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一章 西行不見佛,諸聖定量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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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劫數不會因為一時的躲藏,從而消散而去。
    古往今來,災難可避,劫數不可免。
    此為顛撲不破的至理。
    蓋因災氣是後天孕育,劫數是先天生成。
    前者如水火無情,隻要自身強大,就能過得難關。
    後者卻是命中注定,大限將至,任由逃到天涯海角,也無濟於事。
    “依照元天綱的說法,劫中藏運,物極必反。
    越大的造化,往往伴隨越重的劫數,反之亦然。”
    紀淵眸光閃爍,隨著氣血催動,紫色命數【驚世智慧】愈發明亮。
    “這座五行洞天就是大造化,看似遍地天材地寶,實則蘊含生死大劫。”
    念及於此,他吞納戊土元氣的速度就是一緩。
    五髒神庭漸漸凝聚的黃帝土皇符籙,也隨即隱沒下去。
    “天運子深諳玩弄因果,布局極為深遠。
    他早就知道,我要巡狩遼東,而五大門派各自藏有一方靈物。
    所以半張靈符、一座洞天,未嚐不是魚餌。
    玄牝之門,告訴厲飛魚,也是算計之一。”
    紀淵盤坐於土黃色的厚重大地,瞬間想通個中關鍵。
    對於天運子來說,入局的棋子越多越妙。
    隻有因果牽纏,業力煩擾,劫數流轉。
    才能令所有人心頭蒙塵,置身絕地而不知,方便他盡情地施展手段。
    就連自個兒,若非皇天道圖照見自身。
    加上凝練青帝木皇符籙,開竅於目,通幽入微。
    也未必能夠及時的覺察到,那一縷無形劫數降落於身!
    “既然如此,破劫為先,修煉在後!”
    紀淵三魂七魄微微一動,化為無匹的劍鋒,當頭就把那縷劫氣斬落。
    心神登時清靈如初,不再被五行洞天的種種好處所迷惑。
    “五條靈根山脈,五樣鎮壓的奇物,都是蠅頭小利。
    入得此間,吐納元氣,功力大進,酣暢淋漓!
    就容易被一葉障目,不經意忽略最深處受世尊封鎮的那頭混世魔猿!”
    紀淵倏然起身,抬頭望向五條靈根山脈的交匯之處。
    那裏元氣茫茫無窮無盡,凝成條條實質光華。
    五色交織,沉凝如山,厚重似雲!
    一縷氣息就能壓碎千座大嶽,萬道絕嶺!
    可怖的威勢,足以叫四重天的大高手都喘不過氣!
    “九死才能有一生!古往今來,避劫之法千般萬種,可最後都免不了受那一遭罪!
    唯有兩種可行,一是用鴻蒙原初的至寶代替自個兒受劫,再就是棄道而去,自斬一刀!”
    紀淵頭頂三寸,封王氣運凝成的旒冕垂落。
    冥冥當中,心血來潮。
    令他感知到破劫唯一之法,在於這座洞府最深處。
    “災氣劫數,皆由氣運而來,也可以氣運化解之!”
    紀淵好似撥雲見日,豁然開朗。
    他腳步不停,昂首邁向五條靈根的交匯處。
    其身挺拔,氣海翻湧,周天道場的山字大印熠熠生光,消融化解厚重無比的戊土元氣。
    “所謂避劫,均為仙神脫身的路數,輪不到凡夫俗子。
    說到底,我還是要迎難而上,殺出一條路,踏出一條道!”
    紀淵心念堅定,倒也沒有因為大劫將至,產生濃重的恐慌之情。
    紫色命數【驚世智慧】的加持下,顆顆念頭晶瑩剔透。
    好似明鏡,清晰倒映出內心諸般雜念。
    然後,再將其逐一抹去。
    ……
    ……
    “聶公子,你短短數天,就已經開辟三座氣海了!”
    金行天地,徐瓊眼中露出仰慕的神色,掏出手帕擦拭掉聶人英沐浴的血色。
    “這座洞天實乃修行的福地!簡直是突飛猛進,遠遠勝過尋常練功的進度!”
