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臥倒的菩薩,睜眼的閻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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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是誰?”
    孫肇目光微凝,驀地感到一股極為熾烈的強橫氣機,迅疾接近風滿樓。
    好似一顆碩大的隕星墜向大地,掀起幾百丈、幾千丈高的餘波狂瀾!
    那股不可阻擋的濃烈勢頭,幾乎叫人側目以對!
    “來者不善……”
    “敢在快活林追殺公孫鶴?”
    “好大的狗膽!”
    “也不怕得罪朝廷!”
    其餘的江湖武人,卻沒有青年道人這種敏銳的五感。
    隻是用古怪的眼神,望向神色倉惶的公孫鶴,好像不明所以。
    因為,遙遙跟在後麵的那道挺拔身姿,顯然年紀不大。
    竟然能夠追得快活林的客卿,如喪家之犬,高聲呼救?
    “這公孫鶴搞什麽名堂?怎麽不見三弟?”
    孫韜眉頭微皺,有些感覺不妙。
    “這小子追得好死!實在囂張!”
    公孫鶴心裏暗罵道,氣脈交織催動內息。
    他所拜入的五神通教,曾在南方盛極一時。
    最巔峰聚攏過上萬教眾,獨霸七州之地。
    後來為燕王白行塵率軍剿滅,五大神通王皆死。
    可那些僥幸存活下來的門中餘孽苟延殘喘,始終活躍於綠林道上。
    公孫鶴就是其一。
    他憑借著攻守兼備的鬼神體,還有專門摧斷筋骨的幽冥大擒拿,在武州闖出幾分名氣。
    小小展露手段,就被紈絝性情的孫略請入快活林,奉為座上賓。
    連見多識廣的孫韜,也未能看穿他的來路和底細。
    所以,適才在酒肆之中。
    公孫鶴被燕王白行塵一口叫破跟腳,才會表現得這般驚慌失措。
    直接轉頭就跑,不願正麵交鋒。
    “風滿樓近在眼前,撿回一條性命……”
    公孫鶴強提一口氣,腳下步伐再快幾分。
    開啟鬼影之後,簡直是踏雪無痕,行走如飛。
    眨眼間,那道佝僂老邁的瘦小身影。
    已然竄入樓內,邁過大門。
    “算他識相……真個闖入此地,等於隻身入龍潭虎穴。
    一眾綠林豪強,豈會坐視不理,到時候九死一生!”
    公孫鶴足下連連點動,帶出七八道漆黑殘影。
    當他踏入風滿樓的那一刻,明顯感覺背後如附骨之疽的森寒氣機,倏然消失無蹤。
    壓在心頭的那塊大石,好似悄然落地。
    隨即,公孫鶴又轉念想道:
    “老夫換血三重天,鑄體大成,未必不是那個小子的對手。
    隻是見他武功邪門,摸不清楚路數,這才謹慎起見……”
    一連串的紛雜思緒,如若電光閃過。
    自認為穩妥無虞的公孫鶴深吸一口氣,內息轉動,脫離鬼影之相,停在台階之上。
    順便,扭頭回望一眼。
    卻不料,隻這一下。
    便將他嚇得亡魂大冒,魂不附體!
    身姿挺拔的那襲玄色武袍,立在一丈開外的厚實雪地。
    冷峻的眉鋒往上挑起,右手五指並攏。
    隨著內息催發,絲絲縷縷的的熾白電勁,縈繞在肌體表麵,映出一片璀璨銀輝。
    公孫鶴瞳孔急劇收縮,耳邊忽地響起劈啪炸開的“滋滋”雜音。
    還未等他及時反應,紀淵就已揮掌斬下。
    元磁電勁劇烈摩擦,恍如陰陽碰撞,迸發刺耳轟響。
    “嗤”的一聲,化為耀眼奪目的雪亮刀光!
    其速度迅疾無匹,幾乎是一閃即逝!
    好似粗大的電芒通天徹地,照得樓前一片明亮!
    “二爺……”
    一股冷意從公孫鶴背後竄起,直衝腦門。
    可惜,他隻來得及喊出半截話音。
    撕拉!
    佝僂矮小的單薄身影,瞬間就被劈開!
    炙熱的電勁,像是燒紅的刀鋒,輕易切入鑄體大成的堅固體魄!
    一條極細的血線,從他的顱頂向下飛快延伸。
    而後,皮膜崩裂,筋骨寸斷!
    破碎的髒腑和飛濺的血水,一起都被融化,凝成觸目驚心的猙獰傷痕!
    在場眾人的臉皮狂抖,好像被一口尖刀抵住咽喉,不約而同感到那股銳烈的切割之意。
    孫肇掐動法訣,飛劍宛若活物一般,倏然旋轉幾圈,歸於鞘內。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冷漠的眸光波動,輕聲道:
    “好快的一刀!”
