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一樁普通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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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唇裂修複術是一門種類龐雜的手術項目。

    除了卡維展示的下三角瓣法,還有適用於雙側唇裂的矩形瓣、適用於完全性唇裂的上三角瓣,還有更難的旋轉推進法1。再配合上許多需要二期手術的情況、軟骨複位、鼻部畸形修複以及各種成形術,能拿得出手的東西非常多。

    卡維在手術室串門找整容科聊天時學了很多,這次給的隻是一個入門級別的術式,比起直線縫合肯定有許多優點,但同時也不可避免地有一堆缺點。2

    手術在屍體上重現有些困難,僵硬的體表會讓嘴唇失去縫合後該有的美感。但靠著伊格納茨多年手術的經驗,他很快就意識到這是一個不同於直線縫合的全新方法,是一個可以隨時登上頭版頭條的創新方法。

    頓時伊格納茨腦子裏出現了三個選項:

    否認這項技術,暗地裏據為己有;

    承認這項技術,但還是選擇放棄,成人之美;

    承認這項技術,選擇強行加入,見者有份。

    他首先排除掉了據為己有,不是他不想要榮譽和讚美,而是自己的身份地位還不至於去搶一個助手的創意。但手術方法看都看了,甚至連創意的基礎也告訴了自己,再雙手奉還給卡維心裏實在難受。

    伊格納茨太需要一次證明自己的機會了

    去掉兩個極端項,剩下能選的就隻有平分。

    曆史上有太多這種情況,老師學生一起發表同一項研究並不稀奇。但要開口提這種要求也確實尷尬,伊格納茨猶豫了好一會兒才給自己找到了些“合適”的理由。

    “如果使用你所說的這種三角瓣,恐怕簡單的針刺八字吻合就會顯得很拙劣,對傷口的對合也不好,我覺得還是得用絲線縫合。”

    他先肯定了卡維的貢獻,然後慢慢試探自己可以在這次創新中得到的份額:“對於三角瓣的取用角度、裁剪大小、絲線縫合的方法、縫合針和絲線的選擇,我覺得都還需要進一步實驗和實踐,也得接受手術術後的追蹤隨訪。”

    簡單來說就是,創意是你卡維的,進一步的改良權得歸我。至於日後真正發布研究結果的時候,老師的大名自然得排在前麵。

    卡維知道他的意思,反正這項入門技術本就是一個魚餌。

    現在對伊格納茨的輿論風向已經出現了變化,那些記者和編輯發現貶低某位曾經叱吒風雲的偉人似乎更能獲得銷量,這對卡維來說是個機會。

    如果伊格納茨真能像聖人一般婉言拒絕,那卡維正巧可以用三角瓣技術繼續獲得人氣。

    如果伊格納茨鐵了心要搶技術,拿去當成自己的創新去發布,那卡維之後也就不需要有顧忌了。不論是存好證據反駁,還是發表更新的技術,這對他來說都不是難事,順便還能獲得一波媒體的支持。

    可現在對方選擇了折中方案,準備用自己的名氣、技術和經驗分掉一半功勞,看似是準備把難題拋回給了卡維。

    誰知卡維等的就是這個,反而順水推舟:“老師覺得這個三角瓣手法如何?”

    “如果考慮到術後的疤痕攣縮,這個方案確實很棒,會比直線縫合更適合唇裂。”伊格納茨對外科手術的直覺非常敏銳,“如果考慮到這一點,直線縫合或許隻適用於非常短小的一類唇裂,像蓋爾夫人和她孩子那種”

    “老師,我不是這個意思。”卡維笑著問道,“我是問,作為一種手術術式的創新,三角瓣手法如何?”

