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深伏淺挖 必有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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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夔停了一下,放眼望去,卻發現整個大堂之上,一時間一片安靜。

    觸目所及,所有人,都在瞪著眼睛,直直地看著他。

    那縣令韋叔澄的目光, 滿含了無限的憤怒,而其他的人投來的目光,則俱是驚奇又震愕。

    估計他們都在想在同一件事情。

    那就是,李夔的這般推斷,到底他是怎麽才想出來的?而他的這般推論,又是否是正確的?

    顧眾人的凝視下,李夔的話語, 還在繼續。

    “說起來, 王宗結這般做,卻也是趕鴨子上架,被逼無奈。因為這韋縣令,乃是他們花了大力氣,花了不少的代價,才最終安插到了汧陽的實權人物。他作為一縣之主,在汧陽為他們搜刮錢財,收集情報,乃是十分重要的一枚棋子。若是韋縣令就這樣被輕易查處,那先前的諸般辛苦,可謂盡是付之東流了。更可怕的是,那接受審查的韋縣令,為了自保,極可能亦如那雷宏一般,會把要籍官王宗結等人,給攀咬了出來,以求立功贖罪。這樣一來, 對於王宗結及其背後的間作組織,其打擊可謂是毀滅性的。”

    “因此, 無論如何,哪怕冒著劫持上官這樣大逆不道的罪行,王宗結也必須趕緊下手,一定要徹底終結曹正鐸的這次汧陽審核。當然了,在起初之時,他可能還會對曹正鐸抱有幻想。他在幻想這曹正鐸,也僅僅可能是一時心血來潮,並沒有刻意要來汧陽審核的意圖。但是,在看到曹正鐸正式向李節使提出申請,要由他自己擔任汧陽縣城的審核主官,以及把那雷宏往後押審暫不處決時,王宗結終於徹底慌了。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最終下定決心,要對曹正鐸下手。總之,此番行動,無論如何也要把這般危險給提前鏟除。”

    “既如此,那他為不找個機會,直接將曹府直給暗殺掉呢?”行軍司馬趙之度插問。

    李夔抿了抿嘴,沉聲道:“他當然可以這樣做。但是, 這樣做的風險太大, 遠比假扮貓鬼害人的計劃要危險得多,王宗結自是不願采用。”

    “哦?為何這般說?”

    “因為,曹正鐸想要審查汧陽之事,已然上報給了李節度。也就是這說,他的這個審核計劃早已散布出去。在這般情況下,若王宗結還敢使出暗殺之類的手段,那上麵的李節度等人,必會在第一時間想到,此事必會與汧陽審核有關。若一路追查下來,那王宗結本人必定難保清白,極可能反會成為突破點,被節度府一舉擒獲,甚至其背後的間作組織,亦是難逃覆滅的厄運。”

    “相形之下,他們若使出這假扮貓鬼之計,再利用人們的愚昧迷信心理,就可以達到既除去曹府直一行人,又可將責任推脫得一幹二淨的目的。因為,在用貓鬼為掩護,來成功劫走曹府直一行人後,節度府哪怕再憤怒,再生氣,也不可能去追究一隻所謂的貓鬼吧。”

    “所以接下來,王宗結與其上級緊急商議,最終定了這般行動計劃。於是,在正式出發那一天,王宗結利用自己是要籍官可以隨意接近曹正鐸的機會,在曹正鐸的茶碗裏,悄悄加了適量的涼藥。最終導致曹府直一行人,在正好趕到鳳翔府柳林鎮時,曹正鐸便因為涼藥發作,讓他誤以為自己傷風感冒,故隻得在那早已安排好的景順旅舍處,休養歇息。”

    “然後,王宗結安排好曹府直等人入住,便利用外出買藥的時機,立即開始著手聯係那些潛伏在盤蛇穀中的匪寇,做好在盤蛇穀中劫持曹府直一行人的計劃。同時,又讓曹府直向汧陽派出鄭世元、許奎、胡得全三人,要他們提前趕往汧陽通報。而在這時,他早已暗中叮囑了書吏許奎,讓他尋機將早已寫好的信件,給那個埋在汧陽的暗樁羅長通。讓那韋縣令的親隨羅長通,尋找一個合適的機會,將這封信栽贓嫁禍給曹正鐸護衛鄭世元。以求在劫走曹府直一行人後,能把那引來貓鬼的計劃,全盤嫁禍給鄭世元。”

