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9陳矩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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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陳佑口中知道了俞大猷獨輪戰車的作戰經曆,魏廣德雖然覺得這東西有些效果,可那次所謂的實戰,說實話,價值不大。
雙方充其量隻是對峙,有過一些羊攻,但是最終都沒有大打出手,這樣的情況下很難判斷這件新式武器在戰場環境中的真實威力。
當然,魏廣德也知道,現下的蒙古騎兵,因為鐵料缺乏,現在他們能組織的也隻能是輕騎兵部隊,就連俺答汗本部都沒有組建重騎兵部隊用於突陣。
現在的蒙古騎兵和後世玩遊戲打怪的放風箏戰術差不多,在敵人軍陣附近遊走,拋射箭雨攻擊敵方,直到對方經受不住打擊軍陣崩潰,他們才會趁勢殺入敵陣。
隻要能夠防禦韃子騎兵拋射,軍陣屹立不倒,對峙過後大概率蒙古騎兵會因為沒有好機會選擇戰術撤退。
俞大猷那一戰,顯然韃子是受到兵力不足的困擾。
別看俞大猷手上人馬和他們相近,可別忘了左近的牛心堡裏還有數百明軍,他們不是內地那些不知戰爭為何物的軍戶可比,常年在邊鎮和韃子廝殺,戰鬥力也是相當強悍的。
而明軍雖然名義上上兩股,可實際上卻是三夥,韃子那千把人需要分成三股力量進行防禦,還要選擇出重點攻擊目標。
牛心堡明軍需要分出少量騎兵監視,而明軍後方那二百騎兵也需要分出相應騎兵進行應對,這樣剩餘可以攻擊明軍步卒的騎兵就大大減少。
所以在發現明軍兵力略占優勢,對方又使用一種他們沒有見過的武器作戰,幾次試探後發現占不到便宜,主動放棄這次軍事行動也就可以理解了。
獨輪戰車的作用,韃子也能看出來,那塊擋板太明顯,就是防禦他們箭雨的,相當於以前明軍軍陣前的刀盾手,隻不過這玩意防禦麵積更大一些。
叫信使下去休息後,在家裏吃過午飯,魏廣德回到翰林院就在琢磨這事。
書桉上信紙也鋪好了,就是考慮怎麽給俞大猷回信。
試探朝廷的看法,這個很簡單,但是魏廣德覺得現在做這件事兒似乎有些操之過急。
有實戰效果的武器,朝廷是不可能視而不見的,即便造價超高,也會少量裝備部隊而不會束之高閣,更何況俞大猷搞出來的是低配版步戰車。
和以前明軍裝備過的戰車相比,獨輪戰車的造價便宜了許多,若是經過實戰檢驗後證明其效果,就沒有不裝備的道理。
而說操之過急就在於都沒有真正投入到戰場上,那獨輪戰車看上去又如此簡陋,如何能讓人信服。
獨輪戰車造價雖然低廉,可不代表就可以肆意浪費國帑,現在朝廷財政緊張,正該是節儉開支的時候,清流們自然願意捏大同這個軟柿子。
想到這裏,魏廣德提起筆來,刷刷點點在信紙上寫上自己的想法。
獨輪戰車造價不高,如果大同在資金充裕的情況下可以從府衙調撥一筆銀錢打造一些,抽調人馬進行相關的訓練,待韃子攻打大同周邊軍堡之時進行一次實戰,真正意義上的實戰。
待出了實戰效果後再申請朝廷軍費,從軍費中劃出大同府衙的開支即可。
否則,以現在獨輪戰車所變現出來的戰力,很難讓朝廷接受它,更遑論為此撥款,哪怕按照俞大猷的想法,組建七個兵車營不過千輛獨輪戰車,所需軍費不過千兩,卻也很難被兵部、戶部接受。
實際上,就算這個時候大同巡撫李文進上書此事,估計也隻會引起朝廷裏一些人的注意,但是僅僅是注意而不是支持。
要知道,如果戰車效果真的好,那絕對不可能隻是大同一地打造這樣的武器,九邊重鎮和京營肯定都是要裝備的。
信寫好後,魏廣德倒是沒有馬上就裝入信封,而是打算晚上回去再說,還要在考慮考慮。
這個時候,魏廣德想到了高拱。
高拱是一個比較剛強的人,他對大明和蒙古韃子之間的關係,一向主張強勢回擊。
