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賞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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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誌穹帶著憑票和契書回了罰惡司。

    他先去了賞勳樓,兌換了功勳,而後又去了罰惡司出口。

    罰惡司的出口有三扇大門,一通陰司,一通塚宰府,一通賞善司,這是他唯一知道通往賞善司的道路。

    這條路,&nbp;卻與通往陰司的道路大不相同,一路紅花綠樹,滿滿生機。

    走了半個多時辰,道路前方有一座青山,山不算太高,有四五百尺,山間草木旺盛,一條小溪自山腰緩緩而下。

    小溪旁邊有一座涼亭,&nbp;涼亭之中,&nbp;有一白衣男子正在撫琴。

    這人戴著麵具,顯然是賞善司的官員,他琴藝很高,徐誌穹是懂音樂的,他經常在勾欄欣賞音樂。

    看那人彈得如此專注,徐誌穹也不好打擾,且在一旁靜靜聽著。

    過了小半個時辰,白衣男終於彈罷一曲,輕歎一聲:“好曲,真乃好曲,勞兄台久等了。”

    徐誌穹俯身施禮:“得聞先生彈奏仙樂,實乃在下之幸。”

    白衣人點點頭道:“既如此,某家再為兄台彈奏一曲。”

    “且慢!”一曲一個小時,徐誌穹等不起了,他拿出袁氏的罪業,&nbp;交給白衣人道,“我是來兌功勳的。”

    白衣人看過罪業,點點頭道:“同道之中,懲凶除惡者數不勝數,安良賞善者寥寥無幾,難得啊,委實難得,某家彈三段小曲,你若聽得出來曲牌,我這就帶你去換功勳。”

    不是吧,來賞善司換功勳,還得考試?

    這人一直自稱某家,某家是前朝的自稱之辭,在曲戲之中也很常見。

    這人應該是個曲癡。

    徐誌穹對曲牌不算陌生,但也不算太熟悉,在勾欄,徐誌穹對曲牌沒有投入太大精力,大部分曲牌還是在鶯歌院裏聽來的。

    秦長茂總來賞善司領功勳,每次也要經過考試嗎?看他樣子,也不是個懂音樂的。

    思索之間,白衣人已經開始彈琴,彈了一半,&nbp;徐誌穹聽出了曲牌:“這是《醉太平》。”

    白衣人點點頭道:“《醉太平》是老曲,聽出來也不算本事,聽某家再彈一曲。”

    剛剛彈了片刻,徐誌穹脫口而出道:“這是《翠裙腰》。”

    白衣人一笑:“街頭巷尾,有誰不知《翠裙腰》,這曲子通俗了些,我再彈一首。”

    接下來的一首可大不相同,這是典型的陽春白雪,鶯歌院裏,武音閣主辛楚跳舞之時,配的就是這類曲子。

    這種曲子超出了徐誌穹欣賞範圍,徐誌穹自然記不住曲牌,一段彈罷,白衣人看著徐誌穹道:“這次卻是聽不出來了吧?”

    徐誌穹點點頭:“恕在下耳拙。”

    聽不出來,就大方承認,沒必要跟人家混賴。

    白衣人起身道:“可惜啊,可惜,你隻聽出了兩曲。”

    考試沒通過。

    功勳沒換來。

    算了,沒換來就沒換來,這次換不來還有下次,反正罪業在自己手裏,下次也未必會遇到這個怪人。

    徐誌穹正要告辭,卻見那人起身道:“隨某家來。”

    徐誌穹詫道:“隨你作甚去?”

    “你不是要兌功勳麽?”

    “我隻聽出兩曲,也能兌功勳?”

    “就算一曲都聽不出來,也是能換的,”白衣人笑道,“賞善是大功績,難道還能虧了你不成?”

    那你時才讓我聽個甚來!

    徐誌穹沒作聲,跟著白衣人沿著小溪緩緩上山。

    “你跟某家說說,這罪業從何而來?”

    這還用我說?

    你不會用孽鏡台照照?

    難道賞善司沒有孽鏡台這種裝備?

    說就說吧,徐誌穹把事情經過詳述一遍,白衣人點點頭道:“原來此事還與秦長茂有關,你覺得秦長茂這人怎樣?”

