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1、天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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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道比之蘇午的神樹都要強壯的紫紅根係,便如龍蟒般蜿蜒在這縹緲雲層之中!
    如淵海一般的、散發著種種不同情緒的神韻,就纏繞在那一道道紫紅根係之上!
    但紫紅根係非是這種神韻的根源——它們的根源,反而來自於密密麻麻寄附於紫紅根係之上,一時化作豹尾旗幡、一時又變化詭異人影的‘根須’!
    三界之上,眇眇大羅,上無色根,雲層峨峨!
    蘇午凝視著這詭譎而宏大的情景,心中陡生觸動,張口低聲自語:“原天大羅天……”
    ‘三清尊神’身軀盤踞於三天之上的‘原天大羅天’之中,後來原天崩解作諸多碎片,三清大神亦跟著淪落於人間各處。而蘇午當下第二次踏足這片充斥著渺渺虛無、無餘他物之氣韻的‘空無之天’中,對於當下這片‘空無之天’,他終於有了清晰的猜測——
    這片空無之天,亦是‘原天碎片’。
    而且極可能是原天毀碎留下的諸般碎片之中,最大的那一塊!
    天根深紮於這原天碎片之內,它曾經是否也見證過大羅天中‘三清尊神’的隆盛威勢?
    三清尊神與這無數天根又保持著怎樣的聯係?
    傳言之中,原天諸般碎片重聚之時,即是‘三清尊神’匯集身軀各部,於原天之中再得完整之日。
    ‘三清’與‘原天’的聯係,由此可見已是極其緊密!
    此後,三清之中,‘太上玄元’化形而出,其之心旨與祖天師部分心識相合,乃化‘想爾’,想爾以再造天庭為己任——它想要造化的天庭,亦以‘原天’冠名!
    天庭重立,三清莫非就能重新臨於世間?
    蘇午心中諸念紛紛而起,又在片刻之後盡歸寂靜。
    他將目光投向了由鑒真和尚身上所出的那道完整神韻,那完整神韻被叢叢天之觸須牽連著,接續在了一道紫紅天之根脈上。
    陰冷、偏執、狂熱的情緒與天之神韻相互交融,從那叢叢觸須、從那道天之根脈上流瀉了下來。
    這樣濃烈的情緒,令蘇午隻是稍一感知,就已經分辨出來——此般情緒與鑒真性靈存在極深的關聯!
    諸多天根莫非原本就無情無智,隻是受眾生情智熏陶太甚,以至於‘天根’漸生出了自身的情智?
    蘇午張開‘故始祭目’,鎖定住那道牽連著鑒真完整神韻的天根。
    在那道天根飄散出的諸多根須之中,纏繞著鑒真完整神韻的那一縷‘根須’,於一刹那化作豹尾旗幡,漫漫飄入虛無之中,又在轉眼間變作一道狹長的人影——這道人影,穿著福田法衣,身形枯瘦,神色陰鬱,正是鑒真的殘缺性靈!
    故始祭目鎖定住鑒真這道殘缺性靈的刹那,蘇午身形已無聲無息地臨於那道猶如龍蟒一般的天根之旁。
    他收斂起自身所有的因果與氣韻,身形縱存在於此間,卻也好似隻是縹緲空茫的一縷虛無氣韻。
    真正臨近一道天根,方對天根的巨大與詭譎產生更明晰的概念。
    那從遠處看來,一會兒化作狹長人影,一會兒又作豹尾旗幡的‘天根觸須’,其實是被一團團、一叢叢密密麻麻如紫紅色發絲般的絲線裹挾著的,稠密的紫紅觸須中,便夾雜著一個個人影。
    有些紫紅觸須裏的諸多人影,其實都長著一樣的麵貌,隻是麵上有著不同的表情,譬如纏繞裹挾著鑒真性意的那一根‘天須’;
    有些紫紅觸須裏夾雜的許多人影,卻長著各不相同的麵貌,但臉上的表情卻維持著驚人的一致,或悲或喜,或愁或怒。
    蘇午沿著這道蜿蜒不知其幾千裏長的天根,追索向懸於天根中段、裹挾著鑒真性意的那根天須。
    諸多天須在他身畔搖曳。
    天須中纏繞著無數人影,它們神色或喜或悲,嘴唇蠕動著,像是正在喃喃低語著甚麽,但蘇午從它們身畔經過,卻也未有聽到它們發出過甚麽聲音。
    它們同樣好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對蘇午的到來毫無反應——蘇午收斂去所有因果氣息,在這一道道天須裹挾著的‘人影’眼中,他便好似不存在一般了。
    隻是,在蘇午臨近某一道‘天須’之時,他看到那叢叢紫紅天須裹挾起來的人形,忽然愣了愣神——
    密密麻麻,虯結成團,每一縷天須皆細若遊絲,但它們聚集起來,卻如同一道大江大河的天須之中,無數人影勉力從那觸須下或擠出麵龐,或伸出手腳,他們麵色或喜或悲,但都有著一樣的麵龐。
    蘇午識得這張麵龐。
    ——這是‘翻天張五郎’的麵容!