    說到這裏,李夔輕輕撇了撇嘴:“隻要能把這貓鬼害人之事,盡可能地往鄭世元身上引,讓上頭相信這貓鬼之蠱,就是由鄭世元所引來的。這樣那鄭世元孤身一人,縱然渾身是嘴,亦根本無從反駁。最終他也必在韋縣令的大刑之下,屈打成招,承擔這謀害劫持上官的重大罪名。而諸如王宗結許奎等人,反而可以袖手無事,從容脫罪。他們這般計劃,倒是倒的狠毒。”

    “再後來,他們預料到了,在曹府直等人失蹤之後,官府必會全力追查此案,遂在查案的過程中,給某等連連下了絆子,以求盡可能地帶歪審案方向,將此案朝貓鬼作崇這樣神神叨叨的方向上引。所以,他們通過先前的踩點,已然早知道,那兩個放羊娃馬四馬五會每天在千陽嶺眺望盤蛇穀場景,故而又特意選了這般時機,在他們眼皮底下來做下這曹府直一行人消失之案。這般行動下來,有與事無關的證人親自目證,自是最好不過。且他們又知道,某等接下來,定會去景順旅舍實地探查,遂又提前讓張利財掌櫃準備好那番話語,以求讓某等來個觀念上的先入為主。接著又讓侯四來假扮貓鬼,以求駭阻某等,讓眾人皆從心下認為,必是那貓鬼作崇,才會出來害人奪命。”

    李夔搖了搖頭,輕聲一歎:“也許,在料理完曹府直等人之後,那個假裝自己被一同劫走的王宗結,便會又以受害人的身份重新出現呢。到時候,時過境遷,曹正鐸的位置早就另外有人,也就不會再有人去追查這積年舊案了。而汧陽的韋縣令等人,也就此因此順利保全,再無風險之虞。這般算計,倒是端的不錯。”

    “你等算計得如此完美,若是旁人,隻怕就著了道兒了。隻可惜,你們運氣不好,此番查案碰到了李某人。結果從鄭世元開始,你等被某一一指出證據漏洞,便再不能自圓其說。於是,韋縣令才會惱羞成怒,意欲將某徹底趕出查案隊伍,以免平白生亂。結果,你等好不容易將某趕回崔家頭裏,在這裏來個所謂的反省思過。卻沒想到,某這般被攆走之後,竟然又有趙司馬前來相邀,最終步步堪查,識破王宗結等人詭計,得以徹底偵破此案。如今想來,這般變故與安排,倒還真是天意呢。“

    李夔一語說完,又旋地轉身,雙眼直直地望向縣令韋叔澄。

    “李夔,你,你這般看某作甚?”韋叔澄臉色慘白,聲音發顫。

    李夔又是輕輕一笑:“某隻是在想,韋縣令你聽到現在,為何還不爽快認罪呢?反而還非得要某來一個徹底揭穿,才肯罷休呢?”

    “你,你什麽意思?!”

    李夔搖了搖頭:“韋縣令,既然你不肯自己體麵,那李某就隻能在此,幫你好好體麵一把了。”

    他一語說完,快步上前,一把抓信韋叔澄的右手。

    “李夔,你想幹什麽?!”

    韋叔澄又驚又怒,正欲掙紮,李夔卻已探手入內,伸出他袖口之中,一把就抽出一個三角形的折疊物。

    韋叔澄見他掏出此物,臉色又是一變,下意識地伸手要去搶奪,卻被李夔敏捷地躲開。

    “韋叔澄,你現在急了麽?”李夔將這三角形的折疊物在他麵前連連晃了幾下,用滿是嘲諷的語氣說道:“你來向大家說一下,某從你袖中掏出之物,到底是什麽東西?”