    作為風滿樓內武功最高的一人,也隻有他看清楚了紀淵所發出的那一記掌刀。
    像是陰陽兩極碰撞摩擦,使得原本平平無奇的內息被擠壓到極致。
    彷如一條條無形的絲線,牽動大氣當中的隱晦波動,霎時凝成所向披靡的迅疾刀光。
    “有意思,都說深山藏虎豹,田野埋麒麟,古人誠不欺我!
    隻不過……這武功有些眼熟,好像真武山的一門?”
    孫肇自忖,若他與公孫鶴易地而處,也沒有十足的把握擋下。
    隻能一退再退,暫時避其鋒芒!
    踏,踏,踏。
    一刀斬殺公孫鶴後,紀淵不緊不慢跨過風滿樓的門檻。
    那隻黑色的靴子,踩進汩汩湧出的猩紅血水。
    淡漠的眸光掃視全場,輕輕問道:
    “誰是快活林的孫韜?”
    他的雙手負在身後,眉宇之中充滿睥睨英氣,仿佛完全不把其餘人放在眼裏。
    這樣顧盼自雄的天驕姿態,讓那些稱霸武州綠林的一地豪強,紛紛腹誹道:
    “現在的小輩,一個個都這麽張狂?這麽凶橫?半點規矩都不講!?”
    瞥了一眼如同定海神針的大兄,孫韜心裏踏實下來。
    主動走出大堂,從容笑道:
    “今天的風滿樓真是熱鬧,在下便是孫韜,不知閣下……”
    “那好,安心上路。”
    紀淵斜睨過去,點了點頭。
    不等孫肇、其餘的武州綠林豪強做出反應,便就輕輕踏出一步。
    原本蟄伏平靜的氣血、內息、殺機,統統像是火山爆發,轟然噴薄而出!
    咚!
    方圓三尺之地,宛若數以萬斤的重錘用力砸落,猛地塌陷!
    堅硬的石板,好似紙糊的一樣。
    迅速綻開皸裂的紋路,向著四麵八方濺射飛去。
    篤篤,篤篤篤,猶如灌注勁力的暗器,深深鑿進梁柱。
    緊接著,就是轟隆巨響,震耳欲聾!
    紀淵的血肉之軀,在虯筋板肋的強橫體魄,以及十道氣脈的雄厚積累。
    這等底蘊的支撐下,狠狠地排開大氣,帶起劇烈爆炸的滾滾白浪!
    幾乎是瞬息之間,他整個人便跨越兩三百步的距離,凶橫撞向笑容凝固的孫韜。
    體內磅礴的氣血透發皮膜,宛若一條橫亙長空的龐大巨鯨,肆意吞納周遭逸散的咆哮氣流。
    如此恐怖的動靜,撼動整座風滿樓!
    凡是紀淵經過之處,狂風肆虐鼓蕩,輕易掀翻那些桌椅杯盞、酒水菜肴。
    就連避之不及的勁裝打手,也像滾地葫蘆似的,踉蹌著往後栽倒。
    這已經不是凡胎,所能擁有的可怕氣力。
    直似一頭撐起天穹的陸地龍象,橫衝直撞!
    “這人是不是有大病?”
    孫韜心頭巨震,簡直感到莫名其妙。
    隻問了一個姓名,就直接動手取我性命?
    快活林何時招惹到這樣的瘋子?
    念頭在腦中急轉,體內幾道氣脈如泵,抽出源源不斷地精純內息,想要帶動僵硬的身子。
    可在龍象大力的陡然迸發下,紀淵裹挾大勢,擋者披靡!
    時間就像靜止一樣,走得極其緩慢。
    那襲玄色武袍掠入大堂,恍如巨鯨橫空,吞吐江河的磅礴氣血,
    配合閻王爺定人生死的霸烈一拳,頃刻就已直劈麵門。
    “擋不下來……隻能拚命!”
    孫韜汗毛倒豎,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激烈警兆,顧不得再去考慮前因後果。
    匆忙抬手,雙掌拍出,一口氣打出十幾道轟隆炸響。
    咚咚咚,宛若雷音碾過大堂,震得牆麵隱隱晃動,好似隨時都會傾倒垮塌。
    他在江湖之上,人送綽號,煉鐵手。
    可見全部的功夫,都集中於一雙肉掌。
    生死關頭,三重天層次的氣脈震蕩,勃發催動。
    使得根根大筋暴漲彈抖,像是弓弦拉成滿月。
    狂猛的氣血撐開皮膜,讓兩條手臂如同浸入殷紅的染缸,變得異常可怖!
    極為短促的刹那之間,孫韜竭盡所能做出應變,以掌對拳,試圖招架。
    一切隻是徒勞。
    紀淵本就具備【虯筋板肋】、【龍象大力】等青色命數。
    再加上墜龍窟內,吞盡靈機鑄成的十道金色氣脈。
    最後,又修持皇覺寺的《不動山王經》,推演真武山的《電芒淬體功》。
    儼然將體魄打磨到極致,肉身鍛煉至完美。
    三重天內,與其鬥力,少有勝算。
    轟!
    拳掌交擊的瞬間,十丈之內的虛空,像是巨石砸進平湖,泛起一圈圈肉眼可見的激蕩漣漪!
