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血腥的內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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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四伏跪於地,雙腿發顫,一副瑟縮之狀,竟是一句話也不敢說。

    “怎麽了?你啞巴了麽?為何不說話?莫非要逼某來動刑不成?!告訴你侯四,本官若是動手,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成!”見他象條死狗一樣趴在原地,行軍司馬趙之度, 又是厲聲痛喝。

    侯四抬起頭來,臉上已滿是懊悔與無奈之色。

    “事到如今,某就從實招了吧。”

    “快說!”

    “趙司馬,李鋪長,某確是赤穹國主派往大唐的間作。因為赤穹自立為國主以來,苦於國用匱乏,財貨俱缺, 便打了從大唐掠奪財物的心思。於是,他安排了大批的西蕃匪盜, 潛入大唐境內,四處燒殺搶掠,以奪取大唐的財貨與百姓,再送回其轄下。同時,亦派了不少間作,潛入大唐境內,做什麽行業的都有,以便及時探聽大唐境內的情報,了解大唐的時事與動向。而某這種先祖為唐民的人,因外貌與習慣俱與唐人相同,更被優先選拔培養為間作,然後派往唐境,從事細作活動。”

    侯四一聲輕歎:“數年之前,某受上級組織派遣,就來到了大唐地界。從這一點來說,倒算是重歸故土了。後來, 某被上麵的組織,安排到這景順旅舍任這大堂領班。時至今日, 已然做了有四五年了。”

    “那你的上級是誰?組織團夥又是如何?”接下來,李夔開始接管了下麵的談話。

    “某的上級,便是節度府要籍官王宗結,每每有事,都是他派人過來傳信於某。說起來,某在其手下任事,也隻能算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罷了。至於上麵到底是如何運作,有多少組織成員,甚至到底要當何事,某卻是一概不知。”

    “這麽說,你不知道上頭要綁架劫持曹府直?也不知道那曹府直被綁到哪裏去了麽?”

    “正是如此,他們為何要綁架曹府直,又要將他們這一行人送往何處,其實某皆是不知。某隻是與那張掌櫃一樣,從那蒙著臉的送信人之手,收到了上機傳來的紙條,得知了某等到底要如何操作後,便開始準備下一步的行動。於是, 某準備好了這貓鬼麵具與服飾, 便開始按計劃,假扮貓鬼來行動。”

    李夔微眯雙眼,略略沉吟,便又問道:“那你為何要殺掉張掌櫃?難道,這也是你們計劃的一部分?”

    見李夔提起此話,侯四渾身一顫,臉上卻是顯出懊悔之色。

    “怎麽了?為何不說話?”

    侯四一聲長歎,卻苦笑道:“殺掉張掌櫃,其實並不是計劃中的一部分。”

    “哦?那你為何要殺他?”

    侯四搖了搖頭,歎道:“因為,算是這廝咎於自取吧。要知道,這個張利財,雖然一直是景順旅舍的掌櫃,但他加入組織的時間,卻比某還短一年呢。故而此人明麵上是某的上級,但在暗地裏,在組織人員中,他卻僅是某的下屬。這樣的安排,既令他感覺不滿,也讓某十分難受。畢竟,這般微妙的關係,一旦沒有處理好,就極可能會爆發矛盾。”

    “好在往日無事,某與他之間也無甚重要之事要協商,故還勉強過得下去。但現在來了這裏,在兩人多要協商的情況下,齟齬就開始產生了。本來,某等收到上頭傳令之後,便開始按計劃行動,結果在你等在大堂吃飯之時,那張掌櫃與某一道,又一同悄悄來到小樹林處,協商下一步的行動方案。當時,某要求他進一步對你們散布那貓妖的消息,給你們形成更深刻的誘導,以便使某這個假扮貓鬼的人,將來的行動能更順利一些。卻沒想到,當時我就這般跟他一說,此人卻極不耐煩,說自己然說過此事,若反複多提,反會令爾等生疑。且此人還出言不遜,諷刺說某本是其屬下,現在組織上卻反而壓他一頭,上頭的人,實是識人不明之類。這般言語叨叨,將某說得心頭怒火泛起。”

