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新官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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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夔一語說完,又左右速看了一番,便看到,在端坐上首的李昌符下方,右邊站著行軍司馬趙之度,左邊站著縣尉段知言,段知言後麵, 則站著正拄拐站立的不良帥方煉。
見到這不良帥方煉,右腿打著厚厚的石膏,上麵又夾了兩層更厚的木板,李夔心下,不勝嗟然。
而見李夔投來關切的目光,方煉輕輕一笑, 向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必擔心。
李昌符眯著眼睛, 看著下麵伏跪的李夔,隨即嘴角一咧,一絲怪異的笑容,頓是又泛起臉龐。
“好麽,你就是那個李夔啊?”
李夔尚未答話,立在一旁的行軍司馬趙之度,便立即拱手回道:“稟節下,此人便是某向你說過的那個李夔。他現為崔家頭裏的鋪長,上次的崔家頭裏保衛戰,卻是此人出了大力呢。若非他提前擴建修造了武侯鋪,某等現在,安有在節下麵前說話的機會。”
李昌符哦了一聲,便招了招手,示意李夔起身說話。
李夔剛一起身,李昌符便朗聲道:“李夔,你不知道,某此番之所以來汧陽,卻有大半原因, 是因你之故呢。”
“因某之故,節下這話……”
見李夔一副迷茫之狀,李昌符笑道:“李夔,因為你的計謀與判斷,此番順利得破這貓鬼劫人之案,這位趙司馬可是在某麵前,極力誇讚你來著。說你足智多謀,既能運籌帷幄,又能親身士卒,所以才能最終成功破獲此案,並救出府直官曹正鐸。這般殊大功勞,卻是多為借用你之智力呢。”
見李昌符這般誇讚之自己,李夔沉聲回道:“李節度謬讚了。某能破此案,亦是各位同僚共同努力的結果,非是李某一人之功。”
李昌符又是哈哈一笑:“好哇,不貪功是好事,但是呢,李某人卻是向來稟公直斷,這功當賞, 有過當罰,卻是必然。對了,你等一定很想知道,那諸如韋叔澄等人,現在到底是如何處置的吧?”
他這話一出,整個大堂一片肅靜。
李昌符又是一聲冷笑,便向一旁佇立的行軍司馬趙之度,輕輕努了努嘴:“趙司馬,你來跟大夥說說。”
趙之度喏了一聲,便轉過身來,對眾人說道:“各位,這貓鬼案,現在已然處置完畢。原汧陽縣令韋叔澄,甘為漢奸,偷盜國財,成為吐蕃間作,罪行極其重大。故他被判了腰斬之罪,已然棄市行刑。至於其家人麽,因為先前已承諾,隻要他如實招供,便可不加追究,故李節度亦是對他們寬大處理,隻是將韋叔澄的家人從汧陽趕出,並讓他們帶上盤纏與行李,徑歸老家洛陽而去。”
聽到這個結果,李夔表麵平靜,心下默然。
他暗暗想到,這般處理,對於韋叔澄來說,倒是一個還相當不錯的結局。
畢竟,若是完全按《大唐律》來處置,那韋叔澄非但要受腰斬棄市之罪,其主要家人亦是陪同問刑。他們或被砍頭,或被縊死,根本不可能保得性命。而他其餘的奴仆或遠親,則要長途流放煙瘴險惡之地,若無大赦之令,終生不得回還中原。
相形之下,現在的韋叔澄,因為先前的招供之功,僅僅隻是一人受刑而死,其家人皆得以平安返回老家,甚至還準允他們帶上部分行李盤纏回去,算是難得的法外開恩了。
有這般結果,那受腰斬之刑而死的韋叔澄,縱下地府,亦無甚遺憾了吧。
這時,趙之度的話語又繼續傳來:“至於書吏許奎,以及旅舍的侯四,則皆判了斬刑。他們與先前關押的執戟長雷宏一道,三人俱在鳳翔府菜市口問斬。那已脫逃離去的韋叔澄手下長隨羅長通,因現在消息全無,鳳翔府各地俱已貼榜擒拿,估計不需多久,便可將此人擒獲問斬了。”
對於許奎與侯四的結局,李夔並不感到意外。
這兩個角色,雖然在貓鬼之案中不是重要人物,但他們手下皆是染了人命,又有間作之大罪,判了斬刑,倒是理固宜然。至於那個逃走的羅長通,可以想見,隻要他一旦被拿獲,亦是必死無疑。
唯一令李夔感到意外的,是那執戟長雷宏之死。
此人先前為了保命,羅織攀咬,供出縣令韋叔澄等一係列要犯。他原以為可以減罪,卻沒想到,此人機關算盡,最終還是難逃一死。
李夔認為,雷宏被斬的關鍵原因,還在於此人之罪行。
畢竟,此人以下弑上,罪大惡極,雖有羅織之功,卻也難抵必死之罪。也許在節度使李昌符看來,能把他從淩遲大罪忙亂為砍頭,已是莫大的恩情了。
“趙司馬,那些俘獲的匪兵呢?他們卻是如何?”李夔這時,低聲插聲了一句。
見李夔提起那些俘獲的匪兵,趙之度一愣,他還未來得及回答,上座的李昌符已是嘿的一聲,替他大聲答道:“那些俘獲的賊兵麽,皆被某斬了!”
