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化田說得很直白。
    吳國眾臣聽得怒火灼肺腑。
    欺人太甚！
    李韜這是想在隨意留下他們東吳之主後，又通過派個宦官單槍匹馬闖大都督的府的方式讓他們屈服！
    別說半點顏麵了，這是把他們的尊嚴踩在泥土裏踐踏啊！
    他們都有了聯手魏蜀楚三國，殺入大唐，救出主公的想法了。
    然而，想法終究是想法。
    僅限於一時衝動。
    就像是他們的怒火隻能燒到自己，卻無法對雨化田造成任何影響一樣。
    他們掂量來，掂量去，赫然發現在當前這種時局下，整個吳國都被李韜給拿捏得死死的，根本無牌可打！
    雨化田敢這樣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東吳，還殺了那麽多人，就是看準了這一點，然後再以滿院的鮮血震懾他們。
    如果他們敢反抗，那麽吳國迎來的將是大軍壓境，腥風血雨。
    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周瑜。
    此事雖是國之大事，但也涉及他。
    他更是吳國的大都督。
    最終的決斷在他的手裏。
    語氣一直頗為強硬的周瑜，似乎並沒有打算就此認輸。
    他怒目圓睜道：“吳地兒郎皆血性，你們難道非要苦苦相逼？”
    “這不是逼！”
    雨化田冷笑道：“隻是陛下對待敕封之臣，很稀鬆平常的一件事。你們若覺得是逼，那證明你們心裏有鬼，周大都督恐怕更得去一趟長安了！”
    “你這是強詞奪理！”
    “我西廠從不認理，隻認陛下之令！天子之令便是理！敢有不服者，盡屠之！”
    說這話的時候，他那陰戾又深邃的眸子中湧出仿佛來自地獄深處的殺氣。
    饒是周瑜，都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他微微勾起手指，隨後又鬆開道：“本都督早以身許國，不計生死。許昌去得，大興去得，長安也去得！”
    “隻是去之前，總要有個說法！”
    強硬是為了討價還價。
    眼瞅著雨化田寸步不讓，而且還毫不遮掩地顯露殺氣後，他隻能在強勢的姿態下委婉地詢問他去了長安，唐帝會不會放了吳主。
    雨化田漫不經心地覷了他一眼道：“大都督這是想多了吧？陛下還需你們對付曹操、劉備和項羽，又怎麽會讓你們一直待在長安享受榮華富貴？”
    周瑜厲聲道：“若相欺，吳地兵馬必盡出！”
    “狼心狗肺！”
    雨化田又罵了一句道：“你這是想威脅陛下？本督主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如果陛下願意，即便你們魏蜀吳楚四國聯手，陛下依然可輕鬆滅之！”
    “……”
    若是以前，他要是這樣說，周瑜肯定會說他大言不慚。
    但現在他都不認為這是狂妄之語。
    如今的大唐確實有這樣的實力。
    這也是他們麵對李韜這猝不及防的舉動，感到很難受，很無力的原因所在。
    他緩緩地閉上眼，隨後又猛地睜開道：“待魯大人歸來，本都督隨你去長安。”..
    既然沒有更好的選擇，也沒有爭取到應有的保障，那麽就去闖一遭。
    隻要吳國兵馬猶在，李韜就是再狂，想必也不會把他和主公怎麽樣。
    不過，他這回複卻迎來了雨化田一臉的鄙夷：“本督主還要接幾位娘娘的家人去長安，耗時頗久，無暇顧及大都督，大都督帶些人自去便可！”
    “你！”
    “怎麽，大都督還想讓本督主隨行保護？”
    “送客！”
    周瑜自覺被個宦官這樣對待，顏麵掃地，偏偏又毫無辦法，隻能下逐客令。
    雨化田往椅背上一仰道：“你這大都督府亭台樓閣，院落別致，本督主頗為喜歡。在魯大人歸來之前，本督主就住在這了。”
    “也好讓本督主好好地體驗一下大都督的待客之道。大都督應該知道，我西廠的待客之道向來嚴苛……”
    剩下的他就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周瑜自然也聽出了威脅之意。
    他接下來是要去長安的。
