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大爺爺把畢生修為傳給我，是因為無法麵對孫子林澤木的死和王秋月對母子對他的威逼？他是為了逃避，為了解脫而以這種方式求死？

    大奶奶這話讓我十分震驚，我一時無法理解，無法接受。

    我心情極為複雜地看著大奶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大奶奶似乎早就知道我會是這種表情了，她淡淡地哼了一聲，繼續說道：“林涵，我不否認，你大爺爺這一輩子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了一件事，那就是解除林家的鬼咒。這之前他一直硬撐著，直到你的出現。他把修為傳給你，固然有尋求解脫之故，但我知道他是真的覺得你能夠挑起解除林家鬼咒這副重擔，他把修為給你，他解脫了，也放心了。”

    聽了大奶奶這話，我唯有苦笑。

    大奶奶說到這裏，突然話鋒一轉：“對於你大爺爺的死，我開始是恨，不是傷心，因為他其實是為了王秋月而死。盡管我恨他，可是，當林長林和林長山決定要用他的亡魂牽製鬼差的時候，我還是難以接受，我不答應。後來是你的爺爺跪到我的麵前，懇求我，我才勉強答應的。”

    我驚道：“我爺爺跪求您了？”

    大奶奶悠悠一聲輕歎，說道：“是啊，其實，在林家長字輩三兄弟中，你爺爺是最淒慘的。他唯一的一個兒子，也就是你父親，原本是可以活下去的，可為了保全你而自殺身亡，而你剛生下又被送了人，那以後，你奶奶瘋瘋癲癲，形同廢人，而你母親也沉默寡言，如行屍走肉一般活著。你爺爺苦啊！可我重來沒看見他為此頹廢自棄。”

    大奶奶說到這裏，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敬意，略微頓了頓又繼續續說道：“你爺爺跪求於我是我萬萬沒想到的，那一刻我十分震驚，很是不知所措，林家的其他人則靜靜地看著我，沒有說話。雖然他們都沒有說話，但是我心裏清楚，他們都是跟你爺爺一樣的心思。

    “那時候，我猶豫，我掙紮，不知道要不要答應你爺爺。因為這樣做，你大爺爺的亡魂必然會非常危險。雖然我對你大爺爺心存怨念，但畢竟夫妻一場，又怎麽忍心讓他死後還不得安寧？”

    聽大奶奶說到這裏，我忍不住輕輕歎了一聲。

    大奶奶繼續說道：“可是，我後來還是答應了，不過，我不願意跟他們一起離開山寨，我決定留下來陪著你大爺爺，想要最後再見他一麵。”

    聽說大奶奶是自願的，我暗暗鬆了口氣，忙又問道：“那後來呢？大爺爺的亡魂回來了嗎？您見到他了嗎？他怎麽樣了？”

    大奶奶定定地看著我，灰暗的眼神中滿是憂傷悲痛，沉默了一刻，方說道：“今兒個是你大爺爺的頭七，他的亡魂自然是會回來的。我就在這裏，守著他的遺體、他的靈位，既期待，又害怕地等著，等著……”

    大奶奶說著，聲音突然變得模糊遊離起來，拉得長長地，並將灰暗的眼神投向外麵，像是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之中。不過，她的講述並沒有停止，反而有一種詭異的效果，將我的感官帶到了當時的場景……

    兩根兒臂般粗細的白燭立在靈堂之上，發出幽幽的，白中微微泛黃的燭光，燭光微微地顫動著，燭芯偶爾發出一聲輕微的爆裂聲，給這死一般寂靜的氛圍中注入了一絲不安。

    大奶奶像雕塑一般端坐在靈堂前麵的蒲團之上，麵對著大門之外，眼睛定定地看著外麵，神色之中明顯地帶著不安，幹癟的嘴唇微微噏合顫抖，像在喃喃地祈禱著什麽。

    而外麵，在夜風的吹拂下，秋葉片片飄落，掉在地上，發出輕微細碎的聲響，時遠時近，極像淩亂遊走的腳步聲。

    其實亡魂是不會發出腳步聲的，可大奶奶聽著這些酷似腳步的落葉聲，依然忍不住要懷疑那是大爺爺的亡魂回來了。再者，亡魂回魂並沒有嚴格的時辰限製，一般到了深夜，即便未到子時，有些亡魂也會飄然而至。而此時已經臨近子時了，所以大奶奶自然免不了緊張。

    在緊張不安中又過了一會兒，眼看子時就要到了，依然不見大爺爺的亡魂出現，大奶奶不由有些急了，忍不住站了起來，輕輕地拍了拍棺材，抱怨道：“老頭子，你怎麽還不回來？難道你就這麽狠心丟下我們不管，沒有任何交代就這麽走了，連回來最後看我們一眼也不肯了嗎？”

    誰知，大奶奶話音剛落，她突然心裏冒出一股異樣的感覺，忙看向門外，便看見大爺爺的亡魂竟然出現在了大門之外，正晃晃悠悠地漫步而來。

    大奶奶頓時激動起來，兩行熱淚忍不住滾滾而下，差點發出哭聲。

    “你終於還是回來了。”大奶奶幽怨地喃喃輕語道，強忍住想要迎出去的衝動，雙手趴在棺材上，眼睛死死地盯住大爺爺的亡魂。

    大爺爺神情淡漠，目不斜視，雖然走得慢，腳步卻堅定，徑直向著他的靈堂而來。

    大奶奶畢竟是走陰人家族的人，雖然她自己並不修煉，但對於鬼魂之事卻是十分了解。她非常清楚，雖然這是大爺爺的亡魂，是在頭七前來回魂的，可他已經前往過鬼門關了，並獲得了通過權，並獲得了鬼心，所以才有資格回魂。因此，此時大爺爺的亡魂其實是有意識的。

    既然這死鬼有意識，為什麽對我老太婆視而不見呢？

    大奶奶原本已經收斂的怨恨頓時又冒了出來，待到大爺爺的亡魂跨進房門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想要爆發了。

    誰知，就在大奶奶剛要出聲時，大爺爺的亡魂突然轉而看著她，說道：“我知道你對我怨恨很深，今天是我的回魂之夜，我是來盡我最後一點責任的。請你務必要將那些狹隘的怨恨之情收起，好嗎？”

    大奶奶終於憋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雙腳一軟，就此萎身席坐在地上，身體軟扶在棺材上。

    大爺爺輕輕歎了一聲，柔聲道：“你此時還守著我的靈柩，我很意外，也很欣慰，很感動。不過，你必須馬上離去，這裏太危險了。”

    (本章完)（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