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胡府見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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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康民巷。

    老遠就能看見街北的一座府邸,門前蹲著的兩隻大石獅子煥然如新。

    石獅背後,是三間鎏金獸頭的大門,列站著四名灰袍烏帽的小廝,正門卻不敞開,隻有東西兩角門不時見人出入。

    正門上有一烏木牌匾,匾上描金陰刻著【胡府】二字。

    陳慶之還未走近,已經有耳聰目明的門房跑過來。

    “不知公子貴姓,可也曾提前下過拜帖?”

    拜帖就是拜訪別人時下的名帖。

    有身份的人會友都會提前一天送上拜帖,寫明自己幾時幾刻會登門造訪,這樣也方便主人做好迎接的準備。

    胡仲卿在登州府大小也算個人物,平日裏登門拜訪的自是絡繹不絕。

    隻是人的精力終究有限,來者也分嘉賓惡客,這個時候便需要門房看人下碟。

    做門房也是門技術活,既不能狗眼看人低地埋汰了貴客,給主家招致夙仇;又不能隨便什麽阿貓阿狗都給放行,毀了老爺的好心情。

    即便真要出了差錯,那也是下人一時疏忽,為主家留住最後的體麵。

    “在下陳慶之,府上的胡老太爺正是在下外祖,說來慚愧,昨日行的匆忙卻是忘了呈上拜帖,還煩請小哥進去通報一聲。”

    吩咐力工將賀禮放在西角門前,陳慶之拱手解釋道。

    昨日被灌得酩酊大醉,卻是忘了還要往胡府呈遞拜帖,幸虧這是家裏人走親戚,尚未出三代,隨性一些倒也無妨。

    “瞎了你狗眼,這位可是太老爺最疼愛的表少爺,你也敢把他攔在門外!”

    沒等門房開口,身後突然有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連忙跑過來訓斥,隨即擺出一副溫恭的神色對著陳慶之賠笑。

    “新來的下人不懂事,沒見過表少爺的尊容,還請莫要往心上放,老爺要是知道我們如此怠慢了表少爺,非扒了老奴一層皮不可。”

    看似斥責,實際是在替那小廝開脫。

    “原來是吳伯,多年不見,您的身子骨依舊健朗啊!”

    此人與陳慶之是舊相識,前些年胡仲卿六十大壽的時候,他隨父母登門造訪,負責接待的便是這位老管家。

    “秦二,還不快請表少爺進府,”見小廝還在發愣,吳管家沒好氣地呼去一巴掌,“我親自去向老爺稟報這樁喜事。”

    “是是,表少爺,這邊請。”

    伸手扶正腦袋上的烏帽,秦二忙不迭躬身請陳慶之往裏走。

    穿過西邊的垂花角門,兩側是抄手遊廊,廊腰縵回,簷牙高啄,中間穿堂擁著幾簇海棠桂樹,端是顯得錦繡阜盛。

    再往裏麵可以瞧見一道月門,背後就是演武場,供少爺小姐們健身習武而設。

    胡老太爺以武發家,後代子孫自然不能忘本。

    胡家的少爺小姐,從六歲開始紮馬樁,沐藥浴,打熬一身筋骨。

    到了十二歲,該是傳授家傳武學的時候,每日卯時就要起身,來到演武場這邊與教頭捉對操練。

    隻是如今已是接近巳時,演武場隱約還能聽見刀兵碰撞的動靜。

    陳慶之心生好奇,遂徑直穿過廊道向著門裏望去。

    隻見青石板磚鋪就的演武場上,有一眉目妍麗的素衣少女正揮著手中三尺青鋒,似重濤疊浪連綿不絕向著麵前的葛袍老者刺去。

    而老者隻是退讓兩步,隨即提棍點在她用力薄弱的節點,輕輕撥拉,便引導著少女向兩旁滑開。

    “啪”的一聲,老者驀地出棍點在少女手肘,如毒蛇出洞,少女手臂一陣酥麻,等再有知覺手中青鋒已經掉落在地上。

    “媛兒,祖父教過你多少次,練劍要用心去體味,結合自身實際靈活做出改變,而不是死搬硬套地照抄劍招,你怎麽就是不聽!”

    原來這名老者正是胡家的上代家主,胡仲卿。

    “譬如這招三仙疊浪,劍招固然巧妙,能夠不斷借助對方的力道蓄疊劍勢,但以你如今的力道,兩疊便是極限。”

    “第三疊已經不是你在禦劍,而是劍在禦你,超出掌控的劍招還有什麽威力可言!”

    “既然駕馭不住三疊的力度,那便不如退而求其次隻用兩疊,剩下三分餘力應付對方的後手,真到生死相搏的時候,這三分就是生與死的區別。”

    “你可曾聽明白?”

    胡仲卿看向孫女的目光充滿失望。

    “媛兒明白。”

    少女微紅著眼眶,從地上撿起寶劍,聲音細若蚊呐。

    “唉,今日就到這裏,”搖了搖頭,老者正要放下手中的齊眉長棍,突然須眉一皺看向陳慶之來的方向。

    “偷窺我胡家的武功,真是好大的膽子,還不快給我滾出來!”

    “外公的武功又精進了不少,這回隔著大老遠,居然還能察覺到慶之的行蹤,看來孫兒的閉氣功夫還不到家啊。”

    被叫破蹤跡,陳慶之有些尷尬地從月門後走出來。

    “你是……雪媺的孩子?”

    看著眼前這張與小女兒依稀有些相似的臉,胡老太爺回憶半晌麵色頓時激動起來。

    “孫兒見過外公。”

    陳慶之拱手朝胡仲卿作揖道。

    “好孩子,快起來,幾年不見都長這麽大了!”

    伸手將陳慶之攙扶起來,胡老太爺看向少年的眼神越發慈藹。

    “你母親身體可好,這次有沒有與你一起回登州府?”

    “父親外出押鏢,鏢局隻有母親夠資格做主,所以這次沒能回來看望外公,迫不得已讓孫兒帶上禮物向您賠罪。”

    想起臨行時母親的囑托,陳慶之一五一十交代道。

    “這孩子慣是個有孝心的,我這當爹的又能如何不知。”

    聽見胡雪媺人在兗州府,還不忘給他寄來賀禮,胡仲卿又陷入思憶之中。

    “這位應該就是二舅家的胡媛表妹吧,未曾想幾年不見……”

    不再去打擾胡老太爺的思緒,陳慶之將目光投向場中另外一名少女。

    隻是還沒等他把話說完,卻見少女臉色一沉,輕輕哼了一聲,胡亂蹭了兩把臉上的淚水,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我這是招她惹她?

    陳慶之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

    “那孩子就是這副脾氣,興許是惱你窺見她的糗態,不說這個,老夫帶你去見見你的舅舅外婆,想必他們得知你來府中做客,也會十分高興。”

    被打斷思路,胡老太爺不甚在意地擺擺手,就這麽生拖硬拽帶著陳慶之往客堂方向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