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霍國公府的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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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令武有一搭沒一搭地教著柴旦、柴達木、李不悔他們,公房裏升起石炭火爐取暖。

    石炭的煙毒,一個煙囪就解決了,小事一樁。

    整個柴家莊迅速按這方法,家家戶戶都安上了煙囪。

    再加上釀酒所囤積的石炭,被柴令武按戶發放一石,這個冬天,即便是柴家莊的孤寡老人,也能夠挺得過去。

    公房已經事實上成為學堂了,然後柴令武看到那些莊戶對自己態度更謙恭了。

    比分錢時更謙恭。

    柴令武不太理解莊戶們的行徑,後世教育的普及化,使柴令武覺得一切不過是理所當然,意識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

    柴躍扣響門戶,進來後拱手“莊主,外麵有道長要買酒。”

    看到柴令武奇怪的眼神,柴躍訕笑著解釋“一個是道長要采買的數量高達百斛;還有一個原因,道長是樓觀台的,當年平陽昭公主在畿縣周旋時,也曾受過岐暉道長的資助,樓觀台出了許多的糧草。”

    母債子償,天經地義。

    岐暉的道法精湛,見識更是不凡,在平陽昭公主最困難資助糧草,並因其在隋大業七年預言“天道將改,當有老君子孫治世,此後吾教大興”而受太上皇看重,受封紫金光祿大夫。

    大唐立國之後,李淵親臨樓觀台拜謁老子像,認其為祖,詔樓觀台為“宗聖觀”,奉為道教正宗。

    所以,現在的標準稱呼是宗聖觀。

    岐暉在其後的李建成、李世民兄弟爭儲中,也是堅定不移地站在李世民這頭,果真是慧眼獨具,每一次都能成功下對注。

    相形之下,柴紹就遜色得多了,大舅兄與二舅兄之爭,他隻能誰也不幫,外出打仗去。

    手心手背都是肉,幫誰都不合適。

    兩頭不幫,結果自然是兩頭不討好。

    所以,柴紹看起來不失恩寵,其實誰都知道,他已失聖寵。

    隻不過,有柴紹的赫赫戰功、有平陽昭公主的遺澤,霍國公府隻要不是作死,幾可無虞。

    岐蘊是岐暉老觀主的侄孫,三旬左右,著青色衲衣、戴混元巾、著圓口鞋,背慧劍、持拂塵,麵容端正,見麵拱手稱“無量壽福”,禮儀到位,無可挑剔。

    “老觀主可還康健?”

    柴令武再不是人,這點好歹是知道的,當下拱手回禮問候。

    岐蘊的臉上現出淡淡的哀傷“昨天,老觀主羽化升仙了,貧道奉師命下山,便是要采買酒菜為老觀主辦身後事。”

    這不是仙俠小說,所以,羽化升仙隻是死的代名詞。

    岐暉今年七十四,在這個年代已經極為高壽了。

    人生七十古來稀,這話不是誇張,是因為疾病、饑餓、戰爭,正常的人均壽命能到四五十就很難得了。

    所以,勉強算得上喜喪了。

    “樓觀台,不,宗聖觀於我柴家頗有情誼,老觀主升仙,按理說應當酒水全部奉送,隻是,如此會讓不明真相的人嚼穀。這樣罷,宗聖觀購買八十斛燒刀子,柴家莊隨禮二十斛以表心意。”

    柴令武轉了轉眼珠子。

    岐蘊微微詫異。

    柴令武糟糕的名聲、倔強的脾氣,整個雍州人盡皆知,本以為買百斛酒會受點刁難,卻不想竟如此好說話。

    嗯,還念著舊情呢,好人呀。

    照這麽一算,觀裏還省了六十緡錢呢。

    佛道兩家,相對而言,道家要節儉得多,平時也少斂財,財力自然也弱了許多,能省錢當然是好事。

    “無量天尊,貧道謝過莊主。”

    占了便宜,禮貌地搭訕幾句也是應該的。

    很快,岐蘊便後悔自己的多嘴多舌。

    “道長,你們道士可以吃肉嗎?可以娶妻生子嗎?”

    “道長,我覺得我與宗聖觀有緣,能度我出家嗎?”

    “道長,要不我捐一百斛燒刀子,你點化我出家吧。”

    “道長,要不我在宗聖觀山門外租賃一塊地,替你們養大肥豬,你們度我出家?”

    岐蘊表示,要是柴令武沒有霍國公府二公子的身份,度化也就度化了,超度都不是事。

    但是,度化國公之子,可不是張嘴就來的事,除非是霍國公出麵首肯、或者柴令武與道家極度契合,否則隻能嗬嗬。

    柴令武口水都說幹了,岐蘊還是保持著禮節性的笑容,看上去似乎沒有一絲改變。

    柴令武幾乎懷疑人生了,到底誰才是勳貴出身?

    自己都沒岐蘊那涵養。

    唉,忽悠失敗,想借著出家的名義逃離該死的婚姻,咋就這麽難呢?

    岐蘊或許看出柴令武的失望,於心不忍,答應了……替平陽昭公主再供上慈悲接引燈,寓意太乙保佑,度化平陽昭公主升天。

    相當於安慰獎吧。

    柴令武還是很無奈地接受了,總不能讓人說自己對亡母不孝吧。

    打倒該死的包辦婚姻!

