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攤上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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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孫節飲了一口燒酒,眼中帶著一絲不屑:“少年郎,知道什麽是留胡十九載嗎?知道什麽是不辱使節嗎?知道為什麽羊不產崽嗎?”

    噶爾·欽陵讚卓沉吟了一下:“應該說的是漢使蘇武公吧?留胡十九載、不辱使節,完全對得上。羊不產崽,這就奇怪了呀。”

    噶爾·欽陵讚卓年少,喜歡軍陣,對文事形容不深,更何況還是大唐的典故。

    能知道蘇武牧羊,已經是吐蕃人中一等一的文化人了。

    真不是歧視,除了苯教有穩固的傳承之外,整個吐蕃,才剛剛脫離了口口相傳、結繩記事階段,像噶爾·欽陵讚卓這般粗通大唐典故的人已經很難得了。

    至於身邊的人,武力保護肯定沒問題,拚智力還是算了吧。

    細節上噶爾·欽陵讚卓不太了解,是因其囫圇吞棗的緣故,換成噶爾·讚悉若多布,一定能說得頭頭是道。

    不了解沒關係,噶爾·欽陵讚卓有錢,有很多錢,足夠讓不太自矜身份的姑娘忍著味兒出來接客了。

    飛雲姑娘在青雲樓的排名不上不下,日子能過得下去,卻不太寬裕,偏偏又看中了拂菻(東羅馬拜占庭帝國)來的一雙鑲鑽羔羊皮鞋,隻能捏著鼻子來陪吐蕃人了。

    唉,為了心愛的鞋子,這一口酒,哪怕味如醋,也得含淚喝了。

    誰讓那亮晶晶的東西,看了就沒法拒絕呢?

    百緡的天價,真是黑了心肝的奸商!

    哪曉得,飛雲姑娘入座,噶爾·欽陵讚卓並未要她陪酒,卻開口問道:“姑娘知不知道,蘇武牧羊,為何羊不產崽?”

    飛雲姑娘驀然站起,麵色陰沉:“這位客官請自重,小女子賣身不賣藝!”

    飛雲姑娘奮袂而去,廳堂裏響起一片爆笑聲。

    “想不到,這番邦少年也是妙人,當眾問姑娘羊為何不產崽。”

    噶爾·欽陵讚卓麵紅耳赤,好不容易才明白眾人的言中之意。

    冏!

    這一般是老蛇皮調戲小娘子的話,難怪飛雲姑娘翻臉了。

    揉了一把臉麵,噶爾·欽陵讚卓朗聲道:“若有賢者為我解說,今天青雲樓在座各位的酒菜,我請了。”

    鈔能力一出,誰與爭鋒?

    一名挾著豆子下酒的遊俠兒哈了一聲:“小二,上燒春精品,上二斤牛肉,上古董羹。多謝公孫兄,多謝少年郎,今天就愧受了啊!”

    “問題,其實很簡單,全部是公羊,沒一頭母的,哪來的崽啊!”

    噶爾·欽陵讚卓臉黑成了炭。

    少年郎並未從這不正經的方向去想,還以為這背後有著更深的含義,鬼曉得竟那麽簡單!

    這無關學識,隻是噶爾·欽陵讚卓的閱曆不夠而已。

    你不能指望純潔的少年郎與老蛇皮一樣秒懂。

    不管如何,噶爾·欽陵讚卓還是履行了諾言,全場由噶爾公子買單。

    隻是噶爾·欽陵讚卓退場有點早,主要是臉上還有點滾燙。

    少年郎本就臉嫩,赭麵還未塗抹,終究是沒麵目多呆。

    平康坊對麵是務本坊,也是國子監所在地。

    為了居住方便,又不想太受拘束,噶爾·欽陵讚卓自己在務本坊內、國子監外賃了一所院落,鬱悶之下便欲返回其中。

    隻是區區一條街道,雖然行人不少,卻並不妨礙通行,吐蕃漢子沉著臉開道,隔開過往的人,其間自然免不了口角、推搡。

    大唐的土,大唐的地,你番邦人橫什麽呢?

    銀瓶乍破,三彩落下,碎瓷滿地。

    “你攤上事了。”麵容微黑的中年人大呼。“萬年縣!本官崇賢館校書裴宣機,要告番人橫行霸道,壞高祖太武皇帝禦賜三彩!”

    巡行的不良人立刻圍了上來,雖不能輕易動粗,卻要保證不走脫一人。

    噶爾·欽陵讚卓還未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隻當是市井之徒賴錢。

    略懂的看客議論起來。

    “崇賢館校書,從九品下的小官。”

    “知道什麽?是大唐六學二館之一!”

    “不,最關鍵的是崇賢館是太子學館。”

    崇賢館的名稱可能在後世不太為人熟知,那是因為上元二年八月二十七日,改崇賢館為崇文館。

    注雲:“避章懷太子諱也”。

    “即便如此,一個小小的校書,哪來的禦賜之物?”

    “兄台,你孤陋寡聞了,長安城內,有來頭的人物多了,盡量別橫。這一位從九品下的校書,其先公安邑敬縣公、追贈絳州刺史裴矩,武德年間檢校侍中,得太武皇帝禦賜,不是很正常嗎?”

    噶爾·欽陵讚卓的臉色都綠了:“且莫胡說,若真是禦賜之物,你為何抱著在街上行走?”

    裴宣機冷笑一聲:“本官發現先父所傳禦賜寶瓶稍有損傷,便欲持之往東市,尋巧匠修補,以全睹物思人之念。番邦人在長安橫行,壞先帝所賜,這一場官司,可要好好打一打了。”

    “若是萬年縣為難,本官也可以直接告禦狀!”

    裴宣機雖然官位不高,卻因身處崇賢館、功臣之後,有直接告禦狀的資格。

    何況,這是禦賜之物啊!

    熱鬧越鬧越大,青雲樓裏的主顧都出來圍觀了。

    公孫節唇角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

    這官司,你就是黃泥巴落在褲襠裏——不是屎也是屎!

    誰能從瓷器碎片裏確認,這是否為禦賜之物?

    為了這個局,公孫節可是下了本錢的,至少這損毀的三彩,確實為武德年間的官窯所產!

    萬年縣令帶人趕到現場,腦袋瓜子都是脹的。

    雖然唐朝沒有碰瓷這術語,不代表沒有這行當,身為地方父母的縣令多少也有所耳聞。

    但是,那一般是遊俠兒的勾當,堂堂官員,應該不至於吧?

    “裴校書,推搡致使三彩損毀,已確認無疑。隻是這三彩是否禦賜,可否容本縣請匠人驗過?”

    裴宣機冷笑:“請便。”

    一行有一行的門道,官窯匠師到現場,撿起碎片彈了一指,看了一下殘存的落款,肯定地判斷:“武德七年官窯,這一批應為貢品。”

    好嘛,都不用縣令判斷,圍觀的人直接定論了。

    裴宣機補充了一句:“若明府還有疑問,可到宮中查詢賞賜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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