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月站在後麵，也不知道薑讓為什麽突然生氣。

    “那些小孩的傷口，你不覺得有點太整齊了嗎？”

    “那不像是戰爭留下來的痕跡。”

    “他們身上的殘疾，到底是怎麽回事？”

    一聽這話，楊月沉默了，拿著那筆記本的手甚至都有些顫抖。

    “冷靜點，事情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樣。”看著薑讓好像是有所誤會，月瞳在一旁出言安慰道。

    楊月深呼吸了幾下，開始講述這些人的情況。

    夜鶯是飛賊組織。

    這世界上，大大小小的飛賊組織，非常之多。

    世上保護區眾多，各個保護區之間，經常會有一些貿易上的來往。

    飛賊在很多時候，都是靠打劫這些貿易的隊伍，來維持自己的生活。

    除非是特別大的飛賊組織，否則想要自己生產，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既然如此，飛賊自然是被官方組織所不容的。

    夜鶯家大業大，人口眾多，現在基本上還是靠自己生產，外加情報生意換來的錢，從保護區那裏走私出來一些物資。

    按理來說，夜鶯屬於那種危險性不太大的飛賊組織。

    但是它壞就壞在，人實在是太多了。

    人一多，統治者就害怕，人再多，想要招安都變得不可能。

    潛在的威脅性，就像是懸在他們頭上的一把劍。

    更不用說，人類聯合那邊，其實很多人都知道夜鶯在做一些情報上的生意，那些情報裏，本就有他們的醜事。

    所以，夜鶯遭到的圍剿，也一樣是異常的嚴重，基本上每天都在死人。

    為了發展壯大，當時定下的規矩很簡單，人多力量大，不會放棄組織內的任何一個人。

    這個口號在打出去之後，吸引力極強。

    每一個保護區的統治都是不一樣的，不同的保護區天差地別，d-011都還算不錯了，有的保護區底層完全是民不聊生的狀態。

    這種世界環境，就給夜鶯帶來了大批的人馬——因為相較於其他的飛賊組織，他們還算人性化。

    帶來的結果是，人類聯合對付夜鶯組織，製定了一套全新的方案。

    ——不殺。

    既然你們說了會團結一心，那我就讓你們被自己人拖垮。

    所有的武器全都被設計成濺射性。而又不致命，抓住的所有夜鶯成員，砍斷手腳丟在野外。

    沒有任何一個人例外，包括小孩子。

    甚至小一點的孩子是他們重點下手的對象，因為他們的拖累最大，而如果拋棄孩子不管，也更是會對夜鶯那所謂“不丟下任何一人”的口號，大打折扣。

    這種手法對其他的飛賊組織影響不大，但對夜鶯，相當的致命。

    成也團結，敗也團結。

    薑讓聽了這話，表情變得異常難以描述。

    這到底是一個什麽級別的社會背景，中世紀嗎？

    他本以為，這個世界雖然殘破，但人類社會已經經過重建，應該是還算文明的。

    “這...你確定人類聯合是一個官方組織？”

    “這種操作，在毀掉夜鶯的名聲之前，難道不會先毀掉它自己的名聲嗎？”

    楊月在訴說這一件事的時候，明顯情緒也是上來了，雙眼略有泛紅，咬著牙說道：

    “賊就是賊，被按上這個名頭之後，我們就有原罪。”

    “他們不管做什麽，也是在對付‘邪惡’的存在，是無可指責的。”

    薑讓沉默了許久，想說點什麽又感覺自己說什麽都不對。

    這不是自己該管的事，自己也管不了這麽多。

    轉頭看向那堆積在一起的人群，他感覺有無數道眼光在看著自己，像是無數把利劍。

    他沒有說話，隻是按照約定，向前走去，準備開始自己的工作。

    他感覺自己腦子完全是一個放空的狀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就走到了一個小女孩的眼前。

    她站的離自己比較近，雙臂已經全部消失。

    抬起雙手，齒輪的虛影浮現，可在此時，那小女孩卻也往旁邊閃了一步。

    睜著明亮的眼睛，抬頭看著這個鎧甲籠罩全身的人。

    “叔叔，我們這些人，是不是一共可以裝上一百隻手臂啊。”

    薑讓這個時候也顧不上那叔叔的稱呼了，隻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那，你還是給別人裝吧。”

    “我兩隻手都沒有，一個人就要浪費兩個名額。”

    兩手一僵，手中的齒輪虛影漸漸淡化消失，薑讓站直了身子，看著身前的這個小女孩。

    隨後轉身看向了楊月。

    “你手裏拿著什麽東西？”

    楊月此時已經從之前的情緒中走了出來，把筆記本給薑讓示意了一下。

    開口道：“我畫了一百個圓圈，你安裝一個，我就塗掉一個圓圈。”

    “需要確認一下數字嗎？我沒有多畫。”

    薑讓把那個筆記本拿了過來，看著上麵那一個個圓。

    這裏的每一個圓，都代表著一個人重獲新生的希望。

    薑讓抬頭，看著楊月，“你回去告訴夜鶯，這些都是她的人，她是老大，她必須負責。”

    “再加五十千克晶石，給我送來，別想賴我的賬。”

    說著，掌中噴射器火焰升騰，將那筆記本化為了灰燼。

    “這裏的人，我都管了。”

    說完之後，他又加了一句，“隻限於這裏的！”

    楊月眼神恍惚，隨後難以置信的問道：“你說真的！？”

    這驚喜實在是太突如其來了。

    五十千克晶石，太少了，比起之前夜鶯付出的情報，簡直就是微不足道的花銷。

    她知道，這完全就是薑讓在給自己的心軟找台階下，這五十千克晶石太微不足道了。

    “謝謝！”楊月猛地一鞠躬，久久沒有站直。

    薑讓此時已經不去聽她說什麽，他此時隻是感覺很煩。

    為什麽自己總是遇見這種事。

    隻是回過頭來，他就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

    他將自己的麵甲解除，露出臉來，蹲下身子看著那個小女孩，盡可能讓自己笑得溫和一些：

    “不浪費，所有人都有份，沒關係的。”

    “相信我，你會成為很有用的人，這手在你身上絕對不會浪費。”

    說完之後，他感覺這片灰白色的世界變得有了幾分光彩。

    環境還是那個環境，人也還是那些人。

    但他們的臉上，屬於希望的感覺，趕走了一些死寂。

    月瞳一直站在後麵，從她看到薑讓把筆記本燒掉之後，就已經開始笑了。

    薑讓在人群中間，不爽的說道：

    “你早就知道這些事對不對？跟過來是專門看我笑話的？”

    月瞳微笑著搖搖頭。

    “我不覺得有什麽可笑。”

    “上天賜予你憐憫，讓你能夠有能力體會這世間每個命運的掙紮。”

    “這是一種天賦，請不要覺得它是累贅，請不要拋棄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