    長安乃東西廠的老巢。
    若是他不讓人好好伺候這位西廠督主，那麽到長安後，他恐怕會被百倍奉還。
    看透了這一點，他咬了咬牙，言不由衷道：“來人呢，帶雨督主下去休息，好生伺候，不得怠慢！”
    “不錯。”
    雨化田笑了一聲，負手離開。
    周泰氣得雙拳對砸道：“氣死我了，氣死我了！這個閹人，等逮到機會，本將必殺之！”
    張昭搖頭道：“小不忍則亂大謀，既然大都督決定前往長安，那麽我們便見機行事，切勿魯莽。”
    周瑜現在什麽都不想說，以手扶額，擺了擺手。
    眾人會意，皆是垂頭喪氣地離開。
    十天後。
    魯肅回到建業。
    當他聽說雨化田大鬧大都督府，而且周瑜已經決定前往長安後，他的整個腦袋都是空的。
    這一路上，雨化田率著神武天騎，名義上是保護他和張宰輔。
    可雨化田鮮有露麵。
    特別是最近十天。
    他本來還以為像他這樣的絕頂高手，實權閹宦，就是這樣的作派。
    如今看來，他是搶在他回到都城之前，先擺平了一切。
    這給他的震撼是相當大的！
    要知道這一路他都在琢磨著見到周瑜後，該如何共同應對呢。
    現在好了，已經沒這個必要了。
    因為還要應對瘟疫，所以在和周瑜見了一麵，然後送他出城後，他便和張居正一起忙碌。
    唐吳雖然鬧了不愉快，但備受瘟疫折磨的吳國百姓聽說張居正帶來了眾多名醫，心裏還是很高興。
    最起碼有了盼頭。
    誰不知這些名醫不久前曾隨李韜一起滅了天花？
    他們是天底下最好的醫者。
    由他們親自出馬，瘟疫興許也能被掃滅！
    雨化田除了接人外，還暗中來到了徐月嫻的家中。
    看到空蕩蕩的房屋，再看著身段高挑，姿色絕麗，而且一點兒都不驚慌的大美人，雨化田罕見地蹙了蹙眉頭道：“你卜到本督主會來？”
    徐月嫻麵無表情道：“吾幼年喪父，既長喪母，人畏‘克星’，後得恩師指點，方能以占卜與人結緣，兩年前，恩師亦病死。”
    “那丹楊太守乃吳主之弟，不嫌吾命太硬，本欲請吳主賜婚娶吾。吾雖已看倦這塵土，但每念及在這亂世之中一介女流活下去不易，也決定再看看他品行以及對吾是否真心，然後權衡嫁之。”
    “可聽說吳主被留在長安後，吾便鬥膽給他卜了一卦，隨後也給自己卜了一卦……”
    說到這，她長歎一聲，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雨化田沉聲道：“西廠已經盯上你很久了。”
    徐月嫻搖頭道：“唐帝似很鍾愛奇女子，吾並非奇女子，隻想借占卜之事，有個方寸之地，不必被人畏之如虎，還請雨督主憐憫！”
    “你可以逃跑。”
    “東西廠無孔不入，更何況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
    “看來你當真是奇女子！”
    雨化田微微點頭道：“難怪西廠將你的情況上稟後，陛下頗感興趣，這次更是在本督主臨行前特別交代，讓本督主親自來會一會你。”
    一直以來，東西廠都肩負著為陛下尋找奇人異士的重任。
    陛下雖從未說過讓他們尋找奇女子。
    但誠如徐月嫻所說，他們都看出陛下鍾愛奇女子。
    所以平時會多有留意。
    在發現吳地有個貌美如花的女子擅卜且頗有名聲後，他們便盯上了。
    雨化田在來吳國之前便對她的個人情況了如指掌。
    隻是按照世俗的眼光來看，這個女人的命確實太硬了。
    在告不告訴陛下這件事上，他曾經是有過猶豫的。
    後來還是說了。
    因為在他看來，陛下是九五至尊，真命天子。
    如果這女子有朝一日真進宮成了皇妃，也不會對他造成什麽影響。
    徐月嫻沉默良久道：“看來有些因果太重，並不是吾能破除的！不過若吾從此再不占卜，雨督主能否給條活路？”
    雨化田一本正經道：“你可以逃跑！”
    怎麽又是這句話？
    這個大唐鷹犬是不是腦袋被驢踢了？
    他戲耍誰呢！
    徐月嫻冷眼看著他道：“雨督主這是欺吾是一弱女子嗎？吾若不想去，你能帶去的隻有一具屍體！”
    雨化田笑了笑道：“本督主說的是實話，更準確地說，你已經逃跑，而且是占卜得知，本督主並未抓住，自然也就不存在將你帶回長安之說。”