    伊格納茨不得不承認,這是一種全新的嚐試,“曲線弧麵”和“三角皮瓣”的概念,給伊格納茨打開了唇裂修複的新大門。

    在普通人眼裏,這或許就是一種創新,但對常年參與該類手術的外科醫生而言,這種創新說不定會帶來無限的想象力和創造性。

    他回身走到器械台前,思想鬥爭許久,實在沒辦法把白的說成黑的,隻能直言道:“這是一次非常好的創新,但仍然需要時間去慢慢證明。”

    “老師現在被人打壓,急需證明自己吧。”卡維放下了手術刀看向伊格納茨,“這個新術式送給你,你可以拿去研究、改進甚至發表在醫學期刊上。如果效果不錯,可能英法德三地也會競相模仿。”

    伊格納茨背對著卡維,臉上沒表現出什麽變化,但內心激動不已:“這”

    卡維根本不管他現在是什麽心情,他隻想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當然我也希望老師能在發表時帶上我的名字,畢竟這是我們兩人共同創造的新術式。”

    “”

    伊格納茨捏著手術刀反複思索,實在想不到拒絕的理由。他回頭看向卡維,極度誠摯的目光裏察覺不出半點壞心思,似乎在說“老師請放心,我就是來幫你的”。

    “可以。”

    上鉤吃餌,卡維開始慢慢收緊魚線:“那到時候,我就是您創造全新術式的得力助手了,這個頭銜聽上去還不錯。”

    “恩,是不錯。”伊格納茨附和道。

    “但也隻是不錯而已,並不算真的好。”

    伊格納茨聽出了點不和諧的聲音,意識到卡維的東西並不免費。但此時他已經選擇了這條路,沒什麽好再猶豫的:“作為創造全新術式的得力助手,應該得到賞賜。”

    “老師,我需要您的舉薦。”

    卡維要的不是執業證,這東西經過他這些天打探下來並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醫師協會會員徽章3。其實這種徽章也沒什麽實質性的作用,更多還是一種身份象征。

    想要入會必須經過至少三名會員的提名推薦,在選舉年會上會一一羅列他們的學曆和在醫學上的卓越貢獻,然後經選舉公布入會名單。

    內科對文憑有要求,最低也是大學本科起步,但也隻是起步而已。

    想要入會得認識醫師協會的會員,那就得先進大醫院工作。而大醫院的門檻卻要高上許多,必須得有碩博學曆才行,直接就將普通平民甚至一些中產階級隔離在外。

    外科雖然被認定是醫生,名義上是能進醫師協會的,但事實上能成功通過選舉入會的外科醫生寥寥無幾。

    為此,外科建立了自己的外科研究院。

    研究院入院標準也是本科起步,伊格納茨就是研究員的副院長。老院長今年已經56歲,隻要他一退休,伊格納茨就能輕鬆上位。

    卡維想要的就是進入研究院的鑰匙,大學文憑。

    想要拿到文憑就得先入學,入學並不是靠選拔考試,而是個人申請和教授的舉薦。單是舉薦這一欄,沒有深厚的家底和人脈就別想成功。

    “你想進醫學院學習?”

    “對。”卡維點點頭。

    伊格納茨想要反對,因為這和他當初把卡維拉進醫院的教學理念背道而馳,同時他也很不理解這種行為:“外科其實並不需要這種東西,隻要你好好幹,兩年後不!或許隻要一年,你就能成為外科醫生。”

    “我知道。”

    “那你為什麽一定要進醫學院學習?”伊格納茨不接。

    “我知道對外科來說文憑之類的東西並不影響工作,但我還是想爭一爭。”

    卡維給的是個表麵理由,而背地裏他的目的是接近那些在醫學院做研究的教授。他們那裏有完備的研究器械,非常適合他“創造發明”一些不太符合當下時代的高級品。

    伊格納茨歎了口氣:“這可不容易,單靠我的舉薦是不夠的,你得先有中學文憑。我記得你以前說過,因為在理發室幫忙所以半路就輟學了。”

    “現在確實沒文憑”卡維忽然想到了個人,“如果我有呢?”

    “有中學畢業文憑,再算上我的舉薦,應該不成問題。”伊格納茨說道,“不過這還需要些時間,暑假結束那也是10月份的事兒了。”

    “不能提前?3月份應該還有機會吧。”

    伊格納茨當然不希望提前,因為卡維留在醫院越久就越能顯示出他教學質量優秀:“我雖然有些關係,能舉薦,但半路插隊就太過分了,恐怕辦不到。”

    “我還是希望伊格納茨老師盡量幫我想想辦法,畢竟我也是創造新術式的幫手。”卡維給屍體重新蓋上了白布,“哦,對了,入學要多少錢?”