    ‘翻壇倒洞張五郎’其一部分識神化相殘肢落於‘三清之腸’中,後為蘇午所用,將之敕封於‘黃天法旨’之內。蘇午原本以為,這位‘張五郎’的結局已定——他猜測張五郎元神識神大部分應當是被三清之腸‘消化’了個幹淨,卻又未有想到,今下在這原天碎片、天根觸須之中,又看到了部分參與的張五郎識神化相!
    ‘張五郎’雖隻元神之境,且隻是一座民間法教的創始人,但其生命力確果真頑強,今下在天須裹挾之下,仍未有完全消散!
    那麽,先前在清時留‘性命圭旨’於蘇午,且隱隱與赤龍師父有涉的‘張五郎仙人’,是否也是這位‘翻天張五郎’的一部分?
    蘇午心神一刹觸動,完美收斂化無的氣韻,便在這不經意間泄露出了一絲——
    在他身畔緩緩蠕動著的那根天須之中,一道道張五郎殘缺性靈、識神化相頓時大睜開眼睛,盡將目光投向了他!
    神色喜悅的張五郎殘缺性意,向蘇午如是說道:“人能常清靜,天地皆悉歸……”
    神色憂愁的張五郎識神化相,向蘇午如是說道:“所謂修行萬般,盡皆不離於天,如以天為根本,則我居何位?
    若以我為根本,則天居何位?”
    神色忿怒的張五郎識神化相,向蘇午如是說道:“天殺我!天殺我!天殺我!”
    神色悲傷的張五郎殘缺性意,隻是輕輕歎了一口氣。
    張五郎口中吐出各種截然不同、互相之間好似又頗矛盾的言語,他的諸般性靈,像是各執一詞,闡述著各自不同的對於修行的見解,對於‘天’的見解,但他們叫喊吵嚷之間,他們的言辭碰撞起來,底下卻又有著一道若隱若現的、統一的邏輯鏈條!
    蘇午循得了這條邏輯鏈條!
    他心神悚然——
    此下,不隻是纏繞裹挾著張五郎殘缺性意、識神化相的這道天須、其他諸多天須也盡皆注意到了蘇午流露出來的一縷氣韻——那些天須之中裹挾的人影,卻不如張五郎這般,還有著些絲人味,它們已經盡數變作紫紅色的人影,在種種完全統一的情緒貫徹下,盡向蘇午侵襲了過來!
    唰唰唰唰唰!
    無數天須播散開來,散化作一張張網羅,交織於這渺渺無餘的氣韻之中,頃刻之間布成天羅地網,籠罩向蘇午——每一道天須之網都在封閉蘇午的氣韻與因果,都試圖禁錮他的性意,都試圖侵略他的本源!
    練成五髒祭廟以後,天地劫氣、諸般因果已經可以被蘇午所吞吃。
    然而,他處於這重重網羅之中,卻有種‘無從下口’的感覺,畢竟諸般因果、種種劫氣、萬類神韻,終究是本有之物,可這天根天須飄散開來,卻一時盡成於‘無’!
    而人之口,如何能吞吃‘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