“斬了……”
“對了,皆是斬了。這些匪賊,為害鄉鄰,還投靠吐蕃韃子,來謀害我大唐基業,實是可惡至極!這等惡徒,不趕緊殺掉,再留他們性命,複有何用!現在這些匪兵的幾百顆腦袋,俱是懸掛於鳳翔府城,東南西北四處城門俱是掛著,倒是有如懸著一長串葫蘆一般。某這般做,就是要讓尚在城中的吐蕃間作好好看看,投靠敵虜甘為漢奸,到底是何等下場!”
聽完李昌符的回答,李夔表麵猶是平靜,心下卻是震駭不已。
沒想到,這鳳翔節度使李昌符,竟是如此剛暴好殺。
數百名俘虜,竟是一個不留,統統殺盡。
看來,此人還真如曆史上的李昌符一樣,是一名手段狠毒卻又智謀平平之輩。
性格決定命運,看起來,在自己穿越過來的這個世界,這位節度使李昌符,還要再一次地重複,他在真實曆史上的個人命運吧……
李夔心下猶是感歎,李昌符卻又大聲說道:“好了,說完處置之事,現在這汧陽大堂之上,某卻要來個論功行賞呢。”
一言說完,李昌符的目光,已從李夔身上移開,投向一旁的懸尉段知言。
見李昌符目光投向自己,縣尉段知言懼其威勢,竟是趕緊低下頭去。
李昌符哈哈一笑:“段縣尉,據趙司馬說,此貓鬼之案,你雖是文官,卻也盡了本分全力追查,同時也給李夔提供了諸多便利,多有輔助之功。且你自到汧陽以來,潔身自好,本份謹慎,協助了李夔多破大案,本節聽聞之後,心下頗為欣慰矣。你能盡已之材,報效地方,這才是鳳翔真正的好官呢。現在,本節使論功行賞,自然不會少了你的好處。”
見這李昌符雖對自己表示欣賞,卻是言語頗為粗俗,段知言心下,十分地不是滋味。
段知言隨即拱手謝道:“在下愚鈍之輩,忝居其位,不勝惶恐。此番得破貓鬼之案,亦不過是略盡點綿薄之力而已,卻安敢當李節度之謬讚。”
“當得!當得!”李昌符朗聲道:“你們文人喜說的酸話,某卻十分不願多聽。直來直去點,不是更好麽?你聽好了,本節度為了獎賞你此番功勞,特擢你為汧陽縣令,以代那韋叔澄之職。”
聽得此話,段知言心下一顫,一時間,竟說不出是歡喜還是惶然。
沒想到啊,自己擔任縣尉不到一年,現在卻得以提為縣令,這升遷速度,確是相當快了。
而自己能這般快速升遷,也許,卻是全憑某人之力吧。
這個人,自然便是那李夔了。
這個來路不明的李夔,自到汧陽以來,先後協助自己破了澡堂銀碗案、女妓紅鴦被鏡妖所殺案,崔家頭裏女妾自焚案,以及現在的貓鬼劫奪府直官一案。
正是有這諸般大案為基石,自己才得以憑著是李夔上官的功勞,進入這位鳳翔節度使李昌符法眼,順利擢升為汧陽縣令呢。
想到這裏,段知言扭過頭去,向李夔扭來十分複雜的目光。
而李夔迎著他的目光,向他會心一笑。
心犀相通,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時,節度使李昌符的話語,繼續在段知言耳邊響起:“當然了,此番任命你為汧陽縣令,某作鳳翔節度使,也是朝廷命官,無論如何,總得給朝廷一個麵子,寫他個奏章去給皇上批準。隻不過,現在皇帝出逃在外,鬼知道他現在到底躲在哪裏。所以呢,這正式任命的朝廷公文,一進間是下不來了,隻怕還要拖上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呢。不過有某的任命,其實也就夠了,畢竟朝廷那邊賜下的旨文,也沒甚屁用,不過多走個過場而已。”
