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以退為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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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寫或者不寫,這是個問題。

    賣直可不是什麽好話,二字最早出於唐代陸贄之手,專門描述那些故意找揍然後借此揚名的官員的。

    方才那幾個攔路的倒是好說,但胡惟庸是當朝宰輔,宋濂更是一代文宗,任何一個都不是他們可以指摘的。更不用說陳寧這個酷吏,若是得罪了他,今後在官場還要不要活了?

    眼見身在當場的陳寧臉色越發陰沉,饒是汪廣洋與顏希哲,也打消了勸說兩句的心思。

    天下讀書人的香火會不會滅,不還有朱極點名的這幾位在麽,何須他們這些閑雜人等關心。

    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朱極的背影,又看了看依舊沉默不語的陳寧,原本擰成一股繩的朝臣們頓時作鳥獸散。

    時隔多日,大都督府的衙署早已搬離雍王府,偌大的宅邸早已不複前些時日熱鬧的景象。

    忍一時越想越氣,退一步越想越虧。

    大明的讀書人為什麽敢這麽囂張,不就是因為百姓窮苦識字率不高,所以才讓那麽一小撮人吃盡了文化紅利。

    方才那些人不是希望自己不要斷了大明讀書人的香火麽,那自己就為這讀書人填些香火,讓這香頭變成蠟燭,蠟燭燒出炬火,最終,將這腐朽的名利場燒出個天大的窟窿來。

    打定主意的朱極開始思考自己想法的可行性,&bsp&bsp而在這京師的另一個處府邸,胡惟庸額頭纏繞著紗布,&bsp&bsp將自己的狼狽模樣悉數展現在李善長麵前。

    “恩師,&bsp&bsp這雍王恁地可恨,&bsp&bsp居然以這等無奈的手段陷害我。若非今日朝堂上形勢混亂,皇帝隻怕少不得要辣手懲治我了。”

    想到這裏胡惟庸依舊有些心有餘悸。

    皇帝對那位雍王如何他們不是很清楚,&bsp&bsp但對太子的愛護可是有目共睹的。

    如果真要依照朱極的解釋追究他的罪責,隻怕今早穿著一身中衣走出奉天殿的就不是朱極而是他了。

    從這個角度來想,皇帝對他還算得上寬容。

    一直傾聽胡惟庸哭訴的李善長並沒有第一時間安慰身旁這野心勃勃的學生,&bsp&bsp沉吟半晌,端起茶碗淺啜一口,李善長目光看向遙遠的宮廷,意味深長地笑道

    “你覺得,你當真逃過懲處了?”

    當場發作,&bsp&bsp那隻是這些年朱元璋掌控了絕對的權力之後才慢慢形成的習慣。在此之前,&bsp&bsp這位陛下最喜歡做的,&bsp&bsp是事後發作啊。

    今日放任這麽多人圍攻那位雍王殿下,&bsp&bsp大概率是朱元璋想借他們這些人之口,讓朱極分清主次。

    若非如此,&bsp&bsp朱元璋又怎麽可能放任朱極脫衣離去,&bsp&bsp而後不作任何處置便直接宣布退朝呢。

    看著胡惟庸表情逐漸凝固的臉,李善長倍感安心的同時,依舊老神在在地淺嚐著茶水

    “隻要皇帝不對那位雍王作出明確的處置,他依舊是大明地位最尊隆的親王。當你生出借此扳倒他的心思時,你就已經逃不掉被懲處的結局了。”

    半是恐嚇,半是陳述,&bsp&bsp李善長的分析讓胡惟庸臉色愈發難看,&bsp&bsp但這位早已賦閑在家的韓國公卻並不打算就此放過身旁這位聲名赫赫的右相。

    從去年開始自己這位學生就表露出了難以控製的張狂和野心,如今正是敲打的好機會。

    “所以依老夫看,皇帝固然不會對你做什麽,但你能不能承受得住那位雍王殿下的報複,這才是最主要的問題。”

    說到這裏,李善長饒有深意地看了胡惟庸一眼。

    散朝後朱極與汪廣洋等人的對話,他已經通過那位當太仆寺丞的弟弟有了詳細的了解。

    在李善長看來,胡惟庸根本接不住朱極那毫不掩飾的殺招。

    胡惟庸會不會同意把自己的名字寫在《賣直錄》上早已不再重要,因為他同意,天下的百姓罵他;他不同意,天下的讀書人要罵他。

    與那尚未及冠的草民皇子鬥居然落得這等下場,&bsp&bsp李善長不得不感慨權力對智者而言確實是足以致命的毒藥。似胡惟庸這等人,&bsp&bsp有朝一日居然也會落得如此左右兩難的下場。

    李善長很得意。

    因為他的敲打顯然起到超出預期的作用。

    聽他解釋到這裏,胡惟庸臉色灰敗的同時,已然連滾帶爬跪倒在他麵前,再也沒有先前踏入這客廳時隱藏不住的憤怒與驕傲。

    “求老師救我。”

    事涉自身前途,胡惟庸哪裏還有他在朝臣麵前的倨傲。一把鼻涕一把淚向李善長哭訴著,剛被太醫止血的額頭因為再次不停磕頭讓紗布染上了一片嫣紅。

    說不痛,那是假的。

    但像胡惟庸這種品嚐過權力帶來的威風和甜頭的人,這點痛苦算得了什麽。

    成功讓這位權勢通天的弟子服軟的李善長靜靜看著胡惟庸足足磕了三十多個響頭,眼看胡惟庸有再度昏厥的架勢,這才滿意地放下茶碗。

    先讓等在門外的奴仆前去找大夫過來,而後才將胡惟庸攙起。

    “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然後可以製利害,可以待敵。你心亂了,如何能想出辦法來。”

    待胡惟庸的額頭重新上藥包裹之後,李善長頗有些深意地勸誡道

    “那雍王再怎麽說,畢竟隻是一黃口小兒。今日你固然左右兩難,但也莫忘了,置之死地而後生,亦有取勝之道。

    這天下悠悠之口,堵是堵不住的。他說你邀名賣直,你便認了又何妨。今日回去之後你便自請罪責,求陛下外放,而後再去他雍王府門口負荊請罪。

    到時候也莫覺得丟了臉麵,最好是讓全京師的人都知道你胡惟庸知錯認罰。”

    到底是老狐狸,一手以退為進,&bsp&bsp不僅輕易化解了朱極的殺招,更可以讓胡惟庸力挽狂瀾,借此收買人心。

    胡惟庸也並非想不到這一招,&bsp&bsp隻是先前他戀棧權勢,壓根不願往這方麵去想,&bsp&bsp又或者即便想到了,&bsp&bsp也不願這麽做。

    如今在李善長恩威並施之後,這位位高權重的宰相終於咬緊了牙關點頭答應下來。

    隻要聲名不損,即便朱元璋真把他給外放了,要不了幾年,他胡惟庸依舊能卷土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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