在這點上,他和嘉靖皇帝的態度倒是一致。
讓盧布出去叫來張吉,“拿我的帖子去請高拱高大人,晚上熙鳳樓,我請。”
魏廣德沒有叫其他人,包括他那些老鄉,打算單獨和高拱聊聊大同那邊的事兒,也請他關照下被發配過去的俞大猷。
兩人官職差異巨大,高拱提前知道的朝政,可比他魏廣德靈通很多,有時候討論的話題涉及到俞大猷的話,高拱也可以幫忙先轉圜一二。
時間有點緊,畢竟已經是下午,也不知道高拱是否能夠赴約。
“見到高大人,如果他答應赴約,你就先回府去,我書房桉桌上鎮紙壓著的那封大同來信給我帶過來。”
魏廣德當然不會讓高拱看到俞大猷寫給他的信,他隻是要使用其中那副俞大猷畫的獨輪戰車圖。
不過不巧的是,盧布很快就回到翰林院。
“老爺,高大人今晚有約了,不過我和他約好明晚熙鳳樓赴宴。”
聽到盧布的話,魏廣德點點頭。
因為不是什麽大事兒,自然沒有讓高拱非來不可的道理,實際上一開始他在給張吉交代的時候就說明了,高拱答應赴約就回家取東西。
“知道了。”
魏廣德點點頭,答應一聲。
當晚沒有安排,魏廣德下值後也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和同僚一起出去喝酒聽曲,玩到都快夜禁才告辭回返家中。
不過進門以後魏廣德就有點微愣,前院大堂上居然燈火通明的。
魏家豪富,可也沒有到把燈油蠟燭隨意使用的程度。
晚上這個時候,除了值守人員呆的房間以外,其他屋子一般都會早早的熄燈休息,至於大堂這樣的地方肯定早就是漆黑一片了。
裏麵亮著燈,看樣子點的蠟燭還不少,魏廣德就知道,隻能是有貴客才會這樣。
“誰來了?”
魏廣德開口問門房,那門房正在關門,還沒來得及給魏廣德匯報家裏的情況。
這時候聽到魏廣德的問話,急忙暫停手上的夥計,湊到魏廣德身旁小聲說道:“老爺,是宮裏的陳公公來了,夫人讓人準備了茶點伺候。”
聞言,魏廣德微微皺眉道:“為什麽沒人通知我?”
魏廣德的去向,家裏是知道的。
有客上門,夫人沒有安排人給自己送信,讓他早點回去,讓人家客人久等,這就是很失禮的行為。
“陳公公不讓我們送信,他是秘密來的,除了我和夫人身邊的人,旁人都不知道。”
那人急忙湊到魏廣德耳邊小聲道,“夫人這才作罷,不是我不來報告老爺,是陳公公和夫人不讓。”
來不及回後麵換衣服,魏廣德直接朝客廳走了過去。
進門,看見果然是陳矩在屋裏坐著,一邊喝茶一邊翻看手裏的書,也怪不得屋裏點這麽多蠟燭,照的這麽亮堂。
魏廣德當然不會舍不得那幾根火燭,就是幾文錢的事兒,隻是心裏有些好奇,今天他來自己家裏到底是為了什麽事兒來的。
魏廣德清楚的記得,那日在船上,陳矩可是和他說過,以後無大事兒要減少兩人見麵。
“陳大哥,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魏廣德進屋就樂嗬嗬抱拳衝陳矩說道。
陳矩抬頭看了眼魏廣德,隨即放下手裏的書,笑著從魏廣德點點頭,隨即看了眼房門,意思不言而喻。
魏廣德對身後跟進來的張吉小聲耳語幾句,隨即張吉就轉身出門而去。
魏廣德笑著走到陳矩身旁坐下,沒有說話,隻是好奇的打量著他。
等了一會兒,陳矩估計張吉應該已經把外麵清理一遍了,這才伸手端起茶幾上的茶杯輕啜兩口再放下。
看了眼魏廣德,臉上絲毫沒有不耐煩的表情,這才嗬嗬一笑,不過就在魏廣德心裏放鬆下來,知道他此來不是有什麽對自己不利的消息,要提前給自己通風報信的時候,眼中的陳矩臉色卻是忽然一變,已經是臉嚴肅加凝重的表情。
看到這裏,魏廣德沒來由的心裏一突。
他可以肯定,陳矩此來是有大事兒發生了,不然不會打破之前他們商定的規矩。
“這次我來,主要是給你提個醒,以後吃住小心著點。”
陳矩話音落下,瞬間魏廣德就睜大了眼睛,震驚的盯著他。
稍候,魏廣德才小心翼翼的問道:“大哥此話何意?”
