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2、渡河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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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虛無天須漫向蘇午自身,它們在這頃刻之間,於蘇午的軀殼性意之中‘落地生根’——
    隨著它們落地生根,它們卻不再是‘虛無’的,而是被蘇午的性意、本源染成了‘已有之物’!
    轟轟轟轟轟!
    蘇午體內五口祭廟於這瞬間敞開來!
    將所有企圖於自身軀殼性意之中落地生根、試圖將自己裹挾作這天根附庸的觸須盡數作了五髒廟的祭品!
    他同時伸手攥住一柄長刀,十滅度劍的神韻,參合了神樹的氣韻,從那刀刃之上飄散而出!
    長刀所過之處,一根根紫紅發絲刹那而斷,包羅向蘇午的彌天之網,就此被斬開一刀裂隙。
    蘇午從那裂隙中拔身而出,化作一抹熾烈而鮮豔的光芒,繞著虯結張五郎性意的那根天須根部劃過一圈——
    那根天須就此化作無數蓬亂的發絲,又在這空無之天中飄散、交結成了一張張網羅!
    每一張網羅,都試圖‘黏住’落於其中的道道張五郎殘缺性意、識神化相!
    那般黏著力,來自於無形中的天意,來自於天地間流淌不休、卻常被眾生所忽略的‘天理運轉’、‘詭譎造化’!
    此般天理造化,哪怕是如今的蘇午,也無法與之硬拚!
    轟隆隆!
    與此同時,在那纏繞張五郎性意的天須被蘇午斬斷的同時,那道遍布紫紅遊絲的天根也晃動了開來!
    一根根‘發絲’從天根之上飄散向四方。
    那些四處飄散的發絲,攜裹著渺渺虛無的氣韻,垂落下空無之天,四散於苦海諸千世界。
    無數道‘天根’,隻因這一道斷碎的‘觸須’而盡生感應。
    它們接連垂散須發,落入苦海諸千世界之中。
    每一道天根、盡皆變作了渺渺空無、不可目見、無有因果、不可感知——不存在的事物。
    在這無數天根接連化為‘不存在的事物’之時,此空無之天,卻由無歸有。
    刹那間。
    蘇午看到了無數密密麻麻的屍體。
    所有身形模糊的屍體,隱隱約約以似乎是由三具疊合成一、肩上生出三顆頭顱的屍體,又似是隻是一具的屍體為中心,向四麵八方鋪散,它們同樣淪落於苦海諸千世界之中!
    它們仿似成了那苦海之水,之所以‘苦’的根因。
    而蘇午隻是朝這般詭譎景象投去一眼目光,他眼眶中就流淌下了汩汩血液,他在此刹封閉了自身的性識,一道玄黃法旨自其頭頂直衝而出,那法旨背麵朝向了黏附於造化之中的一道道張五郎性意、識神化相,於是——
    張五郎諸般性意、識神化相在這刹那掙脫了‘造化’的黏附,化作一道道流光,直投於玄黃法旨之上,在那法旨之上,凝作一道敕令尊名!
    蘇午此時不敢猶豫分毫,在身後天根亦將歸於虛無之時,他猛然間再度斬出一刀,一刀了斷了那道纏繞鑒真性意的天須——
    天須紛紛四散垂落,又有化作羅天之網的征兆!
    蘇午如法炮製,再以黃天法旨收攏了鑒真的殘缺性意,之後裹挾諸般,沿著那也將化無的鑒真完整神韻,直投向現實之中!
    嗡!
    在他回歸現實,立於顯出完整神韻身的鑒真和尚麵前之時,滾滾‘渺渺空無之氣韻’亦尾隨而至!
    那般‘不存在的氣韻’,在此間天地間彌漫開來。
    蘇午身遭的草木、山石,身後倒塌了半麵牆壁的房屋,及至身前顯化完整神韻身的鑒真,都被這不存在的氣韻裹挾了起來——一切草木山石、房屋建築在一刹那間化為烏有,而鑒真執念駕馭完整神韻身,勉強抗禦住了這不存在氣韻一個刹那!
    他抬頭望向蘇午,眼神駭然!
    以他的完整神韻身,在這般不知從何而來、亦不知其往何處去,以心神感應、以目光窺察都隻見一片空無的氣韻衝刷之下,也堅持不了太久——如此頑抗下去,最終自身亦難逃被抹殺的結局!
    蘇午去尋索自身殘餘的性意,如何會引來如此恐怖的氣韻?!
    鑒真心念翻騰之際,蘇午垂目與他對視。蘇午向他搖了搖頭:“不必慌張。”
    嗡!
    高大青年人聲音落定的這個刹那,一圈圈玄黃色的螺紋遍覆其周身,縷縷似是輪回詭韻,但卻被蘇午本源所有的‘玄黃氣韻’侵染著、融合著的莫名氣韻一刹那在四下彌散了開來!
    一息之間消失無蹤、已不存在的山石草木,在這一息之間,又隨那玄黃螺紋牽引回轉,紛紛落回原位,聚作實體!