見李昌符這番言語粗鄙的解釋,段知言心下,愈發不是滋味。
這個粗豪的武夫,在晚唐這個禮崩樂壞的混亂時代,卻是愈發暴露了他蔑視唐廷無君無父之狀,讓段知言這位傳統文人心下,不勝嗟然。
要知道,自黃巢之亂後,朝廷與皇帝的威嚴,已然一落千丈。這各地的藩鎮節度使,他們對皇帝的蔑視程度,已然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時代的趨勢如此,作為一介小小九品官的段知言,也隻能在心下無奈感慨罷了。
段知言心下感歎,臉上卻猶是顯出感激之色。他急趨上前,向節度使李昌符拱手作揖:“段某叩謝節下擢拔之恩,從今之後,定當愈發努力,為節下、為朝廷、效力驅馳,不敢稍怠。”
李昌符嗯了一聲,目光便轉向一旁的李夔。
“李夔!”
“某在!”
“因你連破大案,又成功救出府直官曹正鐸,現特擢你為汧陽縣不良帥,統管全縣不良人!”
聽得李昌符這道命令,李夔心下,頓是一愣。
而他的目光,則是迅速看向一旁的不良帥方煉。
這是怎麽回事?
難道說,自己要取代方煉成為不良帥?
李昌符的這個決定,未免……
見李夔不說話,目光卻斜瞥向一旁臉色尷尬的方煉,節度使李昌符頓是一聲冷哼。
“李夔,你必定是在想著,某為何要讓你代替方煉,繼任這不良帥一職吧?告訴你,就是因為據趙司馬稟報,方煉這廝不聽你勸,強要進軍,以至在六盤峽穀大受損失,折損兵馬三十餘名!這般罪責,安可輕易開脫!若不懲處此人,某這個節度使,又安可服眾!”
見這李昌符一臉強橫,憤怒不平,李夔知道,此人對於方煉的擅自行動,意見極大,隻怕接下來,在完成了對自己的任命之後,就要對方煉大加懲處了。
李夔略略一想,便立即回道:“稟節度,恕在下直言,方煉作為不良帥,雖然有覆軍之罪,但他為人處事,兢兢業業,身先士卒,絕對沒有半點瀆職之舉。且在往日,亦是對某多有照顧。在此貓鬼之案中,方煉作為不良帥,亦是出了大力。他和某等一道,在墓穴之中,在旅舍之處,在守衛崔家頭裏武侯鋪的戰爭中,皆是拚死搏殺,奮不顧身。故某以為,方煉雖有輕敵覆軍之罪,卻亦有不小功勞可提。哪怕再退一步來說,他作為不良帥,沒有功勞,亦有一番苦勞呢。還望李節度法外開恩,幹脆功過相抵,饒他此番罪過吧。且待其將來,戴罪立功,亦是可行呀。”
聽了李夔的話,李昌符又眯起眼睛,捋著絡腮胡須,不說話。
見李昌符不出聲,李夔想了想,便繼續說道:“在下鬥膽,若蒙節度準允,那這汧陽縣不良帥一職,某寧願不當,由方煉繼任便是。某家縱無升賞,再任這崔家頭裏武侯鋪鋪長,亦是心甘情願。”
李夔這話說完,下意識地扭頭一瞥,正好對上方煉的目光。
方煉與他對視的目光,有感激、有慚愧、有惶然,多種意味夾雜其中,倒是一時難述。
不過,他僅與李夔的目光稍稍一碰,便迅速地扭過頭去,不願再多看他。
也許,他不願意自己一臉的羞郝之色,複被李夔看見吧。
聽到李夔這般言語,李昌符沉吟了一下,卻又哈哈大笑起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