    “你,你……”

    韋叔澄氣得雙眼發紅,尖瘦的麵皮在不停地哆嗦,卻又始終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一時間,他二人這般對話,倒是讓旁人感覺,這李夔才是上級,而他對麵的縣令韋叔澄,反倒是一名正在挨訓的下屬一般。這種感覺,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李夔,你手中所拿的,究竟是何物啊?”見得這般怪異情景,行軍司馬趙之度忍不住問道。

    李夔轉過身來,沉聲回道:“趙司馬,此乃韋叔澄用於給敵軍指路的標識。”

    “指路的標識,這,這卻是從何說起……”

    李夔微微一笑,一邊向大堂外走,一邊對行軍司馬趙之度朗聲言道:“趙司馬,你且隨某來堡樓上。某讓你看看,這位縣令韋叔澄,到底是怎麽給敵軍指路的。”

    聽到李夔這話,趙之度立即起身,尾隨著他離了大堂,前往堡樓。

    而縣尉段知言與不良帥方煉二人,亦急急跟隨於後,一同前去查看情況。

    這大堂中,僅有鄭世元及一眾軍兵與不良人,猶在虎視眈眈地監視著正手足無措的縣令韋叔澄。

    這種無聲而威壓的氣氛,令此人絲毫不敢輕動。

    李夔領著數人,一路匆匆登上馬道,來到堡牆上。又沿著堡牆上走,很快到了武侯鋪的堡樓上。

    此時,空中卷起數朵薄雲,將月亮給摭了起來,夜色頓是愈發朦朧而幽深。

    “喏,各位請看,那順著方才匪寇來的方向,那路上點點閃亮之物,可是看清楚了?”

    各人順著李夔手指方向望去,見到那條從東向西而來的官道旁的草叢處,在深沉幽暗的夜幕下,竟隱約可見點點閃光。遠遠看去,倒是有螢火蟲般一閃一爍。

    然後,李夔將手中的那枚三角形物體,複向各人晃了晃。

    各人抬頭看到,這枚三角形的小標記,竟也如那點點螢火蟲一般,閃著奕奕的反光。

    “看到沒有,這就是韋叔澄所做的標識之物。他就是這等反光標記,一路拋灑,引誘敵軍前來攻打我武侯鋪。其居心,倒是端的險惡!”

    行軍司馬趙之度,嘴裏嘖嘖連聲,臉上的表情,更是難以形容的複雜。

    “沒想到,竟是如此……。那由此可見,這縣令韋叔澄,與那王宗結等人,皆是一夥呢。”

    李夔冷笑數聲,又從自己袖中掏了幾下,掏出兩枚同樣模樣的標識。

    “李夔,這兩枚標誌,你從何處得到?”縣尉段知言一旁發問。

    “段縣尉,這兩枚標識,皆是某在上午發掘的漢墓外拾得。一枚在漢墓不遠之處,一枚在下山的山腰處。”

    “哦,這樣呀……”

    李夔輕聲道:“當時,某從漢墓出來後,無意中瞥見,這位縣令韋叔澄,他沒有與你等一樣,一直在原地默守,反而在漢墓周圍四處打轉。他臉上的表情,亦是不停變幻,好象多有心事一般。見他這般表情動作,某憑著職業性的敏感,心下便有了不好的預感。”

    “於是,某一邊與段縣尉等人談話,一邊暗中密切關注其行動。後來,某從眼角餘光瞥見,這韋叔澄似乎在別人沒有注意的時候,悄悄扔下了什麽東西。某心中頓是咯噔一聲,暗叫了一聲不好。”

    “不過,為了不打草驚蛇,某猶然裝成無事人一般,隻顧著與你等隨意聊天。那韋叔澄亦假作無事,還上得前來,不鹹不淡地對某說了幾句問話。直等到你們徑自回返崔家頭裏武侯鋪後,某才立即四下緊急巡查,很快就找到了這樣的標識物。而在找到這些物品之後,某心下終於豁然開朗。在這一記得,所有的證據與疑點,一時間皆是清楚明白。”

    “可歎這個韋叔澄,他知道某等窺破了這漢墓的秘密後,便是想著,定要最後搏上一把,利用這標識指示,讓受其組織指揮且潛藏在附近的三百餘名匪兵,趕緊趁夜來攻。若他們能順利成功,一舉奪下崔家頭裏武侯鋪。那某等就算找到證據,破解了此案的經過緣由,但因人證皆死,物證俱消。這曹府直失蹤一案,也隻能不了了之。”

    說到這裏,李夔又是喟然一歎:“但他們沒想到,某這武侯鋪已重新翻修擴建,防禦能力更是大大增強,倒與一座小型的塢堡無異。且除了本村的青壯外,又多有軍兵與不良人相助。兵眾堡峻,足以拒守。他們想要一舉拿下,最終卻是嘣了自己的狗牙!”(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