    所有衝刷、覆淹向蘇午與鑒真完整神韻身的不存在氣韻,盡皆退轉回原本所在的空無之天中!
    在此諸般氣韻回轉的刹那,蘇午頭頂玄黃法旨衝天而起,霍然間張貼在虛空之上!
    虛空一顫!
    不存在氣韻順著傾淹而來的那一縷裂隙,在這刹那被徹底封死!
    但是——
    渺渺虛無之氣韻雖退轉而去,此刹遍天之間,卻有無數紫紅天根攜裹密密麻麻的天須,猛然交織於周天之中!
    一張羅天巨網環繞著蘇午!
    那些縱橫交錯的網羅節點處,一隻隻或紅或綠或黑或白的眼睛乍然間撐開來!
    ——羅天之網將蒼天分割成了無數碎塊,縱橫交錯的網羅,即是天穹的裂縫。
    一具具猙獰恐怖的屍身躲在那裂縫之後,正撐開眼目,深深地看了蘇午一眼!
    蘇午在這刹那,一手遮在鑒真雙目之上,同時心念交轉,猛然間化作了一道模糊扭曲、似有似無的陰影!
    所有恐怖凶邪的目光皆投在這道陰影之上,這道陰影亦跟著不斷擴張,反過來將那一道道目光盡皆吞吃了!
    割裂蒼穹的羅天巨網僅僅存留了一刹那。
    刹那後便盡數歸無。
    那些躲在裂縫之後,向蘇午投來窺視目光的猙獰屍體,也盡皆無影無蹤。
    但此時卻有一個個聲音,在蘇午耳畔不斷響起:“你渡河罷……”
    “你渡河罷……”
    “你渡河罷……”
    在這些分辨不出男女、一時像是許多人一齊發聲、一時又好似隻有一個人開口的聲音催逼之下,蘇午心神不斷跳動著,那個在他感應中一直‘未可知’的渡河日期,在這刹那變得清晰——
    渡河之期:一日之後!
    他如今還不曾準備好渡河的舟楫、未有準備好應對河中之詭、彼岸存在侵襲的方案,怎能渡河?!
    尤其是這渡河日期,就在一日以後!
    蘇午如今能夠感應到,那標定的‘一日之後’的渡河日期,將過去時空、模擬時空的時間流轉亦盡算了進去!
    他現下哪怕隻是在大唐停留一日,一日以後亦必須要‘渡河’!
    一日時間,能做得了甚麽?
    令他在一日之後渡河,倒不如說是告訴他,一日之後,就是他的死期了!
    死期?
    蘇午一念及此,忽然想到另一種雖然冒險、但一旦成功,也必然收獲巨大的應對辦法。
    ——若真要在一日之後渡河,則此渡河之日,自身必死。
    現下,天地劫氣已可作為自身的食量,所謂‘死劫’,再無法呈現於自己身上,沒有了‘死劫’,無法再經曆死亡,魔身種道大法也就沒有了修行的根基,可若自身死在元河之中,那能否借此再修成一重劫身?
    此般念頭隻是在蘇午心中轉動了片刻,便又被他掐滅去。
    若真應了那些恐怖存在的催逼,在明日渡河,那麽明日渡河之期來臨之時,就是一個幾乎全無準備、隻以‘魔身種道大法’為憑恃的人,去應對元河之下與元河之下幾乎準備萬全的諸多恐怖存在了!
    ‘魔身種道大法’的修行,從來都忌諱倉促而行。
    便是要身履死劫,也須是在做好種種準備以後,再赴死劫之中!
    所以,以魔身種道大法渡過明日死劫的做法,並不可行——不過這個方法,也可作為備選方案。
    說不定某一日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便須運用這個辦法了。
    如今既萬萬不能令敵手定下渡河的日期……蘇午一麵轉動著心念,一麵嘴唇蠕動著,像是在咀嚼甚麽東西。
    他不時滾動喉結,像是真把甚麽東西嚼碎了,吞咽下肚一般!
    ——那一道道催逼他渡河的聲音,此時仍然環繞在他的身畔,他不斷甄別著其中羸弱的、尚可以彈壓住的聲音,將之挑選出來,一並送入五髒祭廟之中,吞吃個幹淨!
    圍繞在心神之間、催逼著自己渡河的聲音一下子減少了許多!
    那出現在自身感應之中的‘渡河日期’,也因為那些聲音被鎮壓住,而開始不斷地延後!
    由一日變作一月,由一月變作一載,而後有十載、數十載!
    渡河之期頻頻變化,最終停留在了‘七十年後’!
    至於此時,蘇午再想通過吞吃那些催逼自己渡河的聲音,繼而延後自身渡河日期,卻已然再無法做到。
    那些聲音,就像是民間傳聞之中,徘徊在河岸邊的水鬼。
    它們等到岸邊洗衣、玩耍、洗浴的人們心神稍有鬆懈之時,便跟著伸出蒼白的手臂,將心神鬆懈的人們拖入水中淹死!
