進入到三月底,眼看著就要進入四月了。
    在完成對振武營二十多個鬧事士卒的判案後,魏廣德他們在南京的差事也算結束,就準備北上返回京城。
    這個季節,天氣回暖,停航的大運河已經逐漸恢複了通行能力,即便是山東段也在前兩日傳來消息,可以過船了,所以魏廣德和陳矩在最後一次上堂,宣讀對涉案士卒的判決後,簡單兩句溝通就確定下來,走運河北上返京。
    到這個時候,魏廣德的心也放進肚子裏。
    雖然不知道內廷是怎麽分派出京傳旨的任務,但是到現在陳矩也沒有單獨找自己,那說明這次陳矩奉旨南下也隻是一般的傳旨任務,沒有給他帶來嘉靖皇帝的密旨,這無疑是個好消息。
    ......
    大運河貫穿南北,煙波浩渺幾千裏。
    晚唐詩人皮日休所作《汴河懷古》中寫道:“盡道隋亡為此河,至今千裏賴通波。若無水殿龍舟事,共禹給功不較多。”
    同時期詩人胡曾也賦詩《汴水》:“千裏長河一旦開,亡隋波浪九天來。錦帆未落幹戈過,惆悵龍舟更不回。”
    可見,大運河自隋唐開鑿後就一直成為當時溝通南北的重要交通通道,即便因此讓隋朝滅亡,可是在當時的讀書人看來,大運河的開鑿依舊是一大幸事。
    隨著運河的重新同航,運河上船隻自然也逐漸多了起來。
    這日,兩條官船自南向北而行,打頭一條船上站著一個身穿青色官袍的男子,顯然這人已經有了官身。
    但是細看卻是年齡不大,似乎二十歲上下的樣子,不免讓看到的人想到,怕不是又一個受到祖宗蔭庇的家夥,否則如此年紀如何能夠考取進士謀得官身。
    此時他站在船頭看向遠方,大運河從天邊白雲深處排空而來,“真是壯觀”。
    “嗬嗬,既然壯觀,那魏老弟是不是即興賦詩一首呢!”
    身後不遠處船艙門打開,一個同樣青袍男子走了出來,雖然也是青袍,可是官服樣式卻和先前那人不同,他穿的是一身宦官服侍。
    “陳大哥別笑話我了,作詩,下輩子吧。”
    船頭那人隻是笑笑,轉身對後麵那個太監說道。
    南京事了,又休息兩日,魏廣德和陳矩在南京城官員的相送下登上了北返的官船,現在船隻已過揚州,正向淮安駛去。
    在船上這幾日,陳矩和魏廣德接觸多了起來,在船頭船尾觀看運河風景的時候,也會多說一些話。
    “你們去船艙裏呆著吧,外麵風大。”
    這時候走到船頭的陳矩轉身對身後兩個小內侍吩咐道。
    “是。”
    兩聲娘氣頗重的回答聲傳入魏廣德耳中,讓他不覺眉頭微皺,但瞬急就舒展開。
    陳矩說話的語氣中也略帶這樣味道,隻是或許是刻意,或許本身陽氣更重一些,至少讓魏廣德和他交流的時候不會有太大的反感。
    直爺們兒,魏廣德在後世的時候也看不慣一些所謂的小鮮肉學的韓流裝備扮,娘裏娘氣的做派。
    待兩個小內侍進了船艙後,陳矩才開口說道:“你進了裕王府,在京城我們就不能過多接觸了。”
    這幾日在船上相處,陳矩也感覺到了和魏廣德之間的生疏,但是有些事兒在京城的時候他也不好,或者是不敢說,也隻有出了京城和魏廣德單獨相處的時候才開口提一嘴。
    “嗯?我什麽時候入了裕王府。”
    魏廣德轉身詫異的看著陳矩,問道。
    “去年鼇山燈會,你和裕王爺相談甚歡,我當時可是在城牆上看著呢。”
    陳矩嘴角掛笑,輕聲說道。
    “入了裕王的眼也好,將來的成就隻會更大。”
    陳矩說出這話的時候,轉頭意味深長的看了眼魏廣德。
    這一眼讓魏廣德心神巨顫,這話裏的意思多清楚啊,自己好像是賭對了。
    不過,旋即魏廣德就皺眉對陳矩說道:“陳大哥,你的意思我好像明白了,可這次發來南京的抵報你也看過,在京城的時候怕就知道了,那個郭希顏可是因為奏疏被砍了腦袋。”
    說實話,當時看到抵報的時候,魏廣德一行人還在南京城裏沒有出發,魏廣德在看明白事情緣由後就是皺眉,如果是在京城的話,他都要去找高拱、殷士譫等人破口大罵一通了。
    當初說的好好的,不上奏疏說就藩的事兒,郭希顏上書請讓景王就藩,說起來好像他這個當哥哥的容不下弟弟似的,雖是朝廷製度,可皇帝沒有表態前,就不應該做這些。
    是的,魏廣德以為郭希顏的奏疏是因為裕王府的原因,即便抵報上隻說是郭希顏個人行為,可是在大部分人看來,那就和裕王指使的無疑。
    好了,人被砍頭,又給了外朝一個不好的印象,似乎裕王真的是不受嘉靖皇帝的寵,或許那天就把裕王就藩的旨意發下來了。
    “郭希顏那個蠢貨,他不是裕王府的人,那事兒也不是裕王府讓他做的,他官場失意,所以就想要投機取巧,貪圖擁立之功罷了,殺他不冤枉。”
    陳矩隻是淡淡的回道。
    殺郭希顏的前後,他可都在大殿裏侍候,該看的,不該看的,他都看到眼裏,甚至因為位置的關係,他看到的東西甚至比他幹爹高忠,比大太監黃錦都還要多。..
