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哪個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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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大半年,八月末。
夏日的陽光很炙熱,周小天穿著道袍其實有點悶,吹著電風扇還好一點,老街巷沒有外麵那麽浮躁,也比一般的地方陰涼。
她看著眼前的同行,有點奇怪他的反應。
周穆清這個名字,&sp;&sp;大概沒有人會記得,因為她們師徒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從來都是孤伶伶的。
孤辰寡宿。
她也沒想到時隔大半年,還會提起這個名字。
周小天看著顧誠,很奇怪他的反應。
“周穆清。”
顧誠低聲念道。
“你認識?”周小天詫異。
“你是周穆清的徒弟?”顧誠想了想,不太對,年齡對不上。
“廢話,我都說了我師父叫什麽,難道我還能成別人的徒弟?”
周小天望著他,有點懷疑這是那個該死的王愛民的孫子——如果認識的話,應該脫不開關係,畢竟師父的朋友圈就那麽大,一輩子飄飄蕩蕩,沒有歸宿。
那這樣的話,得想辦法打他一頓……他爺爺王愛民要是還活著,估計受不住打,就算了。
“我……不知道認不認識,確實認識過一個叫這個名字的。”顧誠說。
他認識的周穆清,在周小天這個年紀就死了,那時周小天還沒有出生。
“哪個穆?哪個清?”
周小天在紙上寫上那個名字,顧誠眼皮低垂。
恍然,卻又疑惑。
穆清,&sp;&sp;清和之氣,穆如清風,也指天。
周穆清,&sp;&sp;周小天。
“你聽說過?”周小天問。
“可能……認識。”顧誠想了想,拿過周小天的筆。
在周小天吃驚的眼神裏,顧誠勾勒出一個年輕女孩的麵容,雖然隻是簡單的速寫,卻可以從中看出師父的模樣。
她睜大了眼睛,不知道這個和自己同齡的年輕人為什麽會知道師父年輕時的模樣。
“你是誰?”
“可以說說你和師父的事嗎?”顧誠沒有回答,而是沉吟道。
如果不是莉莉絲說的照片,即使知道周小天的師父叫什麽,他大概也以為是同名。
周小天驚疑不定,甚至懷疑顧誠去過自己家裏,看見過師父的遺像,然後根據照片畫出年輕時的模樣。
不過她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沒有理由這樣做,而且,師父已經去世了,這有什麽意義嗎?
“我隻是……想知道,家裏長輩有這樣一張照片。”顧誠說。
“你那個長輩是不是叫王愛民?”周小天眼神不善。
“……”
顧誠想了想,點頭道:“嗯,他死了。”
周小天愣了愣,&sp;&sp;接著沉默不語。
死了才是正常的,&sp;&sp;隻是,&sp;&sp;她不知道為什麽有點惆悵。
可能是終於有了那個人的消息,即使是死去的消息,要是師父還在的話就好了。
周小天把那張畫了周穆清年輕模樣的紙小心地收起來,想了想,不知道從哪開始說起,師父的一生簡簡單單,從始至終都隻在做一件事。
“我師父找了王愛民很久。”
“有多久?”
“一輩子。”
周小天說,“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祭奠她?”
“她的墓在哪裏?”顧誠問。
“沒有。”周小天搖頭。
“沒有?”
“她不讓我立墓。”
“……”
顧誠靜靜地沒說話。
穀揀
夏小滿什麽都知道,也什麽都記得,隻是不想讓他知道,才說忘了怎麽死的,說骨灰被揚了。
“被你知道了。”身後傳來一道略微沙啞的嗓音,讓顧誠知道是誰。
他回過頭,看見了店門口的白衣身影,她靜靜地站在那裏。
她到了周小天身邊,周小天毫無所覺。
顧誠抬頭看著她,給自己改名夏小滿的周穆清失去了往日的活潑,一臉疼惜地看著周小天。
“這是我徒弟。”她說。
這句話憋了一輩子,她一直想說出來,隻是從來沒有機會,直到死去。
顧誠微不可查地點點頭。
“比你徒弟強多了。”她繼續說。
顧誠無言以對。
周小天沒有察覺到顧誠的動作,“我師父老了的時候還在想她師父。”
“……你不要聽了。”周穆清坐到顧誠和周小天中間。
從小鳳闕出來,八月的陽光有些刺眼,顧誠沉默著走出老街巷,回頭看看跟出來的亡魂。
“周小天是你徒弟。”
“是。”她說。
“你沒有很早死。”
“是。”
“你……”
顧誠遲疑了。
“如果我能多活半年,就能活著找到你了。”她遺憾道,有些唏噓。
終其一生,最終差了半年。
她也早就明白,當初在車站瞥見的身影,不是幻覺,也不是相似,而就是他,不老不死,換著身份生活在人世間。
那一刻他們距離不過幾十米,可是終究錯過了,不然,早十幾年,她就戳穿了顧誠這個老王八精的身份……大概也不會,麵對當時的她,顧誠會假扮成他自己的孫子。
然後她會以老太太的身份表示慈愛,顧誠就得真的裝孫子裝到底……這麽一想,她感覺到有點遺憾,沒能讓這王八精叫奶奶。
“半年啊。”
“是啊,大半年。”她說。
顧誠想了想,那去世還沒多久。
他總以為周穆清死得太早,為此感到遺憾,沒想到的是,她同樣活到了這個時代,甚至才去世不久。
“為什麽不告訴我?”顧誠還有點疑惑。
“告訴你什麽?”她扯了扯嘴角,“告訴你我一直活著在找你?荒廢作為普通人的幾十年,然後你站在一個王八精的角度來嘲笑我?
“不要用同情的眼神看我,很惡心。”
“你老了。”
“當然,我又不是老王八精。”
“可是……”顧誠看著她依然年輕的臉龐,“你看起來和以前一樣。”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在二十六歲那年就死了,去年才埋葬?”
她說。
幾十年不長,卻也不短,對於平凡人來說,已是一生。
她把一輩子耗在了一個長生者身上。
顧誠歎口氣,抱了抱她單薄的身子。
“這是同情嗎?”她扭過頭道。
“不是。”顧誠說。
“真的?”
“真的,我隻是……想抱抱你。”
周穆清閉上眼睛。
原來師父的懷抱這麽溫暖。
遲了五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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