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隴州追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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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這廝就甘當王宗結之爪牙,為其搜刮百姓,為其貪贓枉法!更令人不齒的是,你作為他的手下工具,不停幫他將我大唐百姓的血汗錢,一五一十地送往吐蕃, 去供養我大唐的敵人,去危害我大唐的邊疆。這般罪惡,實是無恥得緊!”趙之度瞪著眼睛,厲聲痛喝。

    韋叔澄垂首無言,他輕歎一聲道:“唉。某這般作為,說來說去, 亦不是為了保命,才甘為王宗結驅使罷了。說起來, 在剛開始的時候,某確實還會心下多有慚愧,以至於夜夜難眠,常做惡夢。但後來,錢撈得多了,美玉珠寶撈得習慣了,也就漸漸麻木,不再感覺良心不安了。反正,某的官位是王宗結給的,事情也是由他而起的,某不過是一個工具人般的存在罷了,某這般受人擺布,又能多說什麽。更何況,這些年來,某也撈了不少錢財,置辦了華宅美妾,購買了田土器物, 每日裏花天酒地,自在逍遙,這日子過得那叫一個自在痛快!而直到現在,某才終得受審,暴露已罪,這般結果,倒也算是沒有甚麽遺憾了。”

    說到這裏,韋叔澄幽幽一歎,又自顧自地說道:“某本是想著,這般快活日子,應會相當長久地過下去。卻沒想到,因為李夔你查了雷宏謀害校尉宋翃之案,那雷宏為了保命,竟然胡亂攀扯,把某與宋翃的諸般關係與交情,亦一一講出。以至於負責審案的府直官曹正鐸,開始大為生疑,遂決定徹查汧陽縣城之事。接下來,便如李夔你所猜測的那般,某等為了自保,隻能先下手為強, 搶先對曹正鐸下手。”

    韋叔澄說到這裏,目光直直望向李夔,臉上又泛起了苦笑。

    “沒想到,某等苦心算計,仔細籌劃,一心想著能用這假扮貓鬼之計,將此案辦得天衣無縫。萬萬沒想到,此案的最終結果,竟會被李夔你這般抽絲剝繭給查了個仔細徹底,最終將此案給查了個明明白白。某等落得這般結局,複之何言。想來這一切,大概皆是天意吧。”

    “什麽狗屁天意!”

    見他猶在感歎不已,行軍司馬趙之度忍不住痛罵道:“爾等為非作歹,謀害上官,本來就是必死之罪,還敢說是什麽天意!那你快說,那曹府直現在,究竟被爾等弄去了哪裏?!”

    韋叔澄見他厲聲逼問,反而又不吭聲了。

    “怎麽了?啞巴了麽?怎麽又不說話了?”

    “趙司馬,某有一個請求。”

    “什麽請求?”

    “某希望,某若說了那曹府直等人去向後,可否給我的家人,免去一死?”韋叔澄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行軍司馬趙之度皺起眉頭,他下意識地向一旁的李夔望去。

    李夔朝他微微點了點頭。

    趙之度略一沉吟,便朗聲回道:“可以。隻要能早找到曹府直一行人,那本案的要犯,隻追究到你為止,你的家人,皆可免受牽連。”

    韋叔澄聞得此言,頓是叩頭而拜。

    “既如此,那某就說了。”

    “快說。”

    “趙司馬,你等可曾想過,王宗結等人在劫持了曹府直一行人後,他們並不會立即離開麽?”

    “不會立即離開?你的意思是……”趙之度說到這裏,如恍然大悟般回道:“那王宗結等人,並未走遠,而是還在汧陽附近麽?”

    韋叔澄歎道:“正是如此。趙司馬,你難道就沒聽過燈下黑麽?現在曹府直一行人,剛剛被劫,案情重大,節度府必定命令四下關隘,仔細索查,若王宗結等人還要強行離開,豈非自投羅網了麽?故而他們隻會盤桓附近,且等此案風頭過去後,再悄然遁走,方是穩妥之策。”

    “那你說,那王宗結等人,究竟是把這曹府直一行人給綁到哪裏去了?”趙之度麵露焦躁之色。

    韋叔澄直視著他,許久之後,方是微微一笑。

    “王宗結等人,就在汧陽。”

    “就在汧陽?這,這怎麽可能……”