    柴令武甚至想過煽動國子監生來上一輪散步,為自己的婚姻自主爭取一番。

    奈何啊……

    別說大家有沒有這個膽子,也別談國子監生有幾成已婚,關鍵是柴令武當年脾氣也是醜得可以,絕對沒幾個人會理睬的。

    神台貓屎——神憎鬼厭。

    舊柴令武造的孽,新柴令武得背,就是那麽無奈。

    “莊主,趁著農閑,咱們去買幾頭耕牛吧?”

    送走岐蘊,柴躍攏著袖子進學堂,眼神透著一絲狡黠。

    關中大地的耕牛,自然是關中黃牛,即後世秦川黃牛的祖先。

    選擇這個時候買,當然是因為這個季節買牛的人不多,價錢好侃。

    還有,每年深秋到冬季,正是黃牛休養、繁衍的季節,萬一買回來能配出幾個小牛犢子,那可賺翻了。

    之前的關中大地,因為戰爭的持續影響,耕牛的數量銳減,也是很無奈的事。

    即便柴家莊是霍國公實食邑,耕牛也不過是區區兩頭,根本不能滿足耕種的需要。

    兩頭牛,隻夠拖一架直轅犁的,一天累死又能耕幾畝地?

    直轅犁笨重得要死,也不知道初唐為什麽沒人改造成曲轅犁。

    牛是要買的,酒也要送到霍國公府,還要送幾個造煙囪的莊戶去幫府上改造一番,莫讓柴哲威這夯貨冷到或是中了煙毒。

    別以為燒栗炭就不會一氧化碳中毒了,栗炭照樣是不充分燃燒,最多是煙毒比例低而已。

    從小到大,柴哲威為自己出頭也打了不少架,嫌棄歸嫌棄,該做的要做到位。

    燒刀子、臘肉、熏雞裝了整整一馬車,柴躍駕車,柴令武帶著阿融與莊上做過煙囪的匠人,慢悠悠地向長安城走去。

    即便是晨曦初上時節出發,到義寧坊時已經是午膳時節。

    沒辦法,步行就是那麽慢。

    霍國公府,正廳。

    柴哲威端坐正席,麵色不虞,聽各位管事匯報柴家各商鋪的經營狀況。

    今年的買賣難做,很多都是賒銷,資金鏈幾乎要拖斷了。

    柴氏櫃坊,專營錢幣與物品存放及借貸事宜。

    這個行當又稱質庫,有說是大唐開元年間出現,但實際出現更早於此,南朝時僧寺經營的質庫已見文獻。

    拋開典當的性質不說,一緡錢重六斤四兩,拉著笨重的銅錢去交易,與在櫃坊簽幾個字就交易成功,哪個更輕省、更方便?

    所以,哪怕此時的櫃坊態度並不好、存放還要收費,多數有錢人還是得存啊。

    之前各家店鋪的買賣,都有相當部分的應收款,運轉艱澀。

    為了保障其他店鋪的運轉,柴令武顧不上原則,抽調了櫃坊資金給各店鋪補血。

    這就導致了一個結果,櫃坊的現金近乎枯竭。

    偏偏,三天內,柴氏櫃坊有一筆二千緡的存放錢財要支取,而整個櫃坊帶所有店鋪能動用的活錢不到一千緡。

    櫃坊這個行當很賺錢,倒台也很便捷。

    隻要某一天櫃坊支不出錢給主顧,消息便會風靡長安,然後所有主顧都會來逼債,專業術語叫擠兌。

    到那個時候,就是災難降臨!

    ……

    柴令武回府是不需要通報的。

    徑直踏入正廳,看到一籌莫展的柴哲威與幾位掌櫃,柴令武忍不住取笑起來。

    “柴哲威,你這家當得不行啊!”

    櫃坊掌櫃愁眉苦臉地將困境述說了一遍。

    不管怎麽說,柴令武也是二公子,即便沒有處置權,知情權總是有的。

    雖然對柴令武不抱希望,但是,萬一呢?

    柴令武聽完,忍不住懟起柴哲威“屁大的事,這都辦不好。”

    二點積分到賬。

    嘖嘖,這玩意兒到底怎麽個給分法,柴令武真搞不明白。

    柴哲威的神情,驚喜交加。

    想不到,這難題在柴令武眼裏,竟不成問題,應該是有充足的把握解決了。

    至於被柴令武懟,習慣了,從牙牙學語就一直懟到現在,早麻木了。

    “快說。”

    “明天安排車輛、部曲去莊上拉一萬緡就是。正好我也想放在櫃坊裏。”

    看,瞬間豁然開朗了。

    掌櫃們帶著歡喜之色下去。

    “難得回府啊。怎麽,覺得這裏不是你家了?”

    柴哲威抱臂輕笑。

    柴令武無奈“要做的事多啊!柴家莊的基礎薄弱了,要修整道路、翻修危房、安置孤寡,還要教那幫泥猴子識字。”

    “莊上大牲畜不夠,要買牛,事還多著呢。”

    “莊上的匠人我拉來了,你弄點鐵給他們,每間房安置個煙囪,就不會中煙毒了。”

    “用國公府的名義照會工部下轄的工部司郎中,弄點生鐵。一把鋤頭五十文,搶錢嘛。”

    生鐵的需求量,這就是個彈性的需求。

    修補鋤、犁、鎬要鐵,維修橫刀、箭鏑同樣用得到鐵,煙囪也照樣能用得到鐵。

    以霍國公府名義出麵,要比柴家莊顏麵大一些。

    確認過最烈那壇燒刀子已經泡了虎骨,柴令武催促柴哲威派人送去華州,並附去囑托,讓阿耶定量飲用。

    送來的酒、臘肉、熏雞,自有留下的工匠負責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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