    徐誌穹心頭一緊,想起了一件事。

    秦長茂的大部分功勳來自賞善司,他在賞善司頗有聲名,這問題可得慎重回答。

    徐誌穹道:“一言半語,卻也難說。”

    白衣人點頭道:“你與某家都是正直的人,不在背後論人短長,不過依某家看來,秦長茂賞善功績頗多,但為人迂腐,是非不明,救一人,不知多少人受其殃及,此非賞善正途!”

    徐誌穹點頭道:“兄台說的是。”

    白衣人轉臉道:“你可知何謂賞善正途?”

    又要考試了麽?

    徐誌穹思忖片刻道:“賞善罰惡,都是道門本分。”

    “說得對,若是連這都答不上來……”男子故意拉了個長音。

    徐誌穹道:“若是答不上來,功勳就不給我兌了?”

    “非也,答不上來,某家也不能把你怎地,功勳還是要兌的,某家隻是隨便問問。”

    白衣人繼續往山上走,看著他的背影,徐誌穹有揍他一頓的衝動。

    算了,等拿了功勳再揍他。

    兩人走到山頂,白衣人吸了一口山風,甚是愜意。

    “兄台,除音律之外,你還有何所好?”

    徐誌穹實話實說:“我還喜歡賞舞。”

    白衣人點頭:“這卻好,不像秦長茂那等人,唯一專精之業,隻有他那些刷牙的器具,某家為他彈曲,他一首也聽不出來,這等粗俗之人,實令某家厭惡!,兄台既是樂於賞舞,某家為你跳上一曲如何?你若能看出某家跳的曲牌……”

    徐誌穹忍無可忍:“兄台,在下另有急事,你先把功勳兌給我吧。”

    “唉,知音難覓,”白衣人長歎一聲,“且隨我到山下小亭,兌換功勳。”

    山下小亭?

    那不還是原來的地方麽?

    徐誌穹怒道:“既是在小亭兌功勳,為何還要帶我上山?”

    白衣人道:“某家倦了,想來山上走走,不想兄台你也跟來了。”

    徐誌穹火冒三丈,擼起袖子道:“敢問足下幾品修為?”

    白衣人抱拳道:“道門四品,賞善大夫,白悅山!”

    徐誌穹把袖子擼了回去,抱拳道:“七品同門,馬尚峰,見過白大夫。”

    白悅山讚歎道:“我悅山,你尚峰,難怪如此投契!”

    “投契,投契!”徐誌穹暗自咬了咬牙。

    四品,吹牛吧你!

    四品是你這種逗比麽?

    他用罪業之瞳看了一眼,看不出對方的修為。

    罪業之瞳的極限是五品,既然看不出來,難就證明對方在五品之上。

    這逗比沒說大話。

    白悅山背著手,輕舒一口氣道:“時令正好,你隨某家去山間采些花來吧。”

    “采花……”徐誌穹抿抿嘴,哭笑不得道:“且聽白大夫吩咐。”

    兩人在山中轉了半日,回到了小亭,白大夫又彈奏一曲,終於肯為徐誌穹兌換功勳了。

    他把罪業放在琴上,不多時,犄角化成一片黑煙,消散而去。

    琴上多了一個布袋,布袋繡著一個“白”字,裏麵裝著滿滿的金豆。

    四品賞善大夫,是賞善司的主人。

    徐誌穹去過很多次罰惡司,但從來沒見過罰惡長使,可賞善大夫卻願意親自為徐誌穹兌換功勳。

    雖說性情怪了些,但徐誌穹對白悅山的印象還算不錯。

    白悅山把功勳交給徐誌穹,徐誌穹剛說一聲告辭,白悅山道:“且慢,你是第一次賞善麽?”

    聽他的語氣,第一次賞善似乎另有獎賞。

    徐誌穹趕緊應承道:“確實是第一次。”

    白悅山點點頭,抱拳道:“後會有期!”

    我套……

    要不是我打不過你,你看我不套死你……

    徐誌穹帶著功勳回到了家裏,道長坐在院中等著。

    “一共收了多少,都拿出來吧!”