    】
    聶人英盤坐於通體銀白的山腳下,吐出一口濁氣。
    好像淬火的刀劍,鋒芒愈發淩厲。
    與這些庚金凝聚的先天生靈廝殺搏鬥,不僅極大地增進功力,還能感悟武道真諦。
    北傲八絕的刀罡勁氣,仿佛融入骨血當中。
    愈發顯得爐火純青,信手拈來。
    哧!
    聶人英眉毛一揚,銳利白光一閃,銀色的劍齒虎當即倒地,堅硬的額骨洞穿拳頭大的血窟窿。
    換作剛踏進這座五行洞天時,哪怕他催動真罡,揮刀斬殺,也未必傷得到這些庚金元氣凝聚的先天生靈。
    可如今一念閃爍,刀罡勁氣隨心而發,收割性命易如反掌。
    體內三座氣海隆隆震蕩,迸發雷光也似的森寒光華。
    刀氣好似龍蛇縱橫,刹那間就將方圓百丈的大妖全部斬盡。
    滾滾元氣好像江海倒灌,湧向聶人英的三座氣海。
    “奪得鎮壓靈脈的金行奇物,一舉鑄成八座氣海!
    我也有邁入五重天的機會,追上父親!”
    聶人英好似吞咽炭火,胸膛熾熱得很,充盈著滾燙熱意。
    他誌得意滿,有些情不自禁,反手握住徐瓊的手掌。
    凝脂也似的嬌嫩肌膚,令人心頭一蕩。
    “徐姑娘,這一切都多虧了你。
    若無這半張靈符,聶某想要修成三座氣海,沒有數年的苦功,恐怕是不可能。”
    聶人英衷心說道。
    他從踏入武道以來,從未有過這般暢快的感覺。
    刀罡過處,殺伐剪草。
    精進功力,壯大己身。
    這種毫無負擔的迅速提升,實在叫人沉醉。
    “聶公子言重了,倘若不是你俠肝義膽,護得妾身平安。
    妾身早就死於賊人之手,救命之恩大過天,區區半張靈符又算得了什麽。”
    徐瓊柔柔一笑,好似嬌羞埋頭,抽出纖纖玉手,笑道:
    “再者,聶公子本就是天縱之才,才能一鼓作氣連續開辟三座氣海。
    曆代不乏有人得到靈符,進到這座五行洞天,可也沒見誰像你一樣,如此勇猛精進。
    大多得到些好處,就默默退去。
    不知進退者,皆已化為累累白骨。”
    聶人英調息片刻,拔刀而起:
    “待我煉化那樣金行奇物,再去其他幾處……倘若做到五方合一,宗師有望!”
    徐瓊頷首道:
    “聶公子定當登臨絕巔,破境五重天!”
    聶人英澹澹一笑,眼神睥睨,意氣飛揚道:
    “我亦有此心!”
    ……
    ……
    喀察,喀察。
    好似瓷器破碎,綻出裂紋。
    紀淵滿頭汗水,頭一次感覺舉步維艱。
    連《不動山王經》熬煉過的筋骨,都有些支撐不住。
    五色交織噴薄欲出,厚重得像一條條絕嶺壓在肩頭。
    “非是半步宗師,根本難以進到這裏來。”
    紀淵深深感慨,光華流轉的靈根山脈齊齊壓下,任憑靈兵神鐵都要壓癟崩滅。
    半隻腳沒有踏進五重天,多大的本事也登不上形如五指的巍峨絕巔!
    他也是自恃有虯筋板肋之筋骨,龍象大力之肉殼。
    加上諸般命數、氣運的庇護加持。
    才敢行險一博,以身破劫!