    今下蘇午吞吃去這些較羸弱‘水鬼’伸過來的‘手臂’,所以能令‘渡河之期’往後延長。
    但是這個渡河日期,卻非隻是由那些恐怖屍體訂立。
    那些未名的存在、彼岸上的恐怖,及至‘天意’,都在共同造化每一個‘此岸者’的渡河日期。
    如今蘇午能擋住那些恐怖屍體的催逼,卻無法抗拒彼岸者、‘天意’的裹挾。
    所以他才隻能將渡河日期推至七十年後。
    至於這個日期是否還會再有更改,是推後還是提前,而今卻無法確定——蘇午內心甚至懷疑,便是這個‘七十年後’的渡河日期,亦是那些未知的存在故意放出來,用之以迷惑自身的一道幌子。
    他卻不能真以七十年為限,來準備自身的渡河。
    不論如何,今下這場莫大危機,總歸消褪。
    蘇午回轉作原本模樣,收回遮擋在鑒真眼前的手掌,他摘下那道張貼於虛空之上的黃天法旨,一手持玄黃法旨,笑著向鑒真完整神韻身說道:“雖有波瀾,但總算幸不辱命。
    長老的殘缺性意,我帶回來了一些。
    ——不過,長老莫要抱有太大希望,我隻在那天根之間,尋找到長老的幾縷性意而已,聚集此幾縷性意,卻也無法叫長老性意徹底變得完整——隻是有助於你日後的‘圓滿之我’修行而已。
    另外,天根之中,詭譎太多。
    我亦無法將長老性意完好帶出,隻能先以這‘黃天之道’敕封了足下的幾縷性意,如此才能將之帶出來。
    長老之心念融合這幾縷性意以後,亦會受‘黃天道’覆護,須聽從‘黃天’調遣,尊黃天敕令。
    不知長老是否願意?”
    鑒真看著蘇午掌中持握的黃天法旨,也未有猶豫甚麽,即道:“貧僧自無不可。
    如若‘黃天’之中,今時尚無佛門弟子。
    貧僧亦願做這第一個佛門弟子。”
    聽其如此言語,蘇午點了點頭,抖開手中黃天法旨,玄黃二色法旨以背麵對著鑒真和尚,一道敕令於法旨上熠熠生輝:“敕令‘金剛執王’列殿陛前!”
    那道敕令照應著鑒真和尚,後於一瞬間飛轉出黃天法旨,化作一串又似李含光的靈文金記、又似正氣符文字的符印,落於鑒真和尚頭頂——一縷縷殘缺性意與鑒真執念相融,他頭頂兩排戒疤化作一個個金點,每一個金點之中,皆流轉著‘敕令‘金剛執王’列殿陛前’的符印!
    鑒真執念與自身脫落已久的幾縷性意徹底相融!
    他眉目間的陰森倏忽消散了些許,此時看起來雖仍有些陰厲,卻再沒有了那股子詭譎之氣!
    “金剛執王……”鑒真感應著那道貫徹自身心魂的玄黃符印,粘連在他屍身上的滾滾天意神韻,在此刹猛然湧動開來,裹挾著一道道厲詭,在他周身各部重組——依著他從那道‘金剛執王符印’當中,受感得到的細微聲音,不斷重組!
    東拚西湊形成的完整神韻身,在這重組中變得愈發協調!
    不消片刻時間,鑒真便再沒有了那般獰惡恐怖的‘完整神韻身’,隻是披著一身漆黑法衣,眉心熠熠生光。
    他仍沒有佛智,但腳下卻有一道佛影鋪散開來,無堅不摧!
    “多謝閣下,為貧僧指點迷津!”鑒真向蘇午雙手合十,深深地鞠了一躬。
    “這本是今時之天該給你的。
    隻是它不願給你,我隻能借黃天大道,將這本就是你的東西奪回來,轉交給你了。”蘇午看著披著一身由種種厲詭縫合而成的漆黑福田法衣的鑒真,向其如是說道。
    鑒真仍向蘇午合十行禮,並不言語其他。
    “大和尚如今已有殘餘性意在身,我倒願你這執念早日消散——那時,鬼佛當已被摧滅了。”蘇午又言語了幾句,旋即敞開四下被封鎖住的門戶。
    道觀四下虛空之間,被封鎖住的門戶一經敞開。
    漆黑的蒼穹便在眨眼間覆蓋了蘇午、鑒真頭頂這片湛藍的天空——外麵已然天黑了,隻是因蘇午封鎖道觀四下,以至於道觀之外的天色變化在短時間內,都無法影響到道觀之內。
    丹加、陶祖、慧沼等人亦在蘇午敞開道觀四麵虛空之門的時候,趁著漆黑天色,紛紛走入這破敗的道觀之中。
    慧沼身後,一重重圓光在黑夜裏熠熠生輝。
    圓光之下,神秀、慧能諸僧,帶著同樣作僧侶之相的諸多龍脈神靈,匯集至蘇午跟前,盡皆尊稱他作:“西天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