    “景王去看鼇山燈會,皇爺是從來不會上城樓去看的,隻有裕王殿下去了,他才會上城樓去看燈,看煙火,隻是可惜了皇孫。”
    陳矩看似隨意的話,卻是讓魏廣德心神再次巨顫。
    二龍不相見的箴言他知道,也猜測因此嘉靖皇帝不願意見二王。
    隻是,他沒想到不相見,可嘉靖皇帝卻是偷窺。
    相見的意思,自然是兩人相互都能看到對方,隻要有一方看不到,自然就不算相見。
    魏廣德很快就自我理解了嘉靖皇帝的想法,心裏不覺得好笑,而是覺得有些可憐。
    “唉,皇孫的事兒,也是......”
    魏廣德說了幾個字就說不下去了,這事兒當初高拱讓人通知他的時候,他也覺得天都要塌了似的。
    嘉靖皇帝倆兒子,都是大婚多年了,可都是子嗣艱難,也就是裕王有這麽一個兒子,景王那邊都還沒有動靜,多大的優勢啊,結果沒成想就薨了。
    想到這裏,魏廣德忽然覺得自己回京城後是不是找高拱問問,要不要給裕王弄點什麽藥助助興,讓他晚上多運動運動,爭取在景王前麵再造個皇孫出來。
    畢竟有了第一個,那說明還能造出第二個,第三個......
    關於裕王的私生活,魏廣德並不知道,和高拱他們聊天自然也不可能涉及到王爺的隱私上去,也隻有身在裕王府任職的才會多一些了解。
    “皇爺屬意裕王,你知道就好,隻要裕王不犯錯。”
    陳矩這時候忽然用極低的聲音說道,隻有魏廣德能聽到的音量。
    魏廣德聞言,這次沒什麽好心顫的了,隻是微微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這是知會,也是在提醒。
    “回京後,沒有大事兒咱們也別私下接觸了,我在禦前,和裕王府的人走動太多不好。”
    陳矩接著又說道,這似乎是在解釋去年開始忽然疏遠他的原因。
    魏廣德點頭,明白這是陳矩在保護自己,也是在保護他。
    魏廣德忽然產生了一絲猜想,是不是嘉靖皇帝大限將至了?
    魏廣德記得曾聽人說過,一些老人預感自己大限將至的時候,有些人是豁然開朗起來,而也有人不是隻有,他們心裏還有許多事兒放不下,所以反而會多猜忌。
    皇帝,他能放得下嗎?
    當然,這想法魏廣德也隻能藏在心裏不敢問出口。
    詛咒君王,多大的罪。
    官船出了南直隸過山東,不幾日就抵達京城外。
    當官船穩穩的停靠在碼頭上,船夫搭起跳板,魏廣德和陳矩這才一前一後下了船,相互道別後,上了各自的車架進城。
    船靠通州的時候,他們就派人往京城裏送了信,所以有馬車在碼頭上等候多時了。
    陳矩是太監,他外差回京要先入內廷報備,而魏廣德則需要上表陳情,等待皇帝的指示,召見還是不召見,給幾天的假期。
    魏廣德算算自己這趟行程都半年了,嘉靖皇帝怎麽也該給自己半個月以上的假期才對。
    馬車很快駛出碼頭,不多時就進了北京城。
    盡管離開了半年,可京城的繁華依舊。
    魏廣德透過馬車車簾看向兩邊的街市,商業繁華,行人如織,如果沒有邊鎮烽火和南方沿海的倭患,這就是一副盛世的場景。
    隻是,很快魏廣德就發現意思不對勁的地方,街道兩邊的錦衣衛怎麽看起來比往常多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