    “就是在汧陽,還都是某暗中安排的。”韋叔澄苦笑一聲:“當日,他們成功劫走曹府直一行人後,便立即喬裝改扮,徑從墓洞離開。然後便按計劃,從另一條小路處,一路潛入汧陽縣城。因為汧陽之處,早有某安排親仆羅長通接應,故他們在假扮商人之後,俱得以順利進入。隨後,某便安排他們躲在蔣家質庫,在那裏等到風頭過去,再從汧陽離開。最終讓他們押著那曹府直一行人,順利離開鳳翔府,前去隴右吐蕃。”

    “這麽說,曹府直他們,現在還在汧陽,現在還在那蔣家質庫?”趙之度雙眼一亮。

    韋叔澄點了點頭:“是的。畢竟,蔣家質庫之掌櫃與主管,亦皆是王宗結手下,說是他們的中轉站,亦不為過。你等此去,必可將他們一舉拿獲,也必能一舉解救曹府直等人。”

    趙之度哼了一聲,便立即下令:“段縣尉!”

    段知言站起身來:“某在。”

    “著你統領一眾不良人,天亮之後,立即出發,緊急趕汧陽,前往那蔣家質庫,定要將王宗結等人,給一舉擒獲!”

    “得令!”段知言與方煉二人齊齊拱手。

    趙之度下完命令,正要揮手讓軍兵們將韋叔澄給帶下去,李夔卻站了出來。

    “且慢!”

    他一聲喊完,徑自快步來到韋叔澄麵前,用冰冷的眼神直直地看著他。

    見李夔這般出來,眾人的目光,頓時皆是一齊望向了他。

    “韋叔澄,還有一件事,某覺得,你現在還是一齊交待了吧。”李夔的聲音,冰冷而清晰。

    “什麽事?你還要問某什麽事?”韋叔澄故作鎮靜,卻有說不出的慌亂。

    “某想問你,先前汧陽縣怡春院女妓紅鴦被殺一案,那個幕後主使之人,便是你吧。”

    李夔的聲音很輕,在場的眾人,卻是聽得清清楚楚。

    “哦?那個女妓紅鴦被殺,其幕後的主使者,亦是他麽?”縣尉段知言忍不住插了一句。

    李夔點了點頭,直視著韋叔澄道:“自然是他。當時某甚是感覺奇怪,為何紅鴦這樣一個看似與世無爭的女妓,卻會這般慘遭毒手。說吧,你為何要殺紅鴦,她到底在哪裏得罪了你?”

    韋叔澄怔怔無言,目光呆滯,仿佛象沒聽見一樣。

    見他不說話,李夔淡淡一笑,又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某為何會這般來問?又為什麽這般確定,那紅鴦被殺害,有你這樣一位縣令參與其中?那是因為,某要搜查那紅鴦的房時,發現了一封與你筆跡很象的邀請函。而邀請函上的日期,與她的死期十分接近。當時,某就在想,韋叔澄你這位縣令,定會與這紅鴦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隻不過,礙於你的縣令身份,某知道再想追查下去,也隻能無功而返。但現在,某還是想說,天理昭昭,報應不爽,韋叔澄你時至今日,也該為自己的罪惡,付出代價了。“

    韋叔澄麵目死灰,沒有說話。

    李夔目光轉向遠方,輕歎道:“韋叔澄,現在你等劫奪上官,本是死罪。也許在你看來,反正自己已是必死之人,又何必在死前還要再認下這般罪行呢?某知道,你定然是在想著,你今番若隻認了劫奪曹府直等人,以及貪墨汧陽縣城錢財之事,雖然自己一死,卻可保全家人,已是足矣。但你想過沒有,現在你家小雖有趙司馬作保,可暫時無事,但將來若有人存心舉報紅鴦之案,那現在被暫過放過的你等家小,卻必是會噩運當頭。到時候,他們的下場與命運,李某卻是不敢想象。”