    “於是,某與他二人,商談的話氣開始越來越不客氣,吵得也是越來越厲害。到最後,二人竟已爭吵到幾乎翻臉的地步。這時,那氣上頭的張利財說,他不想幹了。他說與其在某這種人手下吃悶虧,受暗氣,還不如不在組織中繼續幹下去,轉投官府撈筆錢財是正紅。於是,他氣咻咻地掉頭要走,說什麽要去向你等舉報,要將某等之計劃合盤托出。此語一出,可是把某給氣壞了。”

    “因此,一時間,怒火衝天又心急上頭的某,再不及想太多,隨即衝上前去,捂住其嘴巴,將其一舉捅殺。那張掌櫃便是這般死於某之刀下。因為其被某捂了嘴,他雖發出了小聲的唔唔聲,卻因為外麵風大,故而根本就傳不出去,亦無人可以聽見。直到這時,某才心下生悔,痛恨自己不該一時衝動,將他給殺了。”

    “為何會後悔?”

    侯四苦笑道:“怎麽能不後悔。你們以為,這張掌櫃是什麽好人麽?他是因為欠了巨額賭債,被人追索急切,甚至險些丟了性命,最終卻僥幸被組織所救,才算保住一條小命。自此之後,他才不得不加入其中。然後,他與某一道,亦是做了多件傷天害理的殺人之事,手下沾染的鮮血,卻是不比某少。因此,這樣的人,雖然自稱要去向你等投案自首,但他根本就不可能會去這般做,不過僅是一時氣話罷了。而現在某這般殺他,一是組織定要重重追責,對某加以處罰。二是自此之後,自己亦在這景順旅舍中少了一個助力。這般想來,卻是如何能不後悔啊。”

    “那麽後來呢?後來你為何要斬下張利財的頭顱?”

    侯四躲開他銳利的眼神,低聲回道:“因為,某忽然在想,如果僅僅是由某假扮貓鬼來恐嚇你等,隻怕未必能把你等一舉恐嚇住,不若將此事弄得更加血腥,更加駭怖,也許更能令眾人皆懷疑那曹府直一事,確是由貓鬼所害,而不會轉而懷疑他人。於是,某暗發狠心,先割下其頭顱,又劃開其肚腔,將屍首弄得稀碎可怖。在把這一切都布置好後,某戴上麵具,穿好黑袍,穿上精銅貓爪,假扮成貓鬼,用爪子抓起張利財的頭顱,跳到你等所住的房外窗戶處,前來恐嚇爾等。”

    侯四輕聲一歎,臉上便多有幾分苦笑:“沒想到,某這般作為,非蛤沒有嚇到李鋪長,反受了你的飛刀一擲,幸得某躲閃得快,才總算逃得性命。某隨即潛回小樹林處,躲進那石板之下的小洞,在裏麵換好衣物,再潛行出來,返回大院之中。後來的事麽,李鋪長你們都知道,某也就不必多說了。”

    聽到這侯四這般話語講完,李夔心下,亦是兀的一歎。

    而上座的行軍司馬趙之度,則是手捋濃須,眯著眼睛,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李夔暗想,也許這趙之度亦與自己一樣,也在暗自感歎,原來這張掌櫃被殺一事,竟是這般緣故吧。

    不是,李夔輕咳又一聲,又立即問道:“那某等還想問下,那座漢墓到底是怎麽回事?今天上午時,你又去那墓室之中,卻是為何?”

    侯四歎道:“那座漢墓,頗為隱密,上麵又多有偽裝,乃至於連當地人都不知道。此墓的真正用處,乃是某等間作之人,將此處打造成為一處隱密通道與存物之所。某自來大唐,這數年下來,此處亦不過僅去了兩三回。後來,在王宗結等人順利劫走曹府直一行人後,他派人來通知某,說此漢墓在作為通道劫走了曹府直之後,現在已將漢墓中的軍械以及錢財等存貨,盡皆轉移。然而因為行事匆忙,他恐有遺漏之物尚在墓中,故要某悄悄去探查一番。沒想到,結果竟然如此碰巧,某方在墓室中探查完畢,你等便從墓道進來,倒是大大出了某之預料。”

