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蔡邕之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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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宏對災異流言給出了蓋棺定論的解釋之後,所有大臣都明智地沒有糾纏,朝會很快就進入了下一個議題,正是劉宏最為看重的九臣聯名上奏。

    陳耽當先出列,掏出早已準備好的奏疏,逐條宣讀。

    他讀完所有條陳之後,所有聯名大臣都依次出列附議。

    劉宏意外發現聯名附議的朝臣竟然達到了二十多人,除了他接見過的九位,其他也都是些清流,大概是陳耽他們自作主張召集起來的。

    劉宏對此倒是樂見其成,朝堂派係是免不了的,他巴不得能有更多人成為帝黨。

    接過奏疏,劉宏快速地掃了一眼新增的署名,然後問道“對於司空所奏,其餘愛卿可有異議?”

    或許是朝臣們早收到風聲,知道這些條陳本就是皇帝的意思;或許是他們尚看不清形勢,對新組成的帝黨持觀望態度,這時竟無一人搭話。

    整個朝堂一片寧靜。

    劉宏鬆了一口氣。

    “司空所奏皆為當前治政之良策,深合朕意。既然無人反對,那就交與尚書台,與司空共議,盡快落實施行。”

    說完,劉宏向謁者使了個眼色,謁者高呼道“有事早奏,無事退朝。”

    話音剛落,就有一人出列道“陛下,微臣有事啟奏。”

    謁者隨後唱名,“太中大夫程阿啟奏。”

    劉宏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方才的誌得意滿忽地全消散了。

    “太中大夫有何事?”劉宏問。

    程阿高聲答道

    “微臣要彈劾蔡邕。

    其罪有三

    一為妄議。

    近年來,蔡邕屢屢借災異言事,抨擊朝政,甚至誹謗陛下。其妄稱後宮幹預政事,陰陽不調,以致於上天降罪、怪異頻出,罪責矛頭直指陛下。

    二為謀私。

    蔡邕自任職議郎,有議政奏事權之後,屢屢無端彈劾、誣陷朝臣,將陛下賦予之職權當作報複私仇之手段。

    三為結黨。

    蔡邕及其叔父下邳相蔡質與山東黨人來往密切。

    據臣所知,蔡質時常與泰山羊陟等人聚會密談,羊陟與另外七人合稱‘八顧’,皆為黨人魁首。

    蔡邕屢屢在朝堂之上為黨人辯白喊冤,遙相呼應,並非毫無緣由。

    蔡邕有此三大罪責,卻恬居千石高位,與臣同列,臣深以為恥,不得不彈劾於他,還請陛下明察!”

    程阿說完,還厭惡地蔑視了一眼與他座位相鄰的蔡邕。

    蔡邕早已氣得渾身發抖,總算是顧及朝堂禮儀,才沒有打斷程阿。

    這時程阿結束奏對,蔡邕再也忍耐不住,忙離開座位,跪伏於地,大呼冤枉。

    隻是蔡邕這人筆頭很好,要他做文章、寫奏疏,保證能滿篇錦繡、無人不讚,可要他臨時辯白,就有點難為了。

    更何況程阿說的有理有據,煞有其事,除了動機之外,其他都頗為符合蔡邕平素的作為,連蔡邕自己都有點信了,更是不知從何處開始分辯了。

    劉宏高坐在禦案之後,眉頭緊皺。

    蔡邕因為涉及自身,隻感覺自己被誣陷,急於辯白。

    而劉宏旁觀者清,卻看到了更深層次的東西。

    蔡邕被誣陷彈劾隻是表象,實質卻可能是有人在圖謀更多,要不然不會選擇這個時機。

    要知道朝堂上才露出帝黨的苗頭,並且剛剛聯名定下大事,就有人以三條重罪彈劾帝黨核心成員。

    這三條罪責隻要落實一條,就是要死人的節奏。

    若是沒有一定的把握,是沒人敢這樣做的。

    程阿這人斷然不是什麽剛正不阿的直臣,再以他士族出身、又與中常侍程璜同族的複雜背景,劉宏很難不多想。

    這不,劉宏還沒開口,就又有人站了出來,依然是彈劾蔡邕。

    這還沒完,後麵還跟著一堆人附議,都要求將蔡邕叔侄直接下獄論罪。

    這與先前聯名獻策的場景何其相似啊!

    看著呼拉拉站出來的幾十號人,劉宏麵沉如水,他總算知道先前議政時為何那麽安靜了,有些人原本就是準備好在此發力了。

    劉宏再次看了一眼依然跪伏在地的蔡邕,心中不由歎息。

    這個蔡邕啊,典型的文青儒生,性情迂執,不諳官場之道,得罪的人太多。

    看看這站出來彈劾他的朝臣,除了那些本就心懷叵測的人之外,還有不少是以往被蔡邕舉報、得罪過的人,既有宦黨,又有士人。

    搞得劉宏都分不清其中的主力是哪一方。

    當然,這也是蔡邕被劉宏所喜歡的地方,皇帝嘛,最喜歡的就是不結黨、忠君又能背鍋的孤臣,如果這人能力出眾就更好了。

    劉宏心中念頭閃過,卻知道他現在必須得說話了,要不然等到更多名位更高的大臣下場,劉宏就是想保蔡邕也難了。

    而蔡邕若是陷落,那剛剛有點雛形的帝黨很可能就分崩離析了,那是劉宏最不能接受的局麵。

    劉宏先將目光投向了司徒袁滂這個中立派。

    “袁司徒對於群臣彈劾蔡邕之事有何看法?”

    袁滂正要回話,卻聽程阿搶先道“袁司徒乃蔡邕舅父,應當避嫌。”

    劉宏倒是第一次知道蔡邕的這層關係,此時他更想知道袁滂的反應。

    隻見袁滂麵色寧靜,好似局外人一般,“朝廷之事,一在國法,二在聖意,下臣之看法無關緊要。”

    劉宏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然後呼道“廷尉何在?”

    “廷尉郭禧恭聽聖意!”郭禧出列答道。

    劉宏問“廷尉,依眾臣所奏報之證詞是否可以給蔡大夫定罪?”

    “不能。”郭禧答道,“列位同僚所奏之事並未查證,不知是否屬實,隻有查實確有其事之後方能作為論罪之依據。”

    “若眾臣所奏之罪查實,依律該當如何處置?”

    “這——”郭禧遲疑道,“輕則流徙千裏,重則抄家處斬。”

    劉宏臉色陰沉,“既如此,就將此事交於廷尉府。

    廷尉將所有相關奏疏都帶回去,詳加查驗,並與蔡邕對質。

    另暫停蔡質之官職,調其入京問詢。

    望廷尉能盡快查明,給朕及朝堂諸公一個交待。”

    “遵旨!”郭禧答完就開始收彈劾蔡邕的奏疏。

    站在最前麵的程阿此時才發現事情的發展完全不像之前預想的那樣。他預料到了天子會偏向蔡邕,但應該有個限度,不會力保。

    在以往,天子決斷人事都是憑借個人喜惡及親近臣屬的意見,或者屈從於朝廷大勢。

    按說今日他們大勢已成,所彈劾的罪責又是犯天子忌諱的重罪,蔡邕該被直接論罪下獄才對。

    程阿隱晦地向某處看了一眼,卻得到了一個搖頭的提示。他盡管心有不甘,卻也隻能作罷。

    為免多生事端,劉宏很快宣布結束了此次朝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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