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翊最信徐月嫻之卜。
    她透露的這些“天機”於他而言，不亞於山巒崩塌，海水倒灌。
    大都督一去不複返。
    東吳隻有王侯命。
    難道說這一切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天道不公啊！
    孫氏在吳地苦心經略三代，方才建立起的帝國基業終究要便宜那個可惡至極的唐帝了！
    “嗬嗬……嗬嗬……”
    他失魂落魄地岔著兩條腿坐在地上，忽然覺得孫氏比曹氏還可憐。
    曹氏是被直接打爛了基業。
    孫氏是建立基業再拱手相送。
    沒有尊嚴。
    隻有屈辱！
    隻有笑談！
    他們到底圖的啥！
    一股難以言喻的萎靡之情將其吞噬，讓他對任何事都提不起半點興趣了。
    直到一個手下小聲提醒道：“將軍，徐姑娘，徐姑娘啊！”
    這話猶如晨鍾暮鼓，瞬時敲醒了孫翊。
    孫翊慌忙站起身，疾呼道：“找，派出所有人手，一定要搶在西廠之前找到她！本將可以不要這帝國基業，但是不能沒有她！”
    “那大都督？”
    “已經來不及了，算算時日，他恐怕即將進入唐境，也許這就是命！”
    ……
    唐境。
    周瑜一行人正快馬加鞭趕往天啟。
    不過周瑜是躺在馬車裏的。
    他形如枯槁，氣息微弱，命懸一線。
    一心腹抹了把眼淚道：“大都督，您可一定要撐住啊！聽說神醫皇甫謐在天啟，隻要趕到天啟，您便有救了。”
    周瑜有氣無力道：“盡人事，聽天命。”
    他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竟在趕往長安的途中，染了瘟疫。
    還是在即將進入大唐時染的。
    返回已經來不及，隻能硬著頭皮往天啟趕。
    可身體的惡化程度遠超他的想象。
    不出意外的話，他是熬不到天啟了。
    他心有不甘呐！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忍受屈辱前往長安。
    結果長安沒趕到，卻要以這種方式落幕。
    他暢想的宏圖霸業沒有實現。
    也辜負了吳國上下對他的期望，沒能迎回陛下。
    想他出身官宦世家，少負盛名，與孫策為友，助孫權建吳，官居大都督。
    饒是李韜在《三國演義》中故意寫他被諸葛亮氣死，天下人依然認為他文韜武略，乃萬人之英。
    可惜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如今再想起《三國演義》的那首開篇詞，他終能領悟詞中之意。
    兩行清淚不由自主地沿著麵頰滾落，心如刀割。
    “大都督！”
    心腹見他要熬不下去了，頓時失聲痛哭。
    周瑜苦笑道：“這瘟疫似更勝天花，你莫要再待在馬車中了，速速出去！”
    心腹拚命搖頭，剛要說些什麽，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隻聽外麵一陣嘈雜，旋即有人大聲道：“何人擋道？”
    “救你們大都督之人。”
    “你……你怎知大都督有恙？”
    “陛下卜之！吾乃皇甫謐！”
    聽到這話，隨從們大受震撼，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心腹看了眼兩眼放大的周瑜，手忙腳亂地竄出馬車，撲到皇甫謐麵前，嘴角直抽道：“你當真是皇甫神醫？”
    皇甫謐二話不說，從懷中取出聖旨道：“吾乃奉旨給大都督治病。試問在大唐境內，誰敢懷揣假聖旨？”
    心腹慌忙接過聖旨，打開看了看，發現上麵蓋著的是大唐的傳國玉璽後，他渾身僵硬，滿腦子的問號。
    唐帝連這都能卜出來？
    甚至連聖旨都準備好了？
    這這這……
    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此時的心情了。
    不過救人要緊。
    他急忙對皇甫謐道：“還請神醫快救救大都督。”
    皇甫謐以草藥浸泡過的布塊遮住口鼻，進入馬車，給周瑜把了把脈，隨後取出一粒藥丸給他服下，然後又給隨行中染疫者診治了一番道：“你們之中染疫者頗多，是無法進入天啟的。”
    “就在此地安營紮寨，待吾治好了你們，你們直接前往長安即可，莫讓陛下久等了！”
    周瑜低聲道：“但憑神醫安排。”
    十天後。
    包括周瑜在內的染疫者盡皆康複。
    從鬼門關走一遭的周瑜衝著皇甫謐深深作揖道：“神醫救命之恩，周瑜沒齒難忘……”
    皇甫謐微微一笑道：“救你的是陛下，惟願你不要當那狼心狗肺之人，不然吾恐怕也要跟著你挨罵！”
    又是狼心狗肺！
    周瑜不免想起了雨化田在大都督府對他的叱罵之語。
    看這樣子，唐帝當真占出他命中會有此劫。
    隻是他又覺得此事有點蹊蹺。
    說不出來的那種蹊蹺。
    他知道皇甫謐不會多說什麽，也沒有多問，和他聊了幾句後，立即帶人趕路。
    途中，他得知了徐氏留在自家院牆上的那幾行字，臉色蒼白如紙。
    心腹東張西望道：“大都督，徐氏擅卜，既然能在被雨化田盯上的情況下逃脫，也佐證了她的能耐。我們要不返回建業吧，現在還來得及！”
    “來不及了！”
    周瑜苦笑道：“在踏上唐國之前，便有無數雙眼睛在暗中盯著我們了，我們若折返，必死無疑！如果一去不複返是本都督的命，本都督也認了，隻要唐帝能夠讓陛下歸吳！”
    “可誰知那唐帝是不是在故意裝神弄鬼？”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世間萬象就是這般撲朔迷離。從預言瓷瓶，再到這次以占卜救吾一命，真相是什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天下百姓都信了。”
    “……”
    說來也巧，他們抵達長安時正好是大年三十。
    李韜設宴款待了孫權、周瑜、韓當、太史慈、陸遜等一眾吳國君臣。
    孫尚香也來湊熱鬧。
    周瑜一改和雨化田較量時的那種倨傲，朝著李韜行了三叩九拜大禮道：“多謝陛下窺探先機相救，周瑜沒齒難忘！”
    孫權已經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亦是對李韜躬身行禮道：“若非陛下未卜先知，他恐怕已經死於瘟疫。陛下之恩，吾亦會銘記於心。”
    說實話，他現在跟丈二的和尚差不多。
    李韜之能占會卜，並且以這種方式救周瑜一命，帶給他的震撼是難以言表的。
    然而，直覺又告訴他，此事恐怕不簡單。
    “你當然要銘記！”
    李韜順勢道：“殊不知朕也救了你一命。你以為朕把你留在長安是圖謀東吳？非也！朕是算出你若歸吳，必定命喪黃泉，所以寧願背負天下罵名，被萬人指摘，也要把你留到明年。”
    “明天便是神龍三年，新的一年，到時你即便想留在長安，朕也要趕你走！對抗魏蜀楚，沒你可不行啊！”
    “而且朕是真把你們當自己人呐！想必你們也聽說徐氏透露的天機了，朕也占得郭嘉將死。朕若想救，亦是能救，奈何他並非朕的人，即便助他躲過這死劫，他也會心向曹操。”
    此話一出，孫權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周瑜、韓當、太史慈等人皆是呆若泥塑。
    當真如此？
    這反轉……
    他恐怕要由舉世謾罵變成天下敬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