    “其實也沒有太多,”徐誌穹先拿出來在陰司兌換的二百九十一顆功勳。

    道長點點頭道:“算上懲治段士雲的一百多顆,也夠了七品中了。”

    懲治段士雲,從曹議郎那裏得了一百一十顆,加起來一共四百多,剛好夠升七品中。

    徐誌穹上次還剩下了二百零三顆,也一並拿了出來。

    道長歎口氣:“罷了,中升上的路,你也走完一半了。”

    徐誌穹把從賞善司領來的二百功勳也拿了出來,道長不淡定了:

    “我就說你個賊丕肯定要偷食吃!我一時不看著,你竟然偷藏了這麽多?這七品中也讓你跳過去了麽,我若是不來,你是不是連七品上也要跳過去……”

    數落了幾句,道長留意到了裝功勳的袋子不太一樣。

    上麵繡了個“白”字。

    “這是白悅山的口袋,”道長的眉宇舒緩了一些,“你賞善了?”

    徐誌穹點點頭,把此前的經曆敘述了一遍。

    道長聽過,大加讚賞:“你殺人的本事了得,沒想到救贖良善之心也不減成色,真乃我道門中人!也罷,為師助你升七品上!你先吃四百功勳!”

    “謝師父!”徐誌穹回身去拿酒!

    為了這一刻,他備下了兩壇好酒!

    一壇是豐樂樓出的眉壽,另一壇是高羊店出的流霞。

    眉壽是烈酒,且等中升上的時候再喝,情緒更加到位。

    流霞柔和一些,先喝上幾口,把金豆子順下去!

    少年意氣風發,理應狂歌痛飲!

    徐誌穹拿起酒壇,大喊一聲:“壯哉!”

    他掂量一下,又放下了。

    “師父……”

    道長輕歎一聲:“今日,適逢齋戒。”

    他把流霞喝光了。

    罷了,烈酒也好!

    徐誌穹又把眉壽端了起來。

    “師父……”

    道長又歎一聲:“你去的太久了。”

    兩壇好酒,他都給喝了,一口沒留。

    “師父,既然適逢齋戒,你就不要來找我了!”

    徐誌穹打了一碗涼水,長籲短歎間,吃下了三百九十九顆功勳。

    最後一顆他沒吃,他還記得升七品時的教訓,當時他發了瘋,被道長打了兩耳光,才清醒過來。

    今天不能再吃這個虧了,他相信道長還有別的辦法。

    牛玉賢給徐誌穹做了個鐵盔,徐誌穹先把鐵盔戴上,而後又戴上了判官的麵具。

    他吃下了第四百顆功勳,站在了道長麵前。

    “師父,弟子準備妥當。”

    道長沒動,徐誌穹道:“師父,您還等什麽,弟子這廂……”

    話說一半,徐誌穹停住了。

    準確的說,是僵住了。

    以前僵住的是身體,而今僵住的神智。

    他的思維停滯了,人的思維一旦停滯,時間對於他來說也陷入了靜止。

    這一過程非常凶險,如果沒有外力介入,徐誌穹會一直靜止在原地,直到形神耗盡。

    道長早有準備,他幫徐誌穹摘下了頭盔,又幫徐誌穹摘下了麵具。

    他從地上撿起一根柴火棍,對準了徐誌穹的腦袋。

    砰!一聲悶響!柴火棍斷了。

    這一棍的力量拿捏的恰到好處,起包了,沒流血。

    道長又把頭盔和麵具給徐誌穹戴上,等了半盞茶的時間,徐誌穹清醒了。

    “師父,弟子升到七品中了麽?”

    道長點頭道:“升了。”

    這七品中好升,不像昔日那般痛苦。

    就是頭有點暈。

    徐誌穹摘下頭盔和麵具,笑道:“師父,再幫弟子升七品上吧!”

    道長搖頭道:“不忙,先傳你七品之技,天公地道之法!”

    什麽叫天公地道?聽起來好像不是很能打!

    “師父該不是要教我判案的手段吧,這等技能,卻沒什麽用處。”

    道長搖頭道:“七品議郎主是非,你自有是非公道,可若遇到強橫之人,不依是非裁決,你當如何?”

    徐誌穹想了想,搖搖頭道:“他不依我,我也無可奈何。”

    有些事,必須要靠實力說話。

    道長神情莊重:“天理自有公道,集意於敵,具象於心,敵強你強,你弱敵弱,當公平一戰。”

    徐誌穹明白了道長的意思,

    在對戰強敵之時,他能強行把雙方的實力,拉到同一水平線上!

    徐誌穹看向了道長:“師父,那是不是以後我就不用怕你了?”

    道長還真就拉開了架勢:“狂徒,你敢來試試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