    “嗯？”
    徐月嫻柳眉豎起，既憤然，又迷茫。
    他這是何意？
    難道是說……
    忽然間，她想到了一種可能，哭笑不得道：“唐帝是要利用吾這麽一個弱女子？”
    雨化田輕咳一聲道：“你之聰慧遠非其他女子可比。陛下若知，定會很高興。”
    說到這，他索性承認道：“沒錯，陛下在布下此局時想起了你這個擅卜之人，將你納入到棋局之中，並視你為一枚關鍵棋子。”
    “棋子……”
    徐月嫻幹脆直接道：“吾已很不幸，他還如此，何其殘忍？”
    “陛下說，如果對一人殘忍或者一國殘忍，能夠挽救億萬百姓於水火的話，他會毫不猶豫這麽做。另外，他還說沒有人的命途注定是殘忍的，也許此局之後，你的命途將被徹底改變！”
    “聽起來，他已經為吾安排好了命途。”
    “陛下說命苦之人最悲天憫人，你會選擇配合他。”
    這皇帝！
    當真魔鬼！
    即便遠在長安，也能把人給拿捏得死死的。
    徐月嫻又是半晌沒有說話。
    雨化田伸手感受了一下道：“起風了，苦命那麽多年，拋開悲天憫人之說，你難道就不想擁有一場屬於自己的狂風暴雨？”
    “屬於自己的狂風暴雨？”
    徐氏嘴中喃喃許久，怔怔地看向他道：“這也是唐帝之言？”
    “沒錯！”
    “……”
    她頭一次體會到什麽叫禦心。
    唐帝和她素未謀麵，卻仿佛能窺探她內心深處一般。
    這樣的皇帝太可怕了！
    自知跟周瑜一樣已經沒有選擇，徐月嫻苦笑道：“時也，命也！實不相瞞，吾曾占卜吾與孫翊姻緣……”
    雨化田連忙道：“陛下說，你若嫁他，必成寡婦！”
    “他也擅占卜？？？”
    徐月嫻大受震撼地看向雨化田，隨後猛然想起李韜可是推出預言瓷瓶之人。
    寫在瓷瓶上的那些預言無不應驗。
    這恐怕已經不是能占會卜了，而是能洞察天機。
    難怪他登基才兩年便可滅清吞宋。
    有這等能力，何愁大事不成？
    她不再猶豫道：“既如此，小女子配合陛下便是！隻是小女子也曾試圖占卜陛下命數，赫然發現他的命格虛無縹緲，仿佛不是這世間之人，雨督主和張宰輔的命格同樣也是如此！”
    這回換成雨化田有些震驚地看向她了。
    看了一會兒，他忍不住大笑道：“陛下沒有看錯人，此事若成，你便是我大唐聖女！”
    “聖女？”
    徐月嫻莞爾一笑道：“陛下行事，著實匪夷所思……”
    雨化田伸出手道：“請吧。”
    徐月嫻走了幾步，回頭看了幾眼自家小院，然後信步離開。
    半個時辰後，雨化田去而複返，帶人一眾西廠高手查抄了這座小院，沒有抓到人。
    孫翊聽說後，大驚失色道：“他們為何突然對月嫻動手？”
    問完，不待屬下回答，他自己便意識到是他害了徐氏。
    前些天他在大都督府時曾提到這個心儀的女人。
    當時雨化田就在屋頂偷聽。
    想必他是在那時記在心上了。
    “豈有此理！”
    孫翊大步走到兵器架前，取了一柄大刀道：“那閹人先辱大都督，現在又敢動本將的女人，本將現在就去宰了他！”
    “將軍息怒！”
    手下慌忙道：“他們並沒有抓到徐姑娘，而徐姑娘還在自家院牆上留下幾行字。”
    “什麽字？”
    “吾命由吾不由唐，先行一步路且長。都督一去不複返，奉孝短命難回天。魏蜀俱滅在三年，東吳屹立為王侯！”
    “這說的都是什麽？”
    孫翊抓耳撓腮，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般道：“你快和本將說說！”
    “將軍勿急。”
    手下有條不紊道：“現在這幾行字在坊間已經傳開了，小的也聽說了一些。有人說徐姑娘是卜到雨化田會對自己下手，所以先走一步了，同時還留下了一些其他的占卜。”
    “說的大概是大都督此去長安，恐……恐怕難以返回了，郭嘉估計要死了，魏蜀會在神龍三年，也就是年後滅國，東吳若想屹立不倒，隻能以王侯存續，也……也就是說帝命難存！”
    “什麽？！”
    孫翊手中的大刀不受控製地掉落於地，摔出刺耳的碰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