    伴隨著霹靂一般的巨響聲,孫韜的身影猛然倒飛出去!
    仿佛一顆蓄足力道的實心炮彈,直接就被沛然無匹的龍象大力狠狠砸碎。
    崩的一下,撞爛幾張紅木桌椅、山水屏風。
    隨後,險些擊穿厚實的牆麵上。
    整個人緊緊貼在上麵,周身綻出蛛網似的裂紋。
    同為換血三重天,孫韜卻是毫無還手之力,更非一合之敵!
    那雙笑傲武州綠林的煉鐵手,筋骨皮膜瞬間炸碎,被轟成糜爛肉泥。
    那具堅硬如精鐵的骨架,更是徹底震散。
    高大的身軀,死死嵌入牆壁當中。
    好似一幅血肉模糊的畫卷掛在上麵,無法取下。
    “嗬嗬……嗬嗬……你到底是誰?”
    孫韜眼神黯淡,直到行將氣絕之際,他都沒有明白,究竟在哪裏得罪過這樣的少年高手。
    他混跡江湖,向來極為小心。
    但凡有些來曆的高手,絕不招惹。
    “無須多問,與你三弟一起做個伴吧。”
    紀淵又是一記殺鯨霸拳,硬生生打得孫韜筋骨盡折,生機流失。
    冥冥感到虛空垂落的血色長河,似乎又濃鬱幾分。
    “你……今日走不出這座風滿樓。”
    眼睜睜看到二弟被打死,孫肇神情陰冷,飽含怒氣。
    背後那口飛劍,更是顫鳴不已,發出刺耳的長吟。
    紀淵從進門一記掌刀殺公孫鶴,再到劈手砸死孫韜。
    這一切看似漫長,實則不過幾個彈指的功夫。
    根本來不及有所反應!
    更何況,孫肇也從未見過這樣的凶人。
    年紀輕輕,殺性極重!
    二話不說就下狠手,絕無半分拖泥帶水!
    江湖之上的恩怨仇殺,好歹還要互通名姓,道明緣由。
    哪有大庭廣眾之下,直接登門打死人。
    簡直是不講武德,沒有半點規矩。
    “斬下你的首級之前,報上名來,也讓我二弟死個明白。”
    孫肇眼瞼低垂,收起倨傲的神氣,將那個身姿挺拔的玄袍少年收入眼中。
    這是他鄭重以對,全神貫注的表現。
    “我怕跟你說了,這筆血仇你就忍了。
    不如別問,直接動手來得幹脆。”
    紀淵聲音淡淡,眸光幽深。
    周身攀升至頂點的氣勢,竟然隱隱有突破的預兆。
    半日之內,連斬三名惡徒,攫取血神洗練,壯大己身筋骨。
    讓他極為逼近第六次換血!
    接近鑄體層次!
    “但說無妨。”
    孫肇冷笑。
    他乃真武山的內門弟子。
    武州境內,就算是鎮守龍蛇山的幾位將軍,也要給自己幾分麵子。
    誰能壓得住?
    另外,孫肇這一次下山。
    正是為了尋求踏破四重天,晉升真傳的際遇。
    像幫二弟孫韜一統武州綠林,號令各方豪強。
    不過一樁小事,順手為之。
    再者,倘若孫家雄霸一州之地。
    拿到龍蛇山的采礦之權,以及其他藥材、走鏢等生意。
    也可以為自己提供武道資糧,使其走得更遠。
    真武山內,三道法脈並列並立。
    那些天資橫溢的真傳師兄,彼此之間少不了你爭我奪。
    隻憑一己之力,難免陷入獨木難支的窘境之中。
    如今,本來大好的局麵。
    卻被突然闖入的紀淵打亂。
    新仇舊賬,重重累加在一起。
    隻能用性命相抵,才可了結!
    “北鎮撫司,五品千戶,紀淵。”
    紀淵嘴角扯了一扯,似是戲謔笑道:
    “本官倒很想知道,這座快活林,這座風滿樓,
    究竟是真武山的道理足夠服人,還是景朝的規矩更勝一籌?”
    北鎮撫司?
    千戶?
    孫肇麵沉如水,那身如波浪起伏鼓動的藍色道袍,霎時平靜。
    背後那口百步之內,斬人首級的金鐵飛劍,也不再動彈。
    大堂之內,寂靜如死。
    “你可知道,冒充朝廷命官,是重罪。”
    孫肇眸光轉動,瞥向砸進牆內的二弟孫韜。
    全身氣血流散殆盡,已然斷絕生息。
    還有平常最會賣乖的三弟孫略,想必也遭了毒手。
    一天之內,死了兩個手足。
    說是仇深似海,也不為過。
    “日月峰的韓英將軍,騰龍峰的董玄將軍,都能為我證明。”
    紀淵饒有興致,踱步走到一張尚且完好的圓桌麵前,拿起傾倒的酒壺,輕聲道:
    “孫道長,現在該怎麽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