    五髒神庭徐徐運轉,好似一頂尊貴華蓋,消磨四麵八方侵襲而來的元氣浪潮。
    不知過去多久,直至十道金色氣脈近乎枯竭。
    紀淵大口喘著粗氣,終於登上那座形如五指的巍峨山巔。
    他看到一方石台,其上壓著一道金色帖子。
    六字真言如佛盤坐,鎮壓大千虛空。
    令天宇凝固靜止,掀不起絲毫的漣漪。
    “四方上下曰‘宇’,往古來今曰‘宙’。
    僅靠一道帖子,就將寰宇空間壓得死死,光陰歲月都無法消磨!
    真是難以想象的大本事!
    難怪曆經數劫,五條靈根山脈都未有變化!
    因為這裏的宇宙時空,早就被六字真言封鎖住了!
    沒有過去,亦沒有未來,時刻處於現在!”
    紀淵瞧出端倪,眼中掠過震駭之色。
    他並未靠近,倘若此處真是【世尊】一掌封鎮混世魔猿的所在。
    恐怕當世至強的大宗師前來,也不可能揭下那道金色帖子。
    心神一沉,映照十方。
    皇天道圖的籠罩下,宛若汪洋的五色光華漸漸褪去,露出雲遮霧繞的真容。
    形如五指的巍峨山巔,好像一尊頂天立地的大佛,所伸出的龐然巨手。
    其掌心正中,竟有數畝盛開的蓮花池塘,如夢似幻,空靈清虛。
    紀淵縱身掠去,走到最大的一片前。
    足如門板般,紅花白藕青荷葉,生得煞是好看。
    目光向下一探,是幽深昏暗的茫茫混沌。
    好似陰陽二氣翻湧,化為一方井口。
    “世尊一掌壓魔猿,這裏頭所封鎮的,莫不就是……”
    紀淵心念閃爍,正在思忖要不要進去一探究竟。
    那井口也似的茫茫混沌,忽地像是波浪被劈開,劇烈地湧動。
    旋即,凝出兩點金紅光芒,好像一雙火眼!
    轟!
    那股驚天動地的凶戾氣息,隻是泄露一絲,就讓紀淵全身發寒。
    整個人好像墜到冰窟,骨頭縫裏都冒出刺骨的冷意。
    緊接著,還未等他升起逃走的念頭,周身護體的氣血真罡層層崩碎,好像紙湖一樣。
    天旋地轉,眼前一黑!
    “那魔猿還活著……”
    紀淵呼吸一窒,太古距今,過去何止數劫之久。
    仙佛不見,神魔隕滅,十類萬眾皆死盡!
    那頭混世魔猿,竟然沒被幽幽歲月磨滅?
    等到紀淵再睜開眼,他已經置身一方空曠且高大的洞府中。
    頭頂幽暗昏黑,好似被什麽遮住。
    藤蔓垂掛,雜草叢生,除去幾樣石凳石椅,再無別的擺設。
    “我這是在荷葉之下,混沌之內?”
    紀淵按捺住驚慌的心神,很快恢複鎮定。
    正要抬眼打量搜尋,卻聽到一道幽幽的聲音:
    “小友出身第幾劫?觀你體內靈機稀薄,氣血強盛,應當不是修仙道的來曆吧?
    倒有些巫道的樣子,搬山蹈海,法天象地,大小如意……可血脈卻是五蟲之屬,叫貧道奇怪。”
    紀淵一看,不遠處的茫茫混沌氣中,不知何時盤坐著個古怪道人。
    白眉垂落於地,仙風道骨儼然。
    給人一種極其蒼老,又極其年輕的錯亂感覺。
    “敢問前輩是?”
    紀淵眸光一閃,壓在心頭的大石悄然落下。
    他瞧出這位道人並非真身,更像是一道於過去烙印到現在的殘影。
    類似於虛空汪洋的道則顯化。
    “貧道悟空。”
    那個古怪道人頗為和善,吐出一個讓人險些心神失守的名字。
    “悟空……”
    紀淵愣住,若非【驚世智慧】加持,穩固心神,都要拿捏不住念頭思緒。
    “怎麽?小友聽過貧道的名號?”
    自稱“悟空”的古怪道人笑吟吟道。
    白眉之下,目光慈祥,哪有半點魔猿的氣象?