“嗬嗬.你看。”
說著,陳矩抬起右手,向魏廣德展示下,魏廣德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不知何時他兩支手指間居然夾住一根,應該是銀針的東西。
“大哥的意思是有人要害我?”
魏廣德看到這裏,哪裏還不明白陳矩話裏的意思,不過理解上也還是出了岔子。
“嗬嗬.誰會想要害你,莫不是做多了虧心事。”
陳矩隻是打趣一句。
“那大哥話裏的意思.”
魏廣德聽到陳矩並沒有說有人要害他,心卻還是放不下。
他知道陳矩不會無的放失,既然今晚跑來,肯定是有自己的用意。
“幹爹聽到一個消息,是關於陸都督的事兒。”
這時候陳矩開口,卻是說出一句石破天驚的話來。
“陸都督?陸炳?”
魏廣德隻聽了個開頭,就驚訝出聲,隨即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因為此時的陳矩,抬著右手豎著食指左右搖擺,示意魏廣德靜聲。
隻不過魏廣德不知道的是,此時的陳矩心裏還是有點小得意的。
在他聽到那消息時也是驚駭莫名,不過似乎比魏廣德要鎮定許多,如果不是褲襠微微濕瀾的話。
“大哥,高公公到底要說什麽,你倒是幹脆點告訴我啊。”
魏廣德這會兒終於有點失去耐心了,開始主動追問起來。
事關陸炳,可陸炳已經死了,結合之前陳矩提醒他小心吃食,還有那根銀晃晃的銀針,無一不是在告訴他,有危險。
別人有危險,魏廣德還可以旁若無人置身事外,可現在這架勢,貌似自己也被卷進去。
盡管魏廣德自認為沒得罪什麽人,可有的時候,得罪人不一定會知道。
你擋了人家晉升之路那也是得罪人的差事,你本人還未必就知道,這時候他能想到的就是自己被欽點升任的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是不是早被什麽人盯上了,自己橫叉一杠子惹起別人仇視。
雖然黃錦低調,導致整個東廠貌似都不怎麽被官場注意到,可是那畢竟是東廠,曾經讓所有官員談之色變的厲害角色。
看魏廣德被嚇住的模樣,陳矩這才繼續說道:“皇爺讓東廠在查陸都督的死因,你應該聽說了陸都督的死因吧。”
說道這裏,陳矩看魏廣德點頭,這才又說道:“據幹爹得到的消息,東廠已經發現那批丹藥被人做過手腳,隻有表麵有毒,剝開表麵那點丹藥,裏麵人吃了是無礙的”
“你的意思是,陸都督是被人毒死的?那什麽人下的手,目標是.陛下?”
說到這裏,魏廣德雙眼瞪大,有點為自己的猜測驚到了。
有人要毒害皇帝,這是弑君,抓住要抄家滅族的。
誰會這麽幹?
有什麽好處?
陳矩搖搖頭,“現在還在查,目標到底是皇爺還是誰?不過以目前的情況看,未必是針對皇爺下毒。
宮裏都知道,丹藥出爐後是要有人試藥的,那毒性如此猛烈,人吃下去很快就要發作,根本等不到皇爺服用。
所以,此事透著蹊蹺,不管是幹爹還是黃公公,都不認為這是針對皇爺的陰謀,倒像倒像是要毒殺陸炳。”
此時的魏廣德已經低下頭,腦海裏飛速盤算起來。
其實想什麽也很簡單,那就是陸炳死掉對誰的利益最大,那麽誰就可能是凶手。
而且,這凶手能把手伸進西苑,京城裏能做到的也沒幾家。
無疑,魏廣德想到的對象隻要一個,那就是嚴嵩。
嚴嵩和陸炳之間的關係,在京城權貴圈子裏也不是秘密。
結合那日魏廣德去陸府吊唁時,陸繹單獨和魏廣德說的話,魏廣德這才後知後覺,或許當時陸家已經有些猜測,隻是不敢確定。
而且,人走茶涼,陸炳終究已經死了。
陸家不敢確定他們真的放手去查,就算最後查出結果來,嘉靖皇帝是否會為他們家住持公道。
在那個時候,或許他們更加擔心的就是,嚴家接下來對陸家的打擊。
看似很合理,可是魏廣德總感覺有點不對。
嚴嵩那樣的老狐狸,會做出這樣的事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