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可曾想過有朝一日要還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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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穩的腳步聲在門口停頓,她低頭將杯中香茗輕呷,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頎長雋秀的身影籠罩下來,他似攜月而來,雪白的袈裟微微起伏。

    她從未有過這般緊張,卻在抬頭的刹那間,捏碎了手中瓷杯。

    破裂的瓷杯劃裂了她稚嫩的手,猩紅的血珠順著修長白皙的指尖滴落在她裙擺。

    那張她幾乎快要忘記的臉,在數百年後,竟然還能在她的記憶裏不停地融合重逢。

    溫潤,幹淨,美好的像是一塊兒沒有任何雜質的美玉。

    一雙似揉碎了星子的眼眸,深邃明淨,他靜默如寒冰之水,帶著些許疑惑看著她。

    “淨慈見過惠安郡主。”

    那渺渺之音落下,她才恍然回神,鼻尖酸澀上湧,胸膛裏澎湃的情緒急切地想要跳出胸膛,被她全力壓下後。

    連嗓音也變得有幾分喑啞:“方才失態了,還望法師勿怪。”

    這一幕若是讓旁人見了,必然要懷疑眼前的惠安郡主是不是又換人了。

    她素來囂張慣了,行事作風更是我行我素,誰都不放在眼裏,又何曾對人這般客氣禮貌過。

    他緩緩而來,幹淨得讓人心裏生不出一點兒雜念的眼眸,讓人不敢直視。

    他與白嫿對麵落坐,風一吹,法杖上的佛鈴便是一陣響動,聽得她腦仁有些疼。

    大概是連淨慈也不明白,他們分明是第一次見,她卻為何紅了眼眶。

    “郡主要看什麽?姻緣,還是未來。”

    “你當真能看見未來?”

    淨慈微微一笑,並沒有說話,白嫿低頭,將所有情緒咽下,說:“姻緣我不信,未來我不在乎,還請法師替我瞧瞧,你我之間,天上地下,前塵往事。”

    淨慈愣住,眉目卻溫和地看著眼前的女子,陌生而疏離。

    刹那間,她的心裏像是堵了一塊兒巨石,怎麽都喘不過氣兒來。

    “天地之大,若論前塵往事,也許滄海一粟,貧僧也和郡主有過一麵之緣,郡主既然不在乎未來,又何必執著於前塵?”

    他嗓音輕緩,似能撫平人們那顆千瘡百孔的心。

    這就是大梵音寺的神佛麽。

    傳聞他有求必應,卻又為何看不到自己的前塵。

    她不過是寄宿在這具身體裏的魂罷了,可如今也能真真切切地體會到心被刀子割裂的疼痛感。

    “往事不可追,貧僧希望郡主能夠放下前塵,未來才是郡主要走的路。”

    他看不到白嫿的前塵,也看不到白嫿的未來。

    一片黑霧繚繞,他唯一能感受到的,隻有她曾經留下來的殺伐之氣,屍山血海,白骨累累。

    她是惡人嗎?

    淨慈也看不透。

    “可我若是不放下呢?”她滿心苦澀,心如針紮,那疼痛感密密麻麻地蔓延到她四肢百骸,疼到了骨髓裏。

    淨慈望著她,那一刻,他分明從她眼裏看到了自己,卻又放佛是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

    他慌亂間收回目光,眼眸微垂,濃密卷翹的睫毛輕顫。

    “若放不下,便珍藏。”

    珍藏……

    說得真好,有些人,的確隻能被珍藏。

    “郡主若無其他事,貧僧便先行告辭了。”

    他緩緩起身,潔白無塵的袈裟在他身上,是那麽的祥和仁慈,十八子在他骨節分明的手中,更顯溫潤。

    “這十八子,本郡主瞧著甚是喜歡,我夜裏時常噩夢纏身,法師可否送我?”

    他驚愕地看向白嫿,似乎有些不解。

    白嫿笑道:“法師身邊之物,定然是在佛前開過光的,能保人平安,我知法師身邊之物,定然是千金難求,此後我必讓人募捐善款,修繕寺廟,多做善事為法師積福。”

    若是赤烏在場,定然不會相信這話居然是從白嫿嘴裏說出來的。

    她那麽自視甚高的人,怎會如此低聲下氣,又略顯幾分卑微小心。

    淨慈低頭看著手中的十八子,這是他師傅所贈,他自小不離身,可如今卻叫他無法拒絕。

    “好。”他望著白嫿微微一笑,將十八子遞給她,溫和說道:“那便願郡主能夠好夢常伴,餘生順遂。”

    那十八子還殘留著他的餘溫,似乎還有淡淡青竹香。

    她愣愣地看著手中十八子,嘴角的笑意不知是苦澀還是知足。

    淨慈加快腳步,似乎想要快速離開這裏,不知為何,他的心跳得很快,他是出家人,自小恪守清規。

    如今卻為何因為一個隻有一麵之緣的女子,便送出了十八子,連那顆平靜的心,都不再平靜了。

    陡然間,他停下腳步,目光平靜如水地看著走廊前方的男人。

    他不知道在這裏站了有多久。

    隻是從他那個角度,正好可以看見白嫿所在的禪房,也正好能夠看見他和白嫿方才談話時的模樣。

    “蕭施主。”

    他微微躬身,身子站在一側,為他讓開一條路來。

    可蕭君策卻並沒有要過去的意思,隻用一雙寒涼如冰的眸子盯著他,那目光似乎帶著刀子,還帶著巨大的敵意,讓他如芒在背。

    見他遲遲沒有過去,淨慈也不惱怒,反而越發客氣溫和了起來,問道:“蕭施主找貧僧,可是有事所求?”

    蕭君策步步緊逼,負在身後的手微微收緊。

    “淨慈法師可曾想過有朝一日要還俗?”

    一襲黑色衣裳,給人帶來的壓迫感十分強烈,淨慈後退一步,同他拉開距離。

    笑道:“貧僧一心向佛,不曾想過還俗。”

    “那法師是不曾,還是不會?”

    他進一步繼續逼問。

    淨慈終於擰緊了眉頭,說:“貧僧不會。”

    “那便請法師記住自己今日所言,我不希望在未來的某一天,你會食言。”

    “出家人從不打誑語。”

    “如此最好,若是食言,便是背叛了你的佛,和你的信仰。”

    所以,他這是在逼自己立誓嗎?

    “淨慈師兄,大師兄找您!”

    長廊一頭,小僧衝著淨慈輕喊。

    “蕭施主,貧僧告辭。”

    他微微頷首,便從他身邊經過,飛快離去。

    “淨慈師兄,那禪房裏的女施主是什麽來曆,竟然能讓您親自去見?”

    小僧好奇地問淨慈。

    淨慈說:“眾生平等,並非因她是什麽來曆,什麽身份,隻是有所求罷了。”

    “那她所求是什麽?”

    淨慈愣住,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

    所求之物,便是他從小佩戴的十八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