    “於是,某為了嚇阻你們,先弄機關,再扮貓鬼,以圖讓爾等知趣而退。卻沒想到,你等在數十名軍兵死傷之後,竟非但不退,反而一路衝向墓室。某見事態已是難擋,遂隻得假扮貓鬼躺於木槨之中,以求在嚇住你等之後,再尋機而退。”

    “沒想到,某成功嚇退了一眾開蓋的軍兵,卻被李鋪長你一舉發現了某在情急之下所著的靛藍布衣。某知事已不可為,便隻得先下手為強,搶先來偷襲爾等。結果卻連連失手,又反被爾等一齊圍攻,竟至於險些丟了性命。這般緊急狀況下,隻得施放瓷球,打開迷香,複從盜洞倉皇而退。然後,趁著尚未被人發現,又一路潛回景順旅舍而去。”

    “沒想到,某剛把貓鬼的扮具藏好,又急急換了衣衫,你等便複來尋某,倒令某再無周旋騰挪的時間。最終,某隻得硬著頭皮,跟爾等來到這裏。終究被窺破機密,原形盡現。某於今想來,複有何話可說。現在某要說的話,盡皆說完畢,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侯四淡淡說完,便垂下頭去,一副任人處置的模樣。

    李夔冷冷看著他,又掃了一眼站在旁邊徨然無措的書吏許奎,臉上卻又泛了微笑。

    他走上前去,來到侯四身旁,將先前誣陷鄭世元的那封信,與從張利財掌櫃枕中搜出的那張字條,一齊拿到侯四麵前,交給他看。

    “侯四,這兩張紙上的字跡,你可認得?”

    侯四略略一看,便立即點頭:“某認得。每次給某等下令時,所送來的字跡,皆是這般。”

    “那你可知是何人所寫?”

    侯四猶豫道:“這個,某就不知道了。畢竟,每次都有蒙麵的送信人來傳遞信息,某等知曉內容便可。至是誰寫的,某等實是不知。”

    李夔哦了一聲,便這兩封信,拿到一旁一直沒說話的另一名書吏胡得全麵前。

    胡得全見他過來,頓是下意識地低下頭去。

    “胡得全,你且說說,這兩張紙的字跡,你是不是頗有眼熟之感。”

    見李夔拿著這兩張紙,在自己麵前來回晃動,胡得全卻又下意識渾身一顫。

    “這,這個,某不太清楚……”他急急低頭。

    “抬起頭來!”李夔厲聲喝道:“這上邊的字跡,其筆畫結構,隻怕對你來說是極為熟悉吧。原因麽,倒也很簡單,因為一個人可以刻意掩飾自己原有的字形與原有的結構,但這起轉撇捺,卻必定是有原先的痕跡,這卻是無論如何也難以掩蓋的。所以,你作為每日與他相伴,每日與他一同工作的書吏,對他的這些書寫習慣,必定極為熟悉,不可能不知道。而且,某想告訴你,現在這緊要時刻,知情不報,與罪者同!胡書吏你可要好好地想好了,莫要到時案子破了,你卻得了個包庇之罪,可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李夔這般話語威壓,已駭得胡得全麵如土色。

    他知道,李夔這番話,雖多有恐嚇,但其實說得亦是實情。

    因為現在這曹府直失蹤一案,節度府極為重視,自己若因為此事而犯下包庇之罪,那可真好李夔所說的那般,吃不了兜著走了。

    哼,真到那般境地,又豈隻是兜著走,隻怕節度使李昌符一怒之下,砍了自己腦袋,亦是極有可能哩。

    胡得全想到這裏,臉孔已是一片煞白。

    他斜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許奎,卻又怯怯地問道:“那,那某如實說了,可能撇清關係麽?”

    李夔微微一笑,故作沉吟一下,卻走前幾步,來到行軍司馬趙之度身旁,對他附耳低語了幾句。

    趙之度皺著眉頭,聽完李夔的話語,便微微點了點頭。

    “好吧,就由你這般處置便是。”

    李夔轉過身來,對胡得全朗聲道:“胡書吏,趙司馬說了,你若坦白揭發有功,那先前諸事,盡可揭過。但你若還摭摭掩掩,不說實話,就休怪某等不客氣,將你作為從犯,一舉拿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