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米粒之光,如何能與日月爭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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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嚴寒的氣候來得快,加上先前連月大雨,糧食顆粒無收,四處都積攢了許多流民,行屍流竄在各地,許多地方都已經淪陷。

    即便如此,大端也不是受災最嚴重的地方,林承文被派外出鎮壓,京中貴族子弟大多都被蕭君策外放出去了。

    越是天災人禍的時候,就越是有人喜歡發國家財。

    好在蕭君策手段淩厲,早早地就鏟除了一批貪官汙吏,提拔了諸多寒門士族子弟入朝為官,勳貴世家雖有許多不滿,卻又敢怒不敢言。

    他牽著白嫿的手走在街道上,一路不知為何走到了將軍府,朱紅色的大門已經到了,寒風瑟瑟的光往裏頭灌。

    前廳院子的雜草都比她高了。

    她忽然想起來,似是許久不曾聽到過周易安的消息了。

    “我將他留在了北境,是生是死,聽天由命罷了。”

    北境?

    那為何她不曾在北境見過他?

    倒也並非是她想,隻是想看看周易安如今是個何等下場罷了。

    “他活不了多久的,身體已經被蠱蟲侵占,再過些時日,便會神誌不清,六識不全,徹底淪為蠱蟲的養分,被蠶食殆盡。”

    “嫿嫿,要進去看看嗎?”

    他握著白嫿的手,目光帶著詢問。

    “有何好看的,連故人都算不得的人,我沒親手要了他的命,已經是無上恩德了。”

    雖說沒有親手殺了他,不過他如今這個下場,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從在澧州城看到他時,就知道他身子被蠱蟲侵占,想來也是那阿蘺的手筆,油盡燈枯之人,不值得掛念。

    北境城的沙土堆了一層又一層,懸門緊閉,外頭嘶吼聲不斷。

    他們將火油一桶一桶地澆灌下去,再點燃火把,隔絕了外頭的行屍。

    “周將軍,咱們的火油支撐不了多久了,最多三天,可死的人越來越多了,在這樣下去,北境遲早都會撐不住的。”

    城樓上,那一身漆黑盔甲的男人被靠在城牆上,跌坐在地上,滿臉胡茬,頭發也散落了下來,手中的劍不知道沾了多少行屍的血,黑乎乎的一片。

    “將軍,將軍?”一旁的將士蹲下來喊了他好幾聲都沒有反應,男人雙眼空洞,眼神已經沒了焦距。

    “周將軍,你得想個辦法呀,不然咱們撐不過去的,一旦城破,就什麽都完了。”

    他撐著劍起來,腳步踉蹌,身形也跟著搖晃,他抬頭看著這灰蒙蒙的天,冰冷的雪花落在臉上很快就融化了。

    “北境會一直這麽下雪嗎?”

    “是啊,隻是今年的雪格外大,原以為那些東西會凍死,沒想到他們根本就不受任何影響。”將士歎了口氣,探頭往下一看,全是一張張已經腐爛猙獰的臉。

    “火油……”周易安喃喃著向前,說:“我會想辦法的,不會讓你們都死在這裏的。”

    這裏已經成為了孤城,外人的人進不來,裏麵的人出不去,糧食告罄,軍械不足,死傷隻會更多,不會減少。

    白嫿鎮壓在四方的神獸角似乎也快抵擋不住了。

    他不知道白嫿來過,隻是聽說先前這都城裏出現過一神秘女子,不知為何,他便總覺得那人應當是白嫿。

    但她若是白嫿,為何不來找自己,她恨自己如果,最大的願望不就是將他親手殺死嗎?

    還是說,他連死在她手中的資格都沒有。

    周易安聽著城外的咆哮聲,他倒是希望在這些廝殺中,那些東西會咬爛自己的身體,連同他的心一起咬爛。

    這樣就不會感到後悔懊惱和愧疚了。

    從前覺得自己是贏家,如今才知道自己從未贏過,自以為贏得了所有,女人,權利地位和財富,他都有了。

    可到頭來卻是一場空。

    白嫿死的時候,那後悔的情緒越發加深,她死在火銃下,死在了北穆封王的高台上……

    不知從何時起,那個女人成為了天上的皓月,高高在上不可褻瀆,他隻是遠遠地觀望著,便覺得自己這一生都是渺小的。

    米粒之光,又如何能與日月爭輝。

    “將軍,城中將士隻剩下兩千了,吃食也快沒了,大端說的支援,究竟合適回到?”

    “周將軍,你倒是想想辦法呀,大端朝將你留在這裏,不是要你眼睜睜看著我們被餓死的!”

    “周將軍……”他一路往前走,已經聽不到他們說的什麽了,走下城牆,看著懸門處,外麵的撞擊聲一浪高過一浪。

    他說:“再等等吧,若她活著,總會來的,她總不會丟下你們不管的……”

    他也一樣。

    將士們聽不清他說的什麽,隻覺得他是在喃喃自語。

    覺得周將軍大概命不長了,瘦弱的身體,每天都會去城牆上斬殺行屍,可那些東西是殺不完的。

    白嫿也許是心狠的,但那也隻是對他而已,對於天下百姓,她總是仁慈的。

    所以她會來的吧……

    他隻需要在這裏把城門守著,就總會等到她的,隻要等到她了,哪怕隻是遠遠地看一眼他就知足了。

    “周將軍,你這是怎麽了?好端端的怎麽流血了?”他一路踉踉蹌蹌地回了府邸,這是都城先前將領的府邸,他暫時住在這裏。

    蕭君策沒有殺府裏的婦孺仆人,都將他們留在了這裏。

    走進府邸時才發現他一身是血,眼睛,耳朵,鼻子,嘴巴……

    七竅出血,無一好處。

    胸口的衣衫也都被鮮血濕透了,他伸手去摸,仆人卻發出一聲驚叫來。

    “將軍,你的血……怎麽是黑色的?”

    不僅是黑色的,還夾雜著一股腐爛的惡臭味兒,像是夏日裏的腐屍。

    他看見仆人臉上的恐懼和嫌惡,一眼過去,竟無一人敢上前靠近。

    周易安苦笑了聲,啞著嗓子說:“大概是沾了行屍的血吧,既然害怕,就不要靠近了,都躲遠些吧,有多遠躲多遠……”

    也許是害怕他也會變得和行屍一樣,婦人抱著孩童驚慌失措地逃開,院子裏空蕩蕩的,一個活人都看不到。

    他躺在床上,扯開自己的衣裳,露出腐爛的胸口,那裏麵是不斷蠕動的蠱蟲。(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