    “一年學費大概在500克朗。”4

    說到錢,伊格納茨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妻子:“我倒是忘了,之前院長叫你去幹嘛?”

    “哦,是拉斯洛先生要找家庭醫生,然後找到了我的頭上。”卡維走到水槽前,拿起一旁的堿皂開始清洗雙手,“他還真把我當回事兒了,以為我能給他帶來健康和好運,反正我拒絕了。”

    伊格納茨看著他手裏的堿皂,也不知是什麽時候放在那兒的,隻是繼續說道:“他們家那麽有錢,你真的不去?”

    “沒意思,不去。”

    卡維的洗手方式特別怪異,從指甲縫隙到肘上全被抹上了皂液,過程異常繁瑣。他不僅自顧自洗著,還不忘把它安利給伊格納茨:“老師不洗洗?裏麵添加了些花精油,可香了。”

    伊格納茨的雙手剛摸完屍體確實不幹淨,就算擦過濕抹布也有些令人不適的滑膩感和異味。

    想著自己剛拿走卡維的創新術式,也要過問他的工資情況,便頭一回嚐試真正清洗自己的雙手:“隻是屍體而已,沒想到你那麽嫌棄。”

    “是我父親的習慣,我學著學著就也跟著習慣了。”

    卡維把帶著花香的堿皂遞了過去:“試試吧老師,洗完挺舒服的。”

    伊格納茨不可能學上卡維的外科洗手法,隻是隨便在手上搓了搓了事。他主要關心的還是卡維的收入:“艾莉娜現在給你多少錢?”

    “每個月30克朗。”

    “這點錢怎麽付學費?”

    “還有1的劇院收入。”

    “希爾斯也帶6,劇院居然肯給你1?”

    “應該是那版晚報紙帶來的效果吧。”

    伊格納茨說道:“其實外科的票價很不穩定,有我和沒我是完全兩個價錢。老板估計是看準了我會一直帶著你上台,今天的票價比平時還高了20。”

    卡維笑著點點頭:“確實,門口還貼著廣告。”

    “這場手術下來,你應該能賺個四五十克朗。”

    卡維也是得到了自己加薪的消息之後,才選擇問伊格納茨要舉薦的。按照這個收入,隻要運氣好些,工作一個月就能賺夠一年的學費。

    接下去要等的就是伊格納茨的舉薦信了。

    “老師,要不一起吃個飯?”卡維笑著邀請道,“畢竟我加薪了,這頓飯我請客,順便還能聊聊阿爾方斯先生的痔瘡。”

    兩人默默地在市立總醫院的解剖室裏達成了交易,沒有第三個人在場。

    按照伊格納茨的性格,既然答應了就不會反悔。作為奧地利外科的領頭人物,vienna大學醫學院解剖學、外科學教授,他在學校內部有著非常大的聲音。

    當然如果真的反悔了,卡維也不怕,就是麻煩點罷了。

    下午三點,阿爾方斯被推進了手術室。

    按照痔瘡手術的要求,他很快退下了褲子,身上蓋著一條白色被單,側臥在床上。臀部是手術區域,成了除了臉之外第二塊裸露在外的部位。5

    伊格納茨還是和往常一樣,按慣例在手術前介紹起病人的情況:

    “女士們先生們,在經曆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決鬥之後,羅什舒亞特餐廳的主廚,阿爾方斯先生的屁股上多了一道劍傷。

    幸運的是劍傷沒有觸碰到肛管,我的助手卡維做了非常完美的棉布填塞。這樣的劍傷無需手術,但不幸的是,阿爾方斯先生的痔瘡非常嚴重,已經有了諸如大量出血、血栓、脫垂等症狀。

    考慮到他的職業和身為法國主廚的尊嚴,必須進行手術。

    我和助手卡維已經對當下最前沿的痔瘡切除術進行了充分的研究和學習,因此我們有自信最終能達到手術成功的目的,還給阿爾方斯主廚先生一個最完美的gang門。”

    一番介紹結束,卡維手上已經多了一把痔瘡夾6:“老師,夾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