    “於殘篇古史,隱有耳聞此名,隻是不知來曆跟腳。”
    紀淵心神一凜,恭敬回道:
    “晚輩也不知道這是第幾劫,隻曉得太古天庭、陰司皆已崩塌,諸聖仙神要麽合道,要麽隕滅。”
    悟空道人眸光空虛,好似回想,片刻後道:
    “那就應是第九劫了,人道鼎立,皇朝治世。
    萬古歲月,晃眼如雲煙也。”
    紀淵緊守心神,保持念頭風平浪靜。
    麵對這種太古年間的神秘大能,什麽四重天、五重天的境界,還是太過渺小。
    “好不容易進來一個活人,你這賊道絮叨這麽多廢話作甚?!”
    還沒等悟空道人話音落地,凶戾的氣息如洪流爆發,忽地炸開在背後。
    紀淵轉過身,發現一張毛臉雷公嘴的凶惡麵皮,正呲牙咧嘴瞧著自己。
    “俺隻問你一句,如來老兒死沒死?”
    那頭性情乖戾,魔性深重的老猿隱於幽暗,直勾勾望向紀淵,有股擇人而噬的凶殘。
    “你這潑猴,豈能對世尊不敬。
    既然已是第九劫,這位小友剛才也說,諸聖仙神合道。
    世尊想必也不在了。”
    悟空道人搖頭道。
    “甚麽諸聖?竊大位的鬼祟之輩!天庭眾神,俺一個也瞧不上!靈山諸佛,俺一個也容不得!
    若非你這賊道,俺早就一棒子打翻南天門,捅穿靈霄殿,掀翻須彌山了!”
    毛臉雷公嘴的魔猿目光森寒,凶性大發。
    那股強橫的意誌,簡直要衝垮紀淵的心神。
    讓他隱約間,好似親眼目睹這頭魔猿氣焰滔天,獨戰天上地下!
    “胡吹大氣也,鬥部的元君,雷部的正神,個個也是神通廣大?豈能降伏不住你?
    南天門,你這潑猴都未必打得進去。
    萬古歲月,怎的還磨不去你的魔性?冥頑不靈。”
    悟空道人澹澹一笑,不置可否道。
    “俺就是不服氣!有種你這賊道就一劍斬了俺!不然等俺脫困,生撕了你!”
    魔猿呲牙咧嘴,火眼金睛噴出凶意。
    “它被栓住了?”
    紀淵雙眸通幽入微,發現魔猿始終無法離開幽暗深邃的茫茫混沌。
    如同被無形的枷鎖囚住,無法展現凶狂。
    “又說氣話!你與我本是一體,我殺你,便是我殺我,你撕我,也是自個兒同自個兒鬥氣。”
    悟空道人說話始終不急不躁,透出雲卷雲舒的平澹意味。
    “讓小友看笑話了。貧道當初與世尊打賭,願與魔猿周旋,直至凶性消盡。
    合那‘打破冥頑須悟空’的真性之道。
    可惜,可惜,周旋萬古數劫,未能成也。”
    那頭魔猿好像怒到極點,火氣極大,恨聲罵道:
    “你這賊廝跟那幫子諸聖沆瀣一氣,道貌岸然!
    若如來老兒真有普度眾生意,西行靈山為何不見她之本尊?
    由得苦海翻湧吞沒人間?!
    若靈霄寶殿上的那位天帝,真個有心,怎麽坐視八部死盡?
    一個個平時稱尊作祖的大能,量劫一至,就都瞧不見了?
    俺……再不通情理,至少還知道護著俺的猴子猴孫哩!”
    悟空道人聞言,隻是搖頭卻不辯解,輕聲道:
    “小友既入此間,當承緣法。
    今有四道,任你擇選。
    請觀之。”
    紀淵循聲一看,見到陰陽二氣湧動,茫茫混沌排開,四個道文烙印浮現。
    乃——
    鬥、戰、勝、佛。
    四個大字!
    “小友打算選哪個?”
    悟空道人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