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祿山躬著身子，一路小跑著在前頭引路，額頭上都滲出了點滴汗水，他走近‘異石齋’的鋪麵前，便停下腳步，向那一身便袍的吳道玄露出諂媚笑容，開口道：“您一傳來指令，著鄙人搜集奇異金鐵，鄙人便立刻來辦了，跑遍了長安內外十餘家售賣異石金鐵的鋪子，最後發現這‘異石齋’裏的東西比較多，比較全，您或能在此間挑到中意的。
    若是在這裏找不著您喜歡的，鄙人便帶您去別處再看看，也不知您要找尋的奇石金鐵，究竟是甚麽樣子的……若是知道，鄙人一早就把東西找著了，送到貴人您的府上去。”
    安祿山身材雖胖，但又極高大。
    褚豆與之相比，體型尚且比之小了一圈。
    便是這樣一個黑黢黢有些凶神惡煞、高胖若軍中猛將的青年男人，如此對吳道子點頭哈腰，言辭之間，處處為他考慮周到，吳道子心中怎能不受用，他捋須而笑，對這個名作‘安祿山’的牙郎生出幾分好感，心想著事成以後，多付給對方一些傭金。
    “老夫亦不知要尋找何種異石，是以就到處來看看、找找。
    你放心，不論最後找沒找到，老夫這裏都會有你一份豐厚的傭金。”吳道子笑吟吟地向安祿山說道，“今次事情辦得好了，以後為‘神甲司’采買異石的差使，也可由你來做。”
    “神甲司？”
    安祿山一聽吳道子的話，有些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大郎竟是朝中貴人？鄙人不知您的身份，若有怠慢之處，還請您見諒！”
    說著話，他又彎著腰，給吳道子卑微地行了個禮。
    ‘神甲司’昨夜方才定下，如今聖旨都還未傳往各個匠人家中，安祿山這樣一個小小‘牙郎’，縱然消息再如何靈通，也探聽不到與‘神甲司’相關的種種情報。
    然而他觀吳道子氣態，結合其言語，已然將對方乃是朝中官員的身份，摸了個八九不離十——吳道子這樣主動，把如此重要的消息透漏給他，他一時都有些驚疑，覺得眼前這位貴人與他從前見過的那些完全不一樣——這位貴人……好似根本沒有城府一樣。
    這般還未傳揚開來的秘密消息，如此透漏給自己這樣的牙郎，內中該不會有甚麽陷阱罷？
    安祿山心中愈發謹慎，對吳道子的態度愈發恭敬，他縱然覺得這位貴人好似沒有城府，今下也不敢妄下定論，還需再多加觀察才能給出定論。
    “正是。”安祿山既敬且畏的神情，叫吳道玄心裏更為得意，他揚首看著一時間行止都畏縮起來的安祿山，笑著道，“聖人設神甲司，煉造製天下之詭的‘神甲’此事，如今還未傳揚開來，不過你們尋常百姓，想也很快就能得到消息了。
    我今至此，也是為尋找那能用以鑄造神甲的礦石材料。”
    安祿山聞言更加敬畏：“您肩負聖人之托，有如此重任在身，鄙人絕不敢有半分怠慢，一定全力以赴，為您找到您需要的那種奇石！”
    他說著話，引著吳道子一行人步入異石齋中。隨後，安祿山在與那店掌櫃小聲交談幾句，二者之間的對話，又恰巧能叫吳道玄聽到。
    吳道玄聽著安祿山言辭之間對自身隱隱的崇敬，感受著店掌櫃不一會兒就朝自己投來的敬畏眼神，麵上不動聲色，但看著安祿山的眼神，已然更柔和了許多。
    掌櫃與安祿山交談過後，便向吳道子躬身行禮，道：“貴人請往裏間來。”
    他引著吳道子、安祿山一行去了店鋪的裏間，便從暗格中抱出一個個箱子，將箱中奇珍異石盡數展現在了吳道子麵前。
    吳道子看著那一塊塊或有金粒混合土石、或呈青金之色、或如美玉但內中隱隱有電光火痕的奇石，一時間有些眼花繚亂。
    “外麵那些奇石，其實不過是普通貨色而已，一般人拿回去擺在家中展覽，已然足夠。但要用之鍛煉您所說的那般神甲，外麵的那些奇石，便完全不夠用。
    今下您看到的這些石頭，全是我們東家行走天下，於各地收集而來，傳聞皆曾鎮壓過鬼祟邪物的珍物。
    您看這些石頭裏，有沒有您需要的那種？”店掌櫃在吳道子身旁小聲解釋著，搬出一塊塊奇石的來曆，講給了吳道子。
    吳道子聞聽其言，一時雙眼發直，頭腦發懵。
    ——聽著店掌櫃的講解，吳道子隻覺得眼下的每一塊石頭好似都能用作‘生人甲’的材料。
    他不似化龍弟子一般，對此實無多少了解。
    今下之所以來探看奇石，也因自己新官上任，想首先立起威信，燒起三把火來。
    安祿山在旁默默觀察著吳道子一行人，除卻吳道子之外，他看對方帶著的那幾個人，身材清瘦，十指纖細，應當皆是握筆杆子的秀士，並沒有真正冶煉金鐵的經驗。
    他心中有了譜，在吳道子看著那些奇石眼花繚亂，一時發懵的時候，適時開口向店掌櫃說道：“神甲究竟是個甚麽模樣，該用何種材料？今下都未可知。隻是貴人至此，是想先作一番考察。
    尊駕擺出來的這些石頭，真的如尊駕所說，都曾與厲詭有過接觸，或是有震懾厲詭之效用？
    尊駕以何為證？”
    “我們異石齋在承天門前開了多年，自然是有口皆碑。在下也有辦法，可以證明在下所言，諸位貴人、安兄弟，你們且在此稍等，我先去取一樣東西來，為你們驗證一番。”掌櫃與吳道子、安祿山言辭一番，喚來個小廝守在裏間，自己匆匆出了屋子，不知去尋甚麽東西去了。
    安祿山趁著掌櫃離開的間隙，向吳道子說道：“還請貴人恕鄙人一時僭越之罪。”
    “不妨事，不妨事，你也無錯。
    你的話正是老夫想向此間掌櫃問的。”吳道子搖了搖頭。
    就聽安祿山又道：“鄙人覺得，既是要造那般禁錮厲詭的‘神甲’，想來首先須能有震懾鬼祟的效用才行。
    沒有這般效用的金鐵，大概率也是無法用來鑄造神甲的罷？”