    李夔這番麵無表情的話語,令韋叔澄臉上一顫。

    他當然知道,李夔的話,不是在嚇他,而是在說實話。

    畢竟,他已然身死,其家小還不是隻得任人揉捏。若是有居心不良之輩,再把那他未曾招供的紅鴦之案翻出,那他最為看重的這一家人,隻怕真如李夔所言,俱是難得保全了。

    按《大唐律》,他這樣的罪官家屬,最終隻怕難逃流放瓊崖的命運。

    而瓊崖之地,這唐朝的海南島,當時乃是人跡罕至,充滿了煙瘴毒霧的蠻荒之地。若是自己的家屬被流放到了那裏,還想要保住性命,卻是難了。

    在李夔的逼視下,韋叔澄苦笑一聲,緩緩開口。

    “李夔你猜得沒錯,那殺害紅鴦的黃拐腳,亦是間作組織安排在汧陽縣城中的一員。不過,某卻與他並不相熟,中間的運作,還是通過王宗結去辦的。而某之所以想殺掉紅鴦,是因為那一天,某剛剛完成了一月的錢財搜刮數額,已全部送往蔣家質庫,自己也從中撈了不少,故心下高興,遂請她上府表演彈奏。結果一時貪杯,吃醉了酒,複將她強擁而眠。本來麽,吃酒宿妓之事,對於大唐的官員來說,也算不得甚麽。但是,說來也巧,那天某因為送錢之事辦理順利,又剛剛喝醉了酒,一時間竟口無摭攔地,在那醉夢之中,皆對她和盤說出。“

    “後來,某清醒之後,忽地發現她神情大變,看某的眼神十分古怪。這時候,某才想了起來,自己昨晚失態,把最不該說出來之事對她合盤說出。當時某心驚之下,為堵住其口,隻得多出數十貫錢送於那紅鴦。告訴她昨夜所言,皆是某昏亂之語,算不得數,要她務必嚴守秘密,不得外泄。而她在懵懂之間,亦是連聲答應。隻不過,送她回怡春院後,某心下回想,卻是愈發不安,感覺這般隱密之事,竟被一名妓女知曉,十分危險。說不定她哪一天一時衝動,將某之話語對旁人講出,那某可就徹底完蛋了。”

    “而在這時,某又剛好要去鳳翔府述職,某遂想著,此番前去鳳翔,定要這失言一事,對王宗結和盤講出,以求他來緊急想個辦法,好歹要擺平此事。接下來,某急急離了汧陽,一路趕往鳳翔府城。在見到王宗結後,某立即把此事告訴了他。王宗結聽聞此事,亦是十分吃驚,在痛斥了某一頓之後,便立即派人,聯係上了那怡春院的黃拐腳,要他盡快想辦法,將紅鴦給悄悄殺掉。”

    韋叔澄說到這裏,又是一歎:“於是,那黃拐腳最終弄出了那一場鏡妖殺人案,將那女妓紅鴦給殺掉了。某當時尚在鳳翔府城,聽聞此事,心下亦是如去巨石,大感釋然。隻不過,後來這個案子,落到你李夔手中,最終還被一點一點順藤摸瓜地找出真象,倒又是令某等想不到……”

    韋叔澄接下來的叨叨話語,李夔卻沒有再去仔細聽了。

    他的心下,其實在暗暗心驚。

    沒想到啊,王宗結所掌管的這個神秘的間作組織,這個連汧陽縣令韋叔澄都不知其名的組織,其勢力如此龐大,觸角這般深廣,倒是令自己意想不到呢。

    接下來,縣令韋叔澄象一條死狗一般,被軍兵與不良人推搡著帶了下去。

    望著他被你喝罵挾走的背影,李夔久久無言。

    然後,李夔離開大堂,去那關押之處,見十九名被抓的敵軍俘虜。

    他一個一個分別審問,結果卻令他大失所望。

    原來,這些被抓的俘虜,原先皆是關中的匪寇,後被這個吐蕃的間作組織給收編。雖然這些人從軍官到士卒,都知道自己是在為吐蕃人效力,卻猶是不知道,自己為其效命的這個組織,到底叫什麽名字,對這個組織的架構,更是一無所知。

    他們甚至連這個組織在鳳翔府的負責人,是那要籍官王宗結都不知道,可見此組織的保密性,卻是相當不錯。

    這一刻,李夔心下,卻在暗地發狠。

    哼!饒爾等再奸詐陰險,再神秘莫測,某將來也必把這個嚴重危害我大唐的吐蕃間作組織,給順藤摸瓜,統統找出並端掉,直至將它們徹底剿滅!

    這個夜晚,李夔一夜無眠。

    次日天亮,他與行軍司馬趙之度、縣尉段知言、不良帥方煉等人,統領一眾軍兵與不良人,急急奔